这是一个很大胆的提议。
几乎等同于把自己当作诱饵,主动扔进了鲨鱼池里。
裴照珩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太乱来了。
他想开口阻止,想说这件事太危险,想说根本用不着他去冒这个险。但是他知道,江浸月是想保护他,这种甜蜜的忧愁像丝线一样裹在心口。
于是,裴照珩选择把话咽了回去。他只是默默地收紧了盖在被子下的手掌。
“哦?”裴明远的脸上看不出赞同还是反对,他只是饶有兴致地问,“你打算怎么做?”
“我……我还没想好。”江浸月老实地承认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能……就是先跟他们说说话吧。比如……孙姨,我可以问问她以前我们家都喜欢吃什么菜;方师傅……就问问我们以前有没有去过什么好玩的地方;吴……吴小姐,就跟她聊聊……呃,养生?”
他说得磕磕巴巴,计划听起来十分稚嫩。
江浸月也知道自己的计划听起来有多么不靠谱。他的脸颊有点发烫,但还是梗着脖子,补充了一句:“反正……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我……我不想再有下一次了。”他最后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
这次,他的目光是投向裴照珩的。
病房里的气氛,因为他这句近乎剖白的话,而变得有些凝滞。
过了不知道多久,裴明远终于开口了。
“可以。”
他吐出两个字。
“我给你一周时间。”
他看了一眼腕表,“从你回到宅子里开始算。一周后,不管你有没有结果,我都会用我的方式来处理。”
“是。”江浸月立刻应道,像个领受了军令的士兵,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还有,”裴明远补充道,“你的行动,陈舟会全程配合。他负责保障你的安全,和提供必要的……背景资料。至于怎么问,怎么看,怎么判断,全靠你自己。”
“是。”
“最后一点,”裴明远的目光变得格外锐利,“不要相信任何人。不仅仅是这三个人,也包括……宅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这句话,意味深长。
江浸月心里一凛,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裴明远似乎是满意了。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对裴照珩嘱咐了一句“好好休息”,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陈舟对着他们再次颔首示意,拉开门,跟了出去。
门被轻轻地带上了。
走廊里的光和声音再次被隔绝在外。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江浸月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水杯,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几口。
“吓……吓死我了。”他拍着胸口,小声嘀咕,“你爸……今天气场比昨天吓人多了。”
裴照珩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之前眉宇间的担忧和凝重,都化在了这声轻笑里。
“你刚刚,”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很勇敢。”
“勇敢吗?”江浸月放下水杯,有点发愣,“我……我刚才腿都快软了。说话都说不利索。”
“嗯。”裴照珩的眼神像是冬日里最暖的阳光,“在我面前,你不用装得那么……那么辛苦。”江浸月低下头,避开了裴照珩的视线,闷闷地说:“我没装。”
“好,你没装。”裴照珩顺着他的话说,“那你现在,能过来一下吗?”
江浸月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到裴照珩正对他招了招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走到了床边。
“干嘛?”
裴照珩没有回答,而是拉过他的一只手,将一个冰凉的、硬硬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掌心。
江浸月摊开手掌一看。
那是一枚袖扣。
铂金的材质,方形的底座上,用碎钻镶嵌出了一弯小小的月亮。
款式很别致,也很……眼熟。
“这是……”
“我今天早上,刚让人从家里送来的。”裴照珩轻声解释道。
江浸月拿着那枚袖扣,指尖摩挲着上面那轮冰冷的弯月,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枚袖扣,背面有一个很小的开关。”裴照珩的声音还在继续,“按下去,可以录音。最长十二个小时。”
江浸月把那枚冰凉的袖扣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家居服的口袋里,还伸手按了按,确保它被妥善地安置好了。
裴照珩看着他的动作,唇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江浸月重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这一次,他坐得离床沿更近了些。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它像是一种无声的语言,在交换着彼此此刻安定的心绪。
“对了,”过了好一会儿,裴照珩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还有一件事,我之前忘了说。”
“嗯?什么事?”江浸月抬起头,黑白分明的杏眼望向他。
裴照珩的目光落在窗帘的缝隙上,那里透进一缕细细的光线,在空气中照出浮动的微尘。
“你出事的那天……”他斟酌着用词,尽可能地让语气听起来平淡一些,不至于勾起什么不好的联想,“你把自己锁进浴室之前,家里的座机响过一次。”
“座机?”江浸月愣了一下,这个词对他来说有点陌生。
“嗯,”裴照珩把目光转回到他脸上,“就是在客厅柜上的那台老式电话。”
江浸月的脑海里,努力地去搜寻关于那台电话的印象。他好像……是有点印象。一台米白色的,带着转盘拨号的复古电话,安静地摆在柜子上,旁边是一个青花瓷瓶。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个装饰品。
“那台电话……能用?”
“嗯,能用。只是我们平时都不用它,除了管家每周会测试一下线路,几乎没人会碰。”
“我当时在书房找东西,听到铃声就出来看了一眼。看到是你接的电话。”
“是我?”江浸月下意识地指了指自己,满脸的不可思议。
“对。”裴照珩肯定地点了点头,“你当时就站在那里,拿着听筒,靠着墙。我看着你笑着接电话的,便回去继续找文件了。”
裴照珩没有继续说下去。
江浸月怔怔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通电话。
一通打到几乎废弃的座机上的,神秘的陌生来电。
然后,就是反锁、割腕、“自杀”。
这之间,必然有着某种……致命的联系。
电话里的人,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才会让那个二十七岁的、已经遍体鳞伤的江浸月,彻底放弃了求生的**?
他努力地去想,闭上眼睛,拼命地在脑海深处挖掘着,试图找出一点点关于那个声音、那段对话的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的记忆就像一块被砸碎的玻璃,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无关紧要的画面,拼凑不出任何完整的前因后果。
他只觉得头一阵阵地发疼,像是有人用针在太阳穴的位置一下一下地扎着。
“想不起来?”裴照珩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江浸月有些泄气地睁开眼,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懊恼:“嗯……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事。”裴照珩对他伸出手,示意他靠近些。
江浸月依言,把椅子又往前挪了挪。
裴照珩用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头顶上,像安抚一只受挫的小动物一样,缓慢而温柔地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
“别着急。”他的掌心很温暖,透过发丝,把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这本身就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了,不是吗?”
是啊。
江浸月的心情平复了一些。
至少,他知道了自己“自杀”前,最后一个接触到的信息源,来自这通电话。
只要能查到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能……能查到通话记录吗?”他抬起头,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裴照珩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摇了摇头:“你昏迷那几天已经让人查过了。是用的不记名电话卡,从外国的公共电话亭打出来的,只知道是一个很封闭的小岛。”
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意料,却还是让江浸月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被浇灭了。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线索在这里,又断了。
“别担心。”裴照珩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安慰他。“之前,我以为是你……是你自己想不开。”他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但现在我们知道了,不是。你是被人……诱导,或者说,是被最后一句话,推进了深渊。”
“所以,浸月,”他的手从他的头顶滑下,轻轻地捧住了他的脸颊,拇指温柔地摩挲着他眼下的皮肤,“这不是你的错。”
“你只是……生病了。然后,被坏人利用了你的病。”
江浸月只是一个在黑暗里走了太久、生了很重很重的病的病人。
然后,有那么一个人,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借着“电话”这把刀,给了他最后一击。
“……我知道了。”江浸月闷声应道。
“嗯。”
“等我想起来了……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他抬起手,擦了擦眼角,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笑容,只是那笑意里,还带着一点湿漉漉的水汽。
“好。”裴照珩也对他笑了笑。
小裴小江你们去看第一章啊[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