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在不久前,我还是侍奉司辰「昕旦」的具名者,在兢兢业业替我的上司做事的同时,我也没忘记初次见识表皮之下的世界时就萌生的野心。
我想要登上顶点。不是为了司辰(也就是基督徒经常念叨的神、上帝一类的东西)的伟大权柄,只是单纯想要站在最高处俯瞰——就像我曾经读大学时对年级第一和满分的执着那样。
我的运气很好,或者说一直都不差,要不然我也不可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在我成为具名者的第八年,太阳大战爆发了。
这是一场围绕辉光和太阳权柄的战争,和人类历史上那些因权力而展开的斗争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争夺目标从人类土地的统治权变成了神明居屋的统治权。
当漫宿的气氛开始紧张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的机会来了。于是我便有意识地加大执行的严酷程度,为紧张的气氛再添一把火。昕旦是维系平衡者、法则执行者,也不会对我严格贯彻祂的命令这一举动有什么意见,顶多提醒我两句别做得太过。
但另一方面,我又悄悄告诉一名清算人领主绕过昕旦限制的方式,以较小的代价获得了更多的寿命,打破昕旦的平衡,借此削弱祂的力量。
司辰只有三十个位置,虽然曾经也有凡胎飞升的案例,但目前这三十个席位已经被占满,想要晋升除非有司辰死去或者自己退位。
这在和平时期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司辰爱惜自己的权柄,你见过哪个当权者会主动放下手中的王权呢?
具名者和司辰的力量位格天差地别,不管是正面对抗还是偷袭都绝无胜算。况且,想要飞升也需要别的司辰的扶持和提携,在一般情况下,获得司辰的支持也是一条漫长的道路。
最快捷的方式,就是通过其他司辰之手,干掉我的上司。
太阳大战为我送来了这个机会。我的上司参与战争后不久,「飞蛾」就找到了我,向我提出了交易。
昕旦是根冠的一员,而飞蛾要对抗根冠。我帮助飞蛾和祂的同伙隐瞒祂们的行动,祂扶持我飞升,取代上司的位置。
当然,我同意了。飞蛾也信守承诺,在昕旦被除名之后,把我推上了司辰的位置。
平心而论,上司其实对我还算不错,一些重要的事情也会交给我去办。可是祂的职权太容易招人记恨,铁面无私的执法者从来都是权力者除之后快的对象,昕旦也因此在大战中除名。
登临辉光,迷失虚界(即漫宿的冥界),为介壳所噬。死而未死,大概就是这样的状态。但即使祂的法则依然在运作,可本身消失了。我也因此跻身司辰之列,成为了司辰「沉眠之扉」。
昕旦的法则没有消失,所以我并未继承祂的法则,而是成为了和野心、阴谋、欺瞒与谋杀相关的司辰,性相为蛾、刃与灯。
但在太阳大战之后,我被圣坛法则审判了。圣坛是司辰维系其统治组成的神秘议会,阻止已逝司辰的复活,阻止新兴司辰的诞生。
我与飞蛾的交易只持续到我成为司辰之前,祂不想引火烧身,自然没理由保下我,我也没那个能力和圣坛司辰们抗衡。我只是一个新生没多久的司辰,没有自己的下属,昕旦的势力不会听命于我,更不会为了我去和圣坛碰一碰。
但是我接受了这个结局,我已经自认为自己做到了极致。哈!要知道我只花了区区十几年,就抵达了常人一生都无法触及的顶峰!
更何况,我对司辰之间的争权夺利没兴趣,精心维护统治是一件很耗费心力的事情,我替昕旦办事这几年深有体会。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又来一次战争,然后再死几个司辰。我还不如就此前往虚界,和曾经死掉的司辰一道打回来,那样比较有意思。
最后的死刑由最强大的司辰「白日铸炉」执行,确保我死得透透的再也没可能回来。当祂的铁锤落下之际,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迸裂成了数块,四散飞溅。
也许最终会落到虚界里去吧。我的心里燃烧着期许,想要探寻未知的虚界,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在记忆的最后,我见到的是漫宿亮银色的天空,以及高悬在天空之上的无尽钴蓝色辉光。
…………
……
我醒来了。
然而,眼前的景象不是据说黑暗阴郁,只靠墨玉灯盏照亮的虚界,而是亮白的天花板。我想了半天,才从我残存的人类时期的记忆里刨出类似的画面。
是什么呢……对了,就像每天早晨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见的那样。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来,把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连被子里都带有太阳的暖意。
我愣了愣,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但是司辰会做梦吗?太阳大战时期和圣坛审判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又或者,那才是一场梦?
人类时期于我而言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各种记忆都变得模糊且零散,梳理起来十分困难。我坐在柔软的床铺里思考,门外突然传来了喊声。
“朝鸟!再不起床就迟到了!”
女人急促的高喊打断了我的思绪,吵得我耳膜疼。我不悦地皱了皱眉,却注意到了女人话中透露的信息。
「朝鸟(あさとり)」,发音听起来有些像日语。我并不常用这种语言(因为没有需要用日语解读的文献),只在帮清算人追债的时候学习过,能够应付日常交流和审问。
对于女人的话,我反应了好一会才理解其中的意思。
「迟到」……这个说法我只在上学的时候听过,可是我已经大学毕业很多年了。难不成我在桑德兰大学进修的日子也是梦吗?
也许是我半天没有给出反应,很快,房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随后门被大力推开,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醒了就别赖床!”怒气冲冲的陌生女人快步走了进来,像一辆载满火药的战车,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这时我还在惊讶于自己变回了人类的□□),把我强行拽了起来。
我惊异地看着眼前东亚面孔的中年女人,自从我成为昕旦的具名者,甚至是作为辉光之镜教祖的更早时候,就没人敢这么对待我了。
女人风风火火地打开房间的衣柜,把里面的一套衣服扔给我,又急匆匆地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句早餐在桌上。衣服是衬衫搭配百褶短裙,还有一件黑色外套。
一个荒谬的猜想在我的脑中浮现。我按女人的意愿换上衣服,找到房间隔壁的洗手间,按照人类时期的习惯洗漱的时候,我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一张东亚面孔,很年轻,大概十五六岁,和刚才的女人有几分相似,和赫斯留亚德斯的西欧人相貌相去甚远。脸色苍白,一头齐肩黑色短发,左眼下缀着两颗痣,气质阴郁。眼睛是淡银色,瞳孔边缘有一圈纤细的猩红,与淡色的虹膜形成鲜明对比,隐隐透着危险。
我眨眨眼,镜中的少女也眨眨眼。
我的猜想被证实了。我死后并未跌入虚界,成了这个姑娘,或者说,我的意识落到了这个姑娘的身体里。而那个中年女人,大概是这姑娘的母亲,她口中的「朝鸟」,应该就是这个姑娘的名字了。
有了这个前提,我从房间的书桌抽屉里找到了一张学生证——京都私立高等中学,高一C班,神乐坂朝鸟,上面的入学时间是1997年4月1日。
1997年?我饶有兴趣地看向桌台上的日历,落了点灰,但不影响阅读。截止1997年10月10日之前的日期全部被划掉,离我久居漫宿前的年代足足过去了七十多年!
大脑几乎控制不住地狂想,带动我的情绪一同高涨起来,我的嘴角现在一定扬得很高。
为什么我没有坠入虚界?为什么我的意识会漂流到七十年后的亚洲国家?我能否在这里重走我的飞升之路,重返漫宿乃至恢复权柄呢?
我自认为对无形之术的修习已经颇有建树,对各种有形之术也有所涉猎,解决了无数的问题,甚至在某些领域抵达了巅峰。在神秘侧,人们会把这种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成就称为「大功业」,达成大功业也是成为具名者的必要条件。然而,在成为具名者之后,我就很少碰到值得研究的问题了。
可现在,全新的谜题摆在我的眼前,让我的灵魂都兴奋得为之颤栗。
但正所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暂时先以「神乐坂朝鸟」的身份行动,了解七十年后的异国。
首先要做的事是……听从「母亲」的话,先下楼吃早饭,然后出门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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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我乖巧的表现让「母亲」很满意,在我出门之前,她都没有再扯着嗓子大声训斥,还在出门前提醒我带书包——也多亏她的提醒,我差点忘了上学要带书包这回事。临走前,她把一个布包塞进了书包里。
刚踏出公寓楼,我就和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的少女对上了视线。梳着双马尾的棕发少女眼睛一亮,声音清脆:“小鸟(とりちゃん)!早上好!”
她应该是神乐坂朝鸟的朋友,穿的校服也差不多,应该来自于同一所学校——京都私立高等中学。
我一向不讨厌活泼的人,虽然吵闹了一些,他们往往性格单纯,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在打听情报和安抚他人上会很有用。
“早上好。”我露出一个亲和的微笑。
开朗的少女顿时瞪圆了眼睛:“小鸟,你是碰上什么好事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感觉你和昨天不太一样了?”她的语气有些不确定,“怎么说呢,今天的小鸟感觉变得更有气质,更吸引人了?”
“是吗?也许是昨天睡得比较好。”我随便糊弄了过去。想起了学生证上的那张照片。
神乐坂朝鸟的样貌和我在镜中看到的外表有些细微不同,表情略显阴沉,眼睛是暗一些的灰色,瞳孔里没有猩红的纹路,脸上也没有痣。
这也许是我带来的影响。换个角度想,既然我还能给这具身体带来一些外表上的变化,就说明我的力量尚未完全流失。
脑中制定接下来的规划,很快就到了学校。一走进班级的门,我就感觉几道带着恶意的视线落到了我身上。
原来如此。强者欺负弱者是哪个时代都屡见不鲜的事情,虽然我的学生时代没经历过,但是在飞升之路上有长生者过来踩我两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老实说,我不太在意。曾经扬言要取我项上人头的长生者最后都被我或者我的手下摁进了地里,打得再起不能,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学生而已。
我直接忽略了这些不太友好的视线,转头朝棕发少女求助:“抱歉,你可以送我到座位上吗?我担心他们对我的座位做些什么,这样找老师的时候也有人证明……”
好吧,其实是我不知道朝鸟的座位在哪里,直接问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如我所料,少女猛猛点头,主动牵着我朝座位走去。我坐下后,她还留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桌椅没问题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离上课还有一会,我简单地翻了翻各科课本。还好,虽然学习的记忆都忘得差不多了,但知识还在。
七十年间,人类世界的科技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数学和理科书上多了很多我未曾听说过的新理论和定律,也有一些旧理论被证伪。好歹我曾经在桑德兰大学进修的是物理系,有相关知识基础,重新学起来也不算太费神。
预备铃响,夹着课本的老师走上讲台,开始今天的第一节课。
高中的知识太过浅显,这名老师的教学技术也算不上多么高超,语调毫无起伏,才听了两句,我就有点听不下去了。一句话就能够讲清楚的知识,为什么足足绕了一大段呢?
我承认我是天才,也有身为天才的自傲,连我的大学导师也惊叹过我的学习速度。要不然我不可能光凭自学就掌握八门古老且晦涩的语言,并用它们来解读各种与神秘相关的文献著作。
听不下去,也不能走,我一手支着脑袋,耳边是老师念经一般的讲课声,将注意力投向身体深处,不断下沉、下沉,在那其中寻找「沉眠之扉」的残余。
我有了意外的发现。
为什么我会在「神乐坂朝鸟」的身体里醒来?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因为「沉眠之扉」的碎片漂流到了她的身体里,让这具身体直接跨过了飞升的流程,拥有了与具名者相当的实力。
但是「沉眠之扉」的力量尚未被激活,只有我的意识浮上了表面。在表层世界的法则中,身、心、灵缺一不可,任一的缺乏都会招致死亡。
长生者抛弃了□□,所以他们只能生活在代表精神的漫宿之中,想要来到表层世界则需要容器。司辰则是意识与灵魂升华为法则的存在。
但「神乐坂朝鸟」的意识消失了,也就是说,在我醒来的前一刻,她就死去了。意识消失,接下来的步骤应该是灵魂离体,尸身腐烂。
死亡的□□被司辰之力修复,消失的意识不会再回归。为了维持这具身体「活着」的状态,我的意识被推上了表层,成为了这具身体的主导。
我刚才提到的「意外的发现」,就是这具身体里存在着「神乐坂朝鸟」的灵魂。
因为身体没有死去,「神乐坂朝鸟」的灵魂无法离开去往别处,被困在了这具身体深处。而「沉眠之扉」的法则力量(算是我灵魂的一部分)也因此处于未激活状态。
那么,「神乐坂朝鸟」是如何死掉的?
我并不讨厌解谜推理题,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私设多到已经看不出是密教世界观了,大家看个乐呵就行
*原朝鸟是很惨的妹妹,典型东亚家庭受害者
*本作女主角赫斯拿的是密教教主的龙傲天剧本(喂)毕竟教主是一晚上就能学一门语言,和别人谈心必定拉人入伙,杀人放火啥都干但是从来没有下属背叛甚至能把对面招安的传/销神人
*虽然目前为止没有咒回和文野相关出场但是我们真的是同人作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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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的新生与她的凋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