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童忍不住推门而入,书房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司辞正靠坐在轮椅上,右腿搭着矮凳,缠着绷带的大腿在居家裤下显出一道明显的隆起。
吴天一坐在他对面,眼睛布满血丝,左颊还带着未消的淤青。他面前的茶几上摊着几份文件,最上面那份印着“山海集团文物走私资金流向”的标题。
司辞面色苍白,唇色浅淡,在看到江童时眉头一皱:“谁让你下床的?……佳佳?!”
突然被点名的佳佳一抖,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
“不关她的事,是我要来的。”江童想要迈几个大步走进书房,证明自己没问题,谁知才刚走几步,腿突然一软。
司辞立刻起身,完全不顾自己腿伤,一把扶住她。佳佳在后面惊呼:“小姐!……啊?!先生你的针脚会崩开的!”
江童被按坐在扶手椅上,发现司辞额头上全是冷汗;接着又看到他的左手掌心缠着厚厚的纱布,还隐约渗着血迹。
“你的手……”她想起在废弃厂房里他“空手接白刃”的场景,心中一紧。
“小伤。”司辞转身坐回轮椅,对吴天一说道,“继续说。”
吴天一清了清嗓子:“我在整理证据时发现,山海不仅伪造沉船,还系统性地篡改拍卖行鉴定结果。”
他翻开文件中的照片:“这是他们在静德镇设立的秘密作坊,专门仿制官窑瓷器。”
江童凑近看,照片上一个戴着口罩的工人正在往瓷坯上喷钴料。
“就是这个!”她指着照片,“氧化钴釉料,西汉墓那些赝品陶俑也用了这个。”
司辞问道:“能证明方崇山直接参与吗?”
吴天一点点头:“有转账记录。更关键的是,山海集团为这些釉料的配方申请过专利。”
司辞沉吟片刻,转头对门口道:“都听见了?”
白乔不知何时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U盘:“足够立案了。不过……”他看向江童,“严老师刚发来消息,山海买通了《考古学报》要撤你的论文。”
“做梦!”江童一时忘了身上有伤,嗖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紧接着便疼得她龇牙咧嘴。
司辞按住她肩膀:“别急。”又转向白乔,“联系《自然》杂志考古版,把论文和证据打包发过去。”
白乔点点头,转身走了。这时吴天一也站起身:“我这就回去整理完整证据链。”
司辞颔首:“我让人送你回去。”
这时,江童的电话响了,低头一看,竟是陈露。她正准备接听,手腕突然被司辞按住。
“别接。”他摇摇头,从江童手中抽走手机,回复了条不便接电话的短信。
江童:“???”
司辞将手机还给她,说道:“最近轻易不要接电话,以免被追踪。”
“没关系,这是我舍友。你怎么不问问我就给挂了,万一是学校有啥事呢。”她刚想回拨过去,手又被按住。
司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下水的头天晚上,谁去过你房间?渔村被袭前,接过谁的电话?那个密室,又是谁带你去的?”
江童呆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
“不过她是被迫的,又是你的好朋友,怎么处理,我听你的。”司辞揉揉她的头发,操控轮椅出了书房。
周末,样本检测结果终于出了。不出所料,所谓的“宋代瓷器”全部是赝品,且釉料中检测出了相同的氧化钴成分。
经过碳14检测,沉船的船板为南洋铁木,是上世纪80年代才引入中国的树种。不止如此,在对船体的微生物群落进行检测后,发现了只有美洲大西洋才有的船蛆种类——叉船蛆。
也就是说,这艘船曾航行过跨洋航线。
玉哀册也确实如李国清所说,是被盗真品。经过比对,是汴州去年发生的宋朝陵墓被盗案丢失的文物。
吴天一那边的材料也已整理完毕,江童立刻着手将所有新证据一一补充进论文中。
由于沉船项目发生了挺多一言难尽的事,因此京大决定提前结束江童她们的田野考古实习课程。
这天,江童要去学校交实习报告,于是便搭司辞的顺风车去学校。
好久没有回学校了,走在京大的小路上,江童感慨万千。
天气很凉,冬天的痕迹越发明显。雁园的物色像褪了色般苍白,抬眼望去,满目皆灰。黑白相间的喜鹊蹲满枝头,唯一的绿竟是种在教学楼旁花坛里的羽衣甘蓝。
快走到红湖时,一道男声突然打断了江童四处纷飞的思绪。
“请问是江同学吗?”
江童眨了眨眼,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张还算干净明朗的笑脸。
“你是?”
“我是计算机学院的。久闻同学大名,不知能否留个联系方式?”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二维码了。
“呃……不好意思不太方便。”江童说着便已快步走开。
谁知一直到进教室前,一连遇到多个来要她联系方式的男生。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见了鬼了。”她郁闷地将帆布包放在桌子上,然后突然被一个香喷喷的怀抱揽住,耳边炸开一声尖叫。
“童童,你总算出现啦!”宋小雨跑过来给了她一个熊抱,“你那天突然就消失了,吓死我了!”
她压低声音:“那个男的没对你做什么吧?”
江童哑然失笑:“没事没事,他是我高中同学,纯属见义勇为来了。”
宋小雨明显松了口气,:“这样啊……他当时太吓人了,我都想报警了。诶?你的实习报告借我抄——看看呗?嘿嘿嘿……”
这时,门口有人喊她:“江童!有人找。”
江童抬头,才发现教室门口不知何时聚集了好几名男生,正一脸忐忑地看着她。
“见了鬼了……”她与宋小雨对视一眼,一头雾水地走过去。
“江……江同学,这是给你的,请务必看一下。”他们一人塞给她一封信,然后一溜烟跑走了。
江童惊呆了,看着手里的信封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宋小雨溜溜哒哒过来,一脸吃瓜表情:“啧啧啧……单身快乐啊!”
江童恍然大悟:“你俩嘴挺快啊……我可就告诉你们了。”
宋小雨一囧:“那……谁让他们给的太多了……”又转了转眼睛,“白乔那边肯定也说了!他们都是来找我确认的。”
“哼哼,不给你看我的报告了。”
“别别别,别别别,老师马上就要收了……我给你分成,二八分!”
江童挑眉,宋小雨立刻道:“三七分,不能再多了!”
“你三?”
“我七,嘿嘿嘿……”
江童立刻转身回座位。
“好好好,好好好,你七,你七……给我看看吧童童……”
江童随手将信封放进透明文件袋里。“咦?”她慌乱地翻着,“我报告呢?呀!”
她想起刚刚在车上将所有材料拿出来检查了一遍,大概是收起来的时候落下了。
“啊?你忘拿啦?赶紧回去取吧,下午两点之前必须交的。”宋小雨哭丧着脸道,“快快快,赶紧取回来我好抄……”
这时,坐在前面的穿纪梵希衬衫的男生立刻转身:“我车就在外面,送你去?”
江童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然后便火速跑出教室。
“报告落你车上了,我在你公司楼下。”
江童站在人来人往的中心大厦门前,感觉这玻璃幕擦得过于亮了,有些晃眼。她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旋转门里的冷气扑面而来。
前台三位小姐姐正在摸鱼,看到江童后懒洋洋抬起头,打量几眼她的帆布包牛仔裤,开口道:“不买笔。”
江童:“?”
合着这是拿她当大街上卖笔的大学生了?
她尴尬地笑笑:“你好,我找你们司董。”
她将帆布袋随手放在柜台上,拿出手机上的消息记录:“我给他发了消息,但还没回。不过我找他有急事。”
坐在中间的小姐姐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预约见不了,司董今天行程很满。要不您留个联系方式?”
“主要是着急,要不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就说有个叫江童的找他,他就知道了。”
“不好意思江小姐,我们联系不了。没有预约就不能进,这是规定,总不能随便来个人说见就见我们董事长吧,请您理解一下。”
江童有些气恼地看着她:“真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