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急等待中流逝。几天后,江童蹲在探方里一边刮着壁,一边焦急地朝陈哥的方向张望着——陈哥说省所三天内会给回复,但至今杳无音信。
“童童!”唐悦一路小跑着过来蹲在江童身边,递给她一瓶冰水,“我去问陈哥了,他说省所那边还在‘走流程’。”
江童拧开瓶盖,冰水滑过喉咙,但心中的躁意却分毫未减:“那么明显的问题……”
“我知道,”唐悦压低声音,“但你想过没有,如果真有人敢往考古现场混入赝品,背后牵扯的可能不止学术问题……”
江童一惊,抬头看向唐悦。“保护伞”吗?她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唐悦挤了挤眼,起身回实验室了,留下江童独自蹲在探方里,还在呆呆地举着矿泉水瓶。
会吗?只手遮天的恶势力什么的,不是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东西吗?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毕竟,这可是国家级项目啊……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就在江童纠结着要不要再上报一次试试看的时候,陈哥来到工作站,找到正和唐悦、周扬一起整理材料的江童。
“这是最终的鉴定意见。”陈哥将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递给她,脸色复杂,“省所专家认为,陶俑的异常可能是‘地域性工艺差异’加上‘拓片保存不当’造成的,建议我们‘继续观察’。”
江童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哥,“这能叫‘地域性工艺差异’?!而且我的拓片怎么保——”
“江童,”陈哥罕见地打断她,“考古工作要讲证据链。单凭服饰细节和釉色这些,确实不足以推翻整体判断,这些都不能算石锤。”
工作室陷入沉默。周扬不安地推了推眼镜,唐悦盯着自己的鞋尖。
陈哥深深地看了几眼江童,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唐悦安抚地拍了拍江童的手臂,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说道:“其实也算意料之中吧,别太难过了。”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能这么大胆子,敢往国家项目里混赝品的,没人撑腰?怎么可能。
但江童还在气头上。她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怒气冲冲地瞪着面前的笔记本:“不就是找实锤吗?简单得很!”然后便一头扎进资料堆。
唐悦和周扬在她背后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见劝慰无效,两人默默做完手头的活便回帐篷了。
“居然敢说我的拓片有问题!”
江童很气,决定把陶俑全部重新拓印一遍,而且还要用上爸爸教她的秘技“雾拓法”——诀窍是在纸面喷上特制酒精,让纸呈现半透明状态,这样可以分离重叠刻痕。
说做就做。江童恶狠狠地研着墨,心中憋着一股气。
没想到还真有新发现。在表层的阴刻纹路之下,还阳刻着一枚缠枝牡丹纹,线条也和表层的符号一样,上下同等粗细。此花纹在瓷器上最常见,但刻在陶俑上,而且还藏在底层,江童还是第一次见。
可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工作站陷入一片黑暗。
江童一惊,心脏跟着咚咚地跳起来,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停电了?”她轻声自语,摸索着去拿桌上的应急灯。
提着灯来到屋外,江童四处张望了一下。四周静悄悄、黑洞洞的,丝毫不见守夜人的踪影。
江童心中莫名有些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等早上再说。于是便提着灯,一步三回头地朝帐篷走去。
第二天早上,江童顶着两个黑眼圈急匆匆地赶往工作站。晨雾还未散尽,驻地里的工作人员才刚刚开始活动。
推开门,担心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陶俑和拓片摆放整齐,工作笔记好好地锁在抽屉里,喝了一口的水杯没有盖盖,依旧待在江童昨晚随手放的位置。
一切似乎没有异样。江童松了口气。
“童童,你怎么在这?走吗,一起去工地?”唐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江童回头:“昨晚驻地好像停电了,你知道吗?”
“啊?不会吧?我回去就睡了,啥都没感觉到……要不要告诉电工一声?”她迈进门框,“啪”地一下按开开关,“现在有电了耶……可能修好了?”
江童想了想:“算了,既然已经修好了……而且也没什么异常,可能就是普通的跳闸,天热用电多。”
唐悦点点头,两人一起坐上电动三轮车。
江童花了整整三个晚上才把所有的陶俑重新拓印完成。她发现这14个陶俑全部都阳刻了一模一样的缠枝牡丹纹。
众所周知,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而这枚纹居然刻了14遍!江童暗暗揣测着,说不定它正是解题的关键。
可缠枝牡丹纹确实又太常见了,江童一时理不出头绪,就决定先从别的方向试试。
她翻开笔记本上唯一还没被破解的2号陶俑的符号组合:第一个是“?”;第二个是有些像十字路口的图案;第三个是像菱形的四角星“?”;最后一个是“卍”。
这里面,江童认得第二个符号。它在最初的图形文字中表示十字大路,后来在甲骨文中则是“行”字。
那么第一个“?”是什么意思呢?整体形状看起来是个标准的汉字,左半边是个“舟”字,大概率与船有关。
江童翻查了《说文解字》,发现没有收录这个字;于是又查了《康熙字典》,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
“‘?,船行不安也’——《玉篇》(南朝·顾野王)。”
也就是说,“?”字用来形容船只摇晃、不平稳的状态。
果然与船有关!
但是后两个图案是什么意思呢?“?”?“卍”?
这两个符号中,让人比较有解题思路的是“卍”——万字符。它是古印度宗教佛教的吉祥标记,但要到唐朝时才传入华国。
江童犯了难:“船……行……吉祥……??”
她糊涂了。难道单纯是个吉祥平安符?就像现在流行在车里挂个“一路平安”的牌牌一样?
不对。一定没有那么简单。也许不是指字义,也许是用来代指佛教?
“船,行,佛教……”西天取经?
江童的脑海中没来由地开始自动循环播放《西游记》的主题曲:“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突然,伴着主题曲悠扬的歌声,江童灵光一闪——西天取经是去天竺取,也就是古印度。这组符号大概是表示,把船开到天竺去?
有了大致方向,江童开始着手研究“?”。这组符号既然讲的是把船开到某个地方去,那大概率与导航有关。
经过大量的资料查阅,江童终于查到“?”是18世纪欧洲的航海符号,用来表示“公海坐标”。
“船,行,公海坐标,天竺……”
江童想了想,写下:“经公海国际航线至天竺。”
写完最后一笔,江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窗外,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微弱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爬上桌面。江童伸了个懒腰,疲惫地揉着眼睛。她看着笔记本上那行字,虽困到模糊,却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这组陶俑果然有大问题!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帐篷睡了一个小时,然后就不得不爬起来去工地干活——打着瞌睡干活。
到了九十点钟,阳光愈烈,又累又困的江童实在熬不住了,便悄悄溜到休息区坐着。今天休息区还有西瓜,是民工大哥开车从镇上拉回来的。
江童猛吃了两块,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于是便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
到这边后,江童很少来休息区,每天几乎都在不停地挖土,很少有机会歇一歇,看看风景。她把头搁在椅背上。放眼望去,翠绿的树林环绕着村落,隐约可见横卧在天际的苍青的山峦。
近处,民工大哥们拿着铁锹、锄头铲土,周扬正推着小推车,把挖出来的土运到旁边倒掉;张子航拿着长管子钻探,腰背有节奏地起起伏伏着。
突然,江童从椅子上弹起,昂首叉腰,一只手用力一挥,慷慨激昂道:“持斧伐远扬,荷锄觇泉脉!”
忽然又泄了气,拿起一块西瓜冲远处敬了敬:“临觞忽不御,惆怅远行客……”
她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理了理情绪后掏出手机。
休息区是唯一信号比较好的地方,如果运气来了甚至还能打两局游戏。
“叮叮!”
刚打开蜂窝数据,白乔的留言便冲了进来:“马上过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那天能调休吗?我去看你。”
江童一脸生无可恋地回复:“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赶紧把假俑之谜解了,我都要被折磨死了。不过昨晚有重大进展,算是没白熬这么多宿。给你看!”
江童把拓片和破译出的文字照片发给了白乔。
白乔秒回:“这个拓片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