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远,在俞飞羽家楼下下车的时候,林摇雁姗姗等到了柳香飞的来电。
一条腿跨在车门外,他无言地思索了一下,该不该接。
他和俞风信是相爱而不同的,譬如面对柳香飞这事,俞风信做出两个推测:一是柳香飞有问题,二是柳香飞被挟持或困住了。
林摇雁只认为柳香飞有问题。否则人命关天,林摇雁自然会先去寻寻柳香飞。
注视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沉吟过,林摇雁终究接听了。他疑心重,不抱什么柳香飞一片赤诚的希望。二十多年过去了,二十多年没见过面,没说过话,他们谁也不了解谁,他甚至觉得,柳香飞本就没必要对他很好。他没为她做过什么。
因此与李敬担心的截然不同,林摇雁对此事心平气和,暂时并不难过。莫非还要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在乎他、连他没好好体贴过的人也要体贴他吗?
林摇雁不喜欢理直气壮地占这种感情便宜,如果这趟回来柳香飞对他很好,真心关心,他一定会尽力回报。如果她不想,他不意外,只准备就事论事,见招还招。
他惟一介意的,就是她到底想干什么,会不会是想针对俞风信。
现如今,沈默花和俞风信引来的矛头都集中在他林摇雁身上,哪怕敌人是想挟持他母亲,用来威胁他,总也该早点来一通勒索电话吧?
稍微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不会默默接受先伤害你一位亲人,把她的手指送来,再问你要价钱那一套。如果这当口有人挟持柳香飞,又无非是为了跟他谈判。
总不能够那么体贴,上午就绑了柳香飞,耐心等到他招待完客人,吃顿午饭睡个午觉才来电发难吧?
至于俞风信,后来林摇雁想,俞风信当然是两种可能性都会列出来的,就算最终不能兼顾,有时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无法尽如人意,就算人非机器,无法面面俱到,不管概率多微乎其微,俞风信应当不会随意跳过不思量。
“喂?”林摇雁接通手机应对,“妈,吃饭了吗?”
他语气如常,较之昨晚的冷郁,反而显出一种渐渐接受了现实后疲惫的平静,态度显得温和了,电话那端,柳香飞便没有反过来怀疑什么,只说:“小雁,我们下午见一面怎么样?”
不是谈判电话。
林摇雁说:“下午不方便。我想一个人静静,整理整理风信的遗物。”
柳香飞顿了顿,轻叹一声。她音色很美,很哀,很能触动人的情绪,可恰如林摇雁不清楚她这些年的经历遭遇,她也不够清楚,林摇雁有多“铁石心肠”,多么难以去期待某个人的诚恳无缺。
柳香飞说:“那么明天吧?昨夜你休息得很晚,今晚需要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见。”
这回林摇雁答应下来,亦返以她两句关心,挂了电话,下车。
他已经不戴墨镜了,眼睛里还有少量血丝,却已不剩下流泪的痕迹。装可怜挺难的,思来想去,林摇雁只得勉强收紧大衣衣领,装作很冷的样子。
这辆主车上除了他和李敬,只有一名保镖,保镖见状表情同情,替他拉开半掩的车门,询问他:“老板,您之前说这一家只两口人。”
言下之意,是在问他,既然带李敬上楼,保镖作为第三个人,是不是有些别的非同问话的任务。
林摇雁懒洋洋地摇一摇头,往口中叼一支不点燃的烟,招手说:“一起上楼,沿途小心一点,也许有你的用武之地。”说着又把打火机掏出口袋,抛给李敬,说:“替我保管,答应风信戒烟了。”
进单元门的路相对狭窄,不容许两个大男人肩并肩从容不相撞地通过。保镖想走在最前方,林摇雁特地示意他走在第二位,亲自打头。
平日里没有生死大事,也没有沈默花在,林摇雁用不到这么多个保镖,这名保镖是他联系靠谱中间人紧急雇来的,以前从没见过他,这时候他能从保镖的眼神里看出,保镖判断他很刚愎,很令乙方困惑。
林摇雁没有在意,信步上楼。记起自己车祸出院不到半个月这件事,又像模像样地假装咳嗽了起来。
李敬倒是留神到了,下车之前,快到目的地时,林摇雁忽而就将两只手上的两枚婚戒全摘脱,指腹动作轻柔地拭拭戒指,谨慎地揣进了大衣里怀。
下车之前,林摇雁还告诉他:“待会上楼,你帮我把俞飞羽拖到一边,单独问问他知不知道俞风信背上有一道疤是怎么来的。”
李敬牢牢记住了。
俞家破产后,俞飞羽一家住的房子不豪华,秋千也是楼下公共设施区的秋千。即使是白天,楼道光线有一丁点黯淡。
一层层扶手拐上去,一重重曲线背后,冷不防当林摇雁接近三楼的时分,居高临下,“唰”地有一道人影直扑而下,来不及看准面孔,匆匆瞥一眼肩膀的宽阔轮廓,能够辨别恐怕是一个壮年男人。
严重事是,对方身后隐约另有一道人影,掌上锐光一闪。
走在后头的保镖和李敬都因为林摇雁先前的嘱咐有了戒备,这会反应敏捷,双双大叫了一声,拔足前冲,但没有林摇雁动手更快。
几乎是电光石火的事,林摇雁不退反进,抢前一步,一把揪起第一个人的领子,侧身一让,直接把他丢了下去;接着手把栏杆,单手出拳招架持刀的第二个男人,三下五除二缴了对方的械,又一把揪着对方怼往楼道苍白的墙壁上,放开楼梯扶手,一只手仿佛温存地护住对方后脑,抬膝连顶小腹数下。力道之大,持刀男人被他膝撞得全身都直朝墙壁上弹,弹回来又弹回去,好险没摔下楼梯。
不过脑袋没有受伤,反而林摇雁的手指节磨破渗血了。
林摇雁面无表情,除去两名打手的惨叫,楼道中寂静了好一会,没人敢开门看热闹。他一直不停手,持刀男人不多时被他打得晕了过去,然后他才缓缓抽出左手,右手掌心使力,固定着持刀男人不歪摔,拿右手小拇指冲保镖勾勾手示意。
保镖也面无表情。
但还是尽忠职守地在怀里倒着一个打手的情况下,麻利地接过了第二个人。前者在被林摇雁扯乱平衡扔下来后,也已被他给打晕了。
林摇雁见势十分满意,说:“对,请你来就是为了接住他,别摔出什么生命危险。带下楼,看住,不用你费心来审,谢了。”
保镖麻木离去了。
李敬却是依稀了解林摇雁小时候就去学过某门格斗的,没有惊奇。起初林江山还对林摇雁说:“佣人、司机这些人都去学了,你不用太害怕,正常生活,专心读书。”林摇雁不听,拼命去学,一学就是很多年,回答林江山说:“我学了将来要保护心上人啊,打架好危险,以后我可以保护他。”林江山闻言随他去了,以为他是被绑架案吓坏后产生了神秘人生感悟。
两人继续上楼。李敬只管问道:“二少爷,之后万一需要我动手,也是这么一顿暴打吗?”
有此一问,是由于李敬感觉林摇雁通常不爱下这么重的手,大多数情况下,不论是武力方面还是恩怨方面,林摇雁偏爱一击控制住敌人,一旦安全脱身,事后记惕不记仇,偏爱给人一条来得及回头的阳关大道走。
刚刚则正相反,林摇雁力量不小,瞄准要害,持刀男人三五下就被他打空浑身反击之力了,林摇雁依旧惩罚警告式地做出了许多下攻击。
虽说这疑似是杀人凶手安排的打手,可未必知情杀人之事,手头可能有人命,可能没人命。林摇雁也这样想。
林摇雁没回头,叼烟拾级,只说:“嗯,我不喜欢动手,但是以德报怨,不加惩罚,那岂不是人人都想做坏人了?”这句话是他为俞风信辩解的。紧跟着他又答:“菩萨的事就按菩萨的方法来办,我做他的事,就要遵守他的看法,不能自作主张,否则凭什么代理?”
·
对于唐沙珠来说,在一切泥沼事情开始前,林摇雁算是给过她一丝人情的。
这不妨碍她的不安,实则也不妨碍她诞生怨意。
眼下丈夫死了,儿子也被其他人拉到客厅另一端,林摇雁微笑坐在她对面,尽管微笑,很明显来者不善。
途中似乎还收到了不少次消息,频频低眼看手机。唐沙珠更加不安,她直觉这些陆陆续续纷纷乱乱的消息都和她直接或间接地有关。
她看不到,所有的消息都很简短,内容大多数统一:
“俞立桑。四年前病逝了。”
看完消息,林摇雁照旧抬眼静候唐沙珠的回答,也不催促,不着急。
林摇雁清楚,俞家这些人大多是老油条,至少比普通人心理素质强悍,不管有哪个是凶手,哪个隐瞒过一些线索,今时今日还能安坐家里的,无疑都通过了警方那些例行问题。
上次俞风信的问话笔录他看了,警局问话是会谈及前科与疑似前科的非违法行为的,不含糊。
连警方也问不出答案的问题,林摇雁不是专业人士,自认得不到更好的结果。
他惟有另辟蹊径。
唐沙珠很犹豫,她在装作迷惑不解、同时不断被林摇雁的手机吸引走注意力打断回忆的模样。只是她也明白,不论表情有多逼真,拖沓得太久了,只会叫人徒增疑心。
顽抗不了多久,她只得回答了。
林摇雁淡淡地把问题又帮她重复了一遍:“俞风信背上有一道疤,像是外伤,看痕迹有经年了,在脊线附近,你有印象它的来源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唐沙珠没想通,想不通,本能感到有风险,手头却没掌握过答案。她不确定该不该撒谎,若不撒谎,会发生怎样的事态了。
没办法了。
唐沙珠只得手挽头发到耳后,柔柔地失望地答道:“林总,我好像真的不知道,想不起相关线索。”
话音刚落,她就发现答错了。
林摇雁神色一变,眉宇锁起,眼神在她的脸容上转来转去,明明没什么谴责的感情,陡然让她如坠寒潭,激灵一颤。
“这么说,”林摇雁若有所思,“我猜对了。一刀就能下手这么狠的人实在不常见。告诉我吧,俞立桑是不是其实没有死?别对我撒谎,我知道过去你们关系一般,你没有袒护他身后名誉的理由。”
热烈庆祝钢铁妖艳出院第十四天!完结还有一段时间,先备忘一个我家传统变动物番外,俞哥变白狐狸妖艳变红狐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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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