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死对头说他爱我[西幻] 第3章 【Ⅲ】

薇薇安于丛林里找到两片巨大的落叶披在身上。她曾经似乎是个药剂师？这山间的花草树木她竟然都认得，甚至还能回忆起它们的习性和药性。

薇薇安找了几株草药嚼烂了用落叶包起来。怪物踩过的路泥泞潮湿，十分容易辨认。她扶着树干，在腥臭的树林里小心翼翼前行。

“咚——”她的叶子上似乎滴落了一滴粘稠沉重的液体。汗毛倒竖，薇薇安仰头向上看去。一张黑紫色的脸挂着即将掉出的眼珠晃晃悠悠，舌头像信子般伸着，黏腻的血丝拉到了薇薇安面前。那张脸诡异地笑着，身子像破布娃娃似的挂在树上，随风摇摆。薇薇安四下张望，寒冷的月光下，怪物们形态各异地倒在树上，地上，枝干上，是沉睡亦或者已经“死”了？

薇薇安急促地喘息着，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低下头裹紧身上的叶子僵硬地继续前行。

她无法确定这些人性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他们不会再次攻击她。她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山林间唯有风声和残留的鹰鸣。薇薇安绕出尸林，提起裙子就疯狂地往山上跑。

她刚才在一只怪物的嘴里看见了拜蒙的翅膀碎片，可周围并没有拜蒙的踪迹——所以他还活着，至少没有死在这里。

夜间雾气弥漫，瘦削独立的黑色枝干像巨人一般弯着身子看着薇薇安。薇薇安跑到干呕，扶着树喘着粗气。食腐鹰落到她身侧，尖喙叼着红色的肉，咂摸咂摸吞了下去。她在空气中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只有活物才有的味道。

薇薇安悄悄地行走在白灰色的雾气中，朝着食腐鹰聚集处走去。眼前出现一处圆形的黑暗，是半人高的山洞，石壁粗粝，沾满了粘稠的鲜血。薇薇安弯腰甫一走进去，便被迎面而来的热气烫到。

拜蒙蜷缩在角落，残破的翅膀裹住全身，却仍旧让他暴露出半边身子。翅膀的鲜血凝固又破损，不停地往外渗。他的反应有些迟钝，直到薇薇安走到近前才感知到危险。尖爪从黑暗中冲出来，一把扼住了薇薇安的喉咙，指甲扣着她的脖颈，上下滑动寻找着那会让她鲜血喷涌的地方。

“拜蒙……是我。”薇薇安艰难地发出声音，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撩开，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耳朵，“看见了吗？我的精灵耳，是我。”

竖瞳渐渐放大，又变回了冰蓝色的眼睛，幽微月光下，好似盛着盈盈泪水：“我以为……你不回来找我了。”

薇薇安心虚地没有回话，转而问道：“那些怪物都被你杀了吗？”

拜蒙痛苦地伸展开自己的四肢，颤抖着舒出一口气：“太阳一下山，他们就休眠了。”

“休眠？跟人一样的睡觉吗？”

拜蒙点点头：“是的。不仅如此，他们也需要食物，不过他们吃活物，也吃彼此或是自己。”

薇薇安回想起一路而来那些怪物口中确实有肉块，只是没想到那竟是他们自己的肉。胃里一阵翻涌，捂着嘴压了回去。

“我一路逃跑，与他们厮杀。可他们根本杀不死。真是可怕的生物。”拜蒙望着薇薇安，“你如果不来，等明天天一亮，我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薇薇安小声嘀咕：“哪有那么没用的魔鬼……”

“你都说了我被封印了，没准我就是个很强大的魔鬼，只不过封印限制了我的能力。”

薇薇安转身要出去，被拜蒙一把抓住：“我就说了这么一句，你就要走？”

“我去给你盛水，你也不想这样上路吧？”

拜蒙闻言才放手。不一会儿薇薇安带着满满一杯圣杯水回到山洞。拜蒙就着薇薇安的手喝下，没多久，身上的血痕、伤口，甚至是翅膀的裂痕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薇薇安又去打了两杯，拜蒙已然走出了山洞，脚步轻快，没有一点重伤的迹象。

薇薇安将自己路上找的草药抹在拜蒙的翅膀上。拜蒙好奇地打量：“你确定这不是毒药？”

“我确定。”

“我不信。”

“爱信不信。”薇薇安目睹了他脆弱的一面，似乎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他了，“我以前应该是个很厉害的药剂师，你把我抓来你可真是赚到了。”

“那等我们出去后，你可要把自己毒死自己的事情给忘了。”

薇薇安朝着他的翅膀踢了一脚。

“天马上就要亮了，我们得在黎明之前离开这里。”

“一起走？”

“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当然要负责将我带出去！”

拜蒙笑了笑：“好。那我们去哪儿？”

沉默，无尽的沉默。一个失去记忆的精灵，一个失去记忆的魔鬼；一个有精灵耳，一个有翅膀，他们能去哪儿？有谁会接纳他们？

“我……我要回阿莱匹罗忒。”

“我似乎是个刚从那里逃出来的魔鬼。”

“……”薇薇安生气地瞥了他一眼，“是你把我抓到这里，这个问题应该你来解决。你应该好好想想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拜蒙觉得薇薇安说的话有道理，他思前想后只想出来一句话：“我想……是我的心牵引着我来到了这里。”

薇薇安觉得他在敷衍自己，反驳道：“魔鬼是没有心的。”

拜蒙信誓旦旦，拿着薇薇安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我有啊。我有的，你摸摸。”

咚咚——咚咚——心脏强而有力地蹦跳着。但薇薇安知道，那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心脏。

薇薇安立即缩回手，想到了什么：“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城堡。那里有一张巨大的地图，或许能给我们一些指引。”

城堡破旧，但图书馆却仍有当年的样子，只是人一走进就尘土飞扬，惹得薇薇安止不住地咳嗽。

整间图书馆有三层楼高，白色的柜子、柱子上雕刻着各色人鱼雕像，或吟唱或祈祷，柔顺的长发垂在胸前，虔诚又美丽。乳白色大理石铺满屋子，红色丝绒吊顶，正中间垂下华丽暗淡的水晶蜡烛灯，依稀可见当年光彩照人之象。所有的书柜都被塞得满满当当，回环楼梯鎏金扶手分立两侧，迎面就是一张巨大的牛皮大陆地图。

这是从三首巨牛身上扒下来的皮，如此完整巨大，只能是那样的猛兽。

这曾经是个富饶安宁的国家。不管是如此丰富的藏书，华美的宫殿，还是葱郁的山林，广阔的湖泊都在告诉薇薇安，这里的人们曾度过过非常美好的岁月。

是什么导致这一切变成了这样呢？

她端着烛台细细打量着这张地图上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片尤尼迩大陆上，世界之树是大陆的中心，阿塔塔纳斯山是大陆中心圣山，而万神殿与阿莱匹罗忒巫师学院座落在圣山——离神明最近的地方上，大陆南部“卫星十城”皆为其统御管辖之地。圣山东侧是黑色禁林即人类禁地，传说只有羽人和精灵居住。其中太多猛兽奇兽，有站立的牲畜，长出人脸的鸟兽，智慧高于人类的昆虫等等。曾有人探险组队进入，终究是没能出来。

除此之外，大陆上大小国家各自散列分布，唯有四个国家最为强盛庞大，分别是圣山东北部的西斯塔国，西北的洛维耳国、西部的米纳斯国和东南部的艾瑟格兰国。其中洛维耳的占地面积并不大，却在地图上被放大凸显出来，左侧还有一张洛维耳国各城市村镇的地貌线路小地图。上有一红点，旁侧写着“卡图”二字。

就是这儿了，卡图，洛维耳的王都。

薇薇安收起小地图，迫不及待想要同拜蒙分享这个线索，四下张望却看不见他的踪迹。头一抬，才发现他一个人坐在栏杆上，安静地看着书。月光从窗外斜照进来，仿佛给他盖了一层轻薄的纱，他脸上茫然无措的表情蒙上了一层哀伤的情绪。

一个会伤心的魔鬼。太稀奇了。薇薇安走上楼梯，站到他面前，端详着他脸上的表情。庞大健壮的身躯，脆弱隐伤的神态，薇薇安没来由地盯着看了很久。

书中有关洛维耳国的历史告一段落，拜蒙从中回神，却看见薇薇安近在咫尺的脸，眼睛似碧涛，认真地注视着他。

薇薇安拿走他手中厚厚的书籍，随意翻开：“黄昏276纪年，洛维耳国战败，自愿投降强大的米纳斯。洛维耳国国主王后软弱无能，灭国自尽，王子阿舍尔·维格弃民潜逃于阿莱匹罗忒巫师学院。伟大的米纳斯国王霍克·冈特夫入主雅顿城堡，在这里开启新的盛世纪元。”

书页被火烧过，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却从夹层里掉出几封信。没有信封，是揉皱又被铺平的纸——

“阿舍尔拒绝进入阿赫默斯上学院，将在完成阿芙洛下学院课程后，离开圣山，重回凡世。神使对此无异议。”

“阿舍尔进入黑色禁林十日，恐已死。”

“阿舍尔活着走出了禁林。”

“七芒星组织建立，阿舍尔为首领，其余成员精灵、矮人、羽人、巫师等各族皆有，人类居多。

“七芒星已过十七镇，杀地主二十余人，分尽地主财产，所过之处，人类一呼百应。万神殿对此无反应，西斯塔等国决议于泛华瑟节前往万神殿向神使做表上请，清除七芒星组织。”

“七芒星已毁，阿舍尔被杀。国王可高枕无忧。”

月光被乌云遮蔽，亮光从城堡里一点点消失。狂风刮过，呜呜作响，是马匹的嘶鸣。水晶灯互相碰撞，犹如刀剑相鸣。晦暗的城堡上零星点缀着被夜色浸染的深蓝玻璃窗，像一只巨大可怖的猛兽在幽色盯着他们，告诉他们它曾在这里遭受的一切——被推到，被焚烧，被击碎。这里金碧辉煌的一切都变成恍然一梦，最终淹没在荒草树木之间。

沉默。只有浅淡的呼吸声在他们之间流动。

薇薇安心口窒痛，她抚上去，却没有触碰到任何温热的跳动。那个地方像个空室，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