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雅那公司的会谈定在第二天早上9点,对方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Beta,喜欢收集各种钟表,也最强调守时,为了不迟到影响第一观感,季木安提前2个小时出了门。
“王老板,您好。”
“季主管好。”简单握手后,被叫作王老板的人道:“程安的计划书我已经看过了,总体来说是满意的,不过关于这个加工工艺和精准度,我还是想再了解下。”
“关于加工工艺和精准度,我这边做了一份详细报告……”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这个王老板虽然爱挖坑考验人,总归不是个不讲理的,两人就工艺、精度、报价讨论了两个小时,最后握手达成了合作。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季主管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对各种工艺却很是了解嘛!”
“王老板过奖了,对于加工公司来说了解工艺是基础,而且两家公司合作,最重要的是合作共赢。”
“说得对,合作共赢,合作共赢!”
合作公司毗邻着一片银杏林,6月中还不到叶子变黄的时候,季木安一边踩着石子路往前走,一边给陈程发去信息,发送完一抬头,看到了一片青翠欲滴。
好闻的清新气息围绕在身侧,将手机揣进兜里,他心情一阵大好,不是因为签订了合约,而是因为面前的生机蓬勃。
了解季木安的都知道他有一个爱好,航天飞机,可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小众的,鲜少为人所知的爱好——收集各类植物书签。
或许是受Omega爸爸的影响,他从小就喜欢摆弄各种植物花卉,将掉落叶子捡起来,夹在书本里,做一排排书签也渐渐成了习惯,12岁生日时,外公曾送给过他一个白橡木柜子,被他用来专门存放6岁以来的各种书签,只是这个习惯在高二那年忽然地断掉了。
蹲下身,手指捡起一片叶子,正想着要不要放进文件夹里带回莎兰,一道人形阴影就遮天蔽日地落了下来。
“同学,你看这个叶子是不是很适合做书签?”
身体维持着原有姿势,脑袋顺着声音抬起,季木安一脸惊喜, “傅泊声?你怎么在这?”
“我醒来没见到你,又想着以你工作狂的性格肯定会迫不及待去谈合作。”伸手将人拉起来,傅泊声回道:“所以一忙完就来了这边,果然被我碰到了。”
银杏林是很漂亮的,银杏树也是漂亮的,这种植物好像自带美颜buff,无论是一片,一棵,还是单拎出来一片都能获得一句漂亮。
可再漂亮,在傅泊声眼中也漂亮不过林子里地那道颀长身影,日光洒落,白皙脸颊盈盈发着光,睫羽垂落,在眼睑处投下一道完美弧线,身子明明凑在一起团成了个圆团,却还是比例凸显的好看。
风吹过,叶子发出沙沙声,时间指针疯狂倒拨,回到了去年秋日,回到了前年秋日,回到了他们初见那一年的秋天。
“同学你在收集银杏叶?是打算做书签?你看这片合不合适?”
“同学怎么又是你,又在这里收集?”
“同学我们也太有缘分了吧?这个星期都碰到三次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帮你收集。”
“其实学校里的银杏叶还不是最漂亮的,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那里有棵两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银杏树,叶子也是又大又漂亮,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
“告诉你地址?同学你也太有防人之心了吧,都是同学我还能害你不成?而且那个地方很偏,你一个人去,我怕你找不到。”
“那就这样说好了,周末早上8点校门口集合,我带你去。”
一见钟情其实是个很双刃剑的词,它是天堂和地狱的集合体,可以使人疯,也可以让人狂。
因为一见钟情,一个似是而非的视线交错,心脏便能狂跳着升至天际,也因为一见钟情,一个不经意的忽视,情绪便能坠着巨石沉入海底。
高中时代的傅泊声同现在相比,是有一些不一样的,性格更是天差地别,或许是家庭环境的缘故,那时候的他沉默而内敛,即使因为长相受到不少Omega追求,也给人一种穿着洗白牛仔裤走T台的割裂感。
如果不是一见钟情,他想他不会费尽心思掐算时间,不会对着镜子百般排练,更不会人生第一次被拒绝后依旧选择坚持。
那个周末发生的一切现在想来已经很模糊了,傅泊声不记得两人碰面时说的第一句话,不记得走了多少路,爬了多少级台阶,又收集了多少落叶。
那个周末发生的一切又是那么清晰,清晰到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会面那一刻心脏紧张地跳动,记得季木安露出感谢笑容时,溢满胸膛的喜悦。
“要不要去收集落叶?”
“嗯?”
“收集落叶做书签。”傅泊声解释道:“雅那这边有个特大的公园,里面景色非常漂亮,除银杏树外还有许多其他种类的树,要不要一起去?”
“现在?”
“嗯。”傅泊声点头,笑容迎着阳光刺眼的热烈,“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事,要不要去?”
傅泊声一连问了两个要不要去,那模样不像邀请人收集书签,倒像邀请人私奔,仿佛只要季木安点了头,车子下一秒钟就能自动开进银杏树林。
“可是…我这边还有事,下午还要和雅那公司接洽后续。”
“这样啊。”像是突然从什么情境中脱离了出来,敛了敛情绪,傅泊声反应过来道:“是我太心急了,都忘了问你。”
“没关系,就算不能去公园,这里也可以啊。”牵住手,季木安折中道:“这里的落叶也很漂亮,也很适合做书签。”
“也对。”
于是那个下午,两个加起来快60的成年人孩子般跑遍了林子,收集了一筐子落叶。
“坐这,靠着。”晚上,和雅那公司接洽完所有细节后,季木安从便携式冰箱里取出冰块,帮傅泊声冰敷着。
“没亲眼看到,还真是想不到。”随着手上动作,一句话轻快地吐了出来。
“想不到什么?”
“想不到傅总裁撒开性子后也跟小孩一样。”
“这不是很正常?”傅泊声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手杵着床,好整以暇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在亲近的人面前,我们都是小孩。”
“傅泊声,你确定你只摔到了腿?”手上动作慢了慢,季木安语气上扬地意有所指。
“嗯?”
“怎么还跟着不要脸了?”
“实话实说就是不要脸了?那我这样…”身子凑近,嘴巴吧唧一声亲在了脸上,“是不是更不要脸?”
“知道还问。”季木安脸色不正常了一瞬,咳了咳,找回主场道:“别动手动脚的,身上还挂着伤呢。”
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和谐,抛去所有感激与客气的和谐,和谐到当晚的梦里都是漫山遍野的收集落叶,只不过梦中的模样是稍稍稚嫩的,不似现在的成熟稳重,倒像是一瞬年轻了十多岁,剪剪头发穿上校服都可以冒充高中生了。
“这一片怎么样?我看你收集了那么多,还没收集过这种线形叶。”
“叶子形状实在太多,我都有些挑花眼了。”
临近日暮,两人迎着落日向山下缓缓走去,夕阳将天空染得橘红,橘光洒在青灰石阶上,也映在两人白里透红,额头还微微渗出汗渍的小脸上。
“谢谢你陪我,如果不是你带路我根本找不到这个地方。”
“现在没有防人之心了?”傅泊声这个人绝对是有些蔫坏的,即使时间倒退十年,即使套上一个沉默壳子,那点坏还是海水退潮般表露了出来。
“抱歉。”季木安有些不好意思,他性格内秀,成年后内秀,十年前更内秀,对方只是随口一句,他便开始抱歉了,“我一开始…我不是…其实我觉得你人挺好的…”解释的话也很语无伦次。
紧张这种事是相互的,一个人紧张了另一个人就不紧张了,呼出一口气,傅泊声今天第一次正常呼吸。
“你别紧张,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朋友之间不是经常这样开玩笑?”
“朋友?”
“嗯。”
傅泊声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们见面第一天你就借给了我钱,我早就把你当成朋友了。”
提起那次借钱,季木安忍不住笑了笑,毕竟很少见人借一块钱,更很少见刚借完就还了回来,为了感谢还特地附送了一个草莓味甜筒。
“你没有把我当朋友?”看季木安很久没说话,傅泊声问道。
“没有。”季木安连忙否认,“当的。”
“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嗯,朋友。”
早该谢幕的落日一直悬在天边,嵌入油画般永不下落,橘光慢慢变成橙光,季木安一眨不眨望着,直到那光芒叫醒了自己。
“醒了?”
有敲打键盘的声音,傅泊声抱着笔记本坐在床上,受伤的脚踝晾在被子外,莫名肿出了一种喜感。
“嗯。”眨眨眼,季木安看着眼前手指忙碌,脑子浮现的却是刚才的梦境。
好熟悉…真的好熟悉…就好像不是梦境而是亲身经历过一样…太过相近的场景没能让季木安意识到那是他曾经的记忆,只以为是一场白日忙碌的延伸。
“发什么愣?”傅泊声伸出手来摸他的头,“饿不饿?要不要东西,我叫客房服务?或者点外卖?”
“不用了,我不饿。”
窝进被子里,季木安抓住摸自己头的手,很不客气地枕在了脑袋下,清风闯过窗台送来阵阵清凉,心脏在三室两厅的胸膛里舒适地伸着懒腰。
不用问了,赵明余的事情不用问了,问出来也不过多此一举,贴近侧脸的触感给了他一种稳定的确定感,让他无比确定身边人的心意——他是被爱着的,而且这爱很确定,不会飘忽不定,若即若离,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的赌咒发誓,一切就这样细水长流地存在着。
当然,这只是他现在的想法,现在的他不会想到,仅仅一个星期后,一切会重新洗牌般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