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王身姿俊挺,高坐马首,全速疾奔,大雨像针似地刺刮着他的脸,他却毫无所觉。
在回宫的路上,戟王不时想起在灯舟的那一夜。
冷战过后和好,他兴致格外高昂,王妃一夜承欢两次,恢复目力的小女子略有害羞,趁他埋在她颈窝大口喘息时,偷偷窥视着他。
都被他察觉了。
他喜欢她这样,喜欢她悄悄地注视他,暗暗地恋慕着他。他很喜欢这样自以为没被察觉,很俏皮鲜动的王妃。
当她谈起星象之事时,笑靥绽得冶媚,清亮的眸子里尽是光彩,戟王的目光几乎难以挪开。
王妃特立独行,懂得都是些寻常高门女子不会碰触的学问,戟王很是欣赏。
她却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戟王知道当自己喜欢上一个人时,行为与思绪确实是疯了点。
恨不得将她揉进他的心里,恨不得在她纤白的手腕铐上枷锁,让她哪都去不了,更恨不得她颈上的咬痕永不退去。
他暗自渴求她献出所有的情爱,缱绻的目光只给他一人。
**过于激烈,有时连戟王自己也觉得有些可耻。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他何须乞求,只有人求他的份!在与王妃成婚之前,他分明不是一个会被感情占据脑子的人。
他隐忍蛰伏,他装得一副浪荡模样,忍受骂名,他很能忍的。
刚被皇帝赐婚之时,戟王确实心有不甘。从家世上来看,琴师世家并不能满足皇子婚配门当户对的需求。他目光放得极高,戟王王妃不只得出身高门,还要貌美得体,端庄贤淑,八面玲珑。
起初他以为师家嫡女顶多只构得上貌美与才华,其余的不值一提。
然而人永远不能嘴硬。
王妃就是能勾起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深沉的欲念,而他纵然有时惊诧于自己的疯狂,然而他欣然接受了。
这就是陷入情爱的他,难以自拔的秦子夜。
那一夜的王妃,心事重重,面上笑得动人,说出来的话却令他生气。
她竟问他若有天她不在了,他当如何。
但戟王不气她了。
因为他的阿元生死未卜,他只气他自己没带上她。
-
回到锦阳门。
戟王死死地盯着青石板上一具具尸体,心脏突突突地狂跳。
这里经历过一场爆炸与厮杀,断垣残壁,血迹斑斑。
大皇子夫妇领着一大群侍卫,团团围住躺在地上的一名红衣女子,红衣女子旁还蹲着一个女官打扮的宫人。
戟王透过一点隙缝,一瞥那云浪似的裙摆,如玉矜贵的脸庞,蒙上凝重的阴影。
锐眼环顾四周,戟王初步判断大皇子夫妇控制住了场面,而王妃并不在这。
她应当是在镇海宫,她应是安全无虞,她不会有事。
她不能有事。
戟王低头吩咐丁龄火速前去镇海宫。
红衣女子坐在地上哭哭啼啼,嗓音嘶哑,似乎受了重伤。
皇帝一听便认出她是谁,高声喝斥:"都让开,你们在对孤的贵妃做什么?"
侍卫纷纷退避,让道,空出视线。
这下戟王看清,是刘贵妃与陆女官!
刘贵妃明显中了剧毒,毒脉游走的方式,与翼星死的时候很相像。戟王后来打听到的消息,显示翼星是中了一只江湖从没人见过的毒针。但从毒针的成分来看,应是星宿堂里人用的暗器。
刘贵妃竟也中了一样的毒针。
真是有趣。
戟王心中冷笑,又令程女官悄悄出宫,探查宫外可疑人等,而后负手而立,冷眼旁观,看看刘贵妃打算演什么好戏。
皇帝扑簌簌地飞奔到她身边,着急得要命:"爱妃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刘贵妃扑进去皇帝的怀抱中,低头垂泪,哭得凄惨,哭得我见犹怜,哭得皇帝看着好生不忍。
大皇子妃为之气结,在后头没好气地出声:"父王,刘贵妃是逆……"
皇帝打断大皇子妃,朝身侧大喊:"太医呢?太医何在?"又低头看着刘贵妃:"告诉孤,发生什么事了?"
刘贵妃哇地一声痛哭出来:"陛下!陛下!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陆女官在一旁垂泪,很是为主子遭遇愤恨的模样。
皇帝心疼地拍拍刘贵妃的背。
大皇子夫妇看傻了眼。
刘贵妃泪眼婆娑:"陛下启程后,我回去太常寺为陛下祈福,诵经到一半却看见狼烟,我担心得不得了,便跑来锦阳门这里,没想到,却中了戟王妃的暗器。"
刘贵妃伸出手,扯下宽袖,现出紫黑色的毒脉。
皇帝看着那蛇般扭曲丑陋的毒脉,惊讶至极。
刘贵妃哭诉:"这还没完,臣妾重伤之后,大皇子夫妇竟领着侍卫,挞伐臣妾是逆贼,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陛下,你要救救臣妾啊!"
刘贵妃生得美艳,年轻时性子相当黏人,爱吃小妃子们的醋,性子一点不恭顺,堪称妒妇,可皇帝就觉得她这个模样很有意思。
至少比淡漠无欲的皇后招人怜。
皇帝从前本就极为疼爱刘贵妃,只是她这三四年来性子大变,变得多愁善感,变得好强求胜,皇帝这才逐渐疏远她。
昔日合皇帝心意的女子,又恢复楚楚可怜的模样,皇帝已心生怜爱,再加上刘贵妃演上这么一出娇声软语,皇帝同情之心顿时爆棚,年轻时的恩爱又回笼。
皇帝狠狠地瞪了大皇子夫妇一眼。
大皇子妃不平,指着刘贵妃嚷嚷:"父王,刘贵妃是逆贼,她都当着太子与子云的面承认了!"
皇帝龙颜疑惑,看向长子。
大皇子一脸无辜:"几个时辰前,刘贵妃在此处大杀四方,威胁要取太子的性命,儿臣与太子险些死在这里啊!"
陆女官磕头喊冤:"陛下明察,那个假刘贵妃是星宿堂逆党冒充的,她故意扮成娘娘的样子,要嫁祸给娘娘!"
皇帝惊骇失色:"竟有能易容到如此逼真的细作?!"
刘贵妃流着眼泪:"陛下,臣妾若是星宿堂的逆党,怎么会中了星宿堂的暗器?你看我这样子像是会武功的人吗?"
皇帝瞅着刘贵妃柔柔弱弱的可怜样,连讲两次"不像,不像。"
大皇子急了,道:"父王,刘贵妃方才不是这个样子的!"
皇帝瞥过去凉凉的一眼:"她方才哪样?"
大皇子口拙,拚了老命描述:"她眼神凶狠,威胁要杀了太子让四弟当上储军,还发出暗器,当场便死了好几个禁军哪!"
大皇子这么努力形容的时候,躲在柱子后面的四皇子突然嘤了一声,众人往那一瞧,才发现他可怜兮兮地觳觫着。
刘贵妃朝他招手,气若游丝地道:"别怕,过来母妃这,你父王回来了,我们终于有救了!"
这一幕看在皇帝眼里是这么解读的。
刘贵妃撞见冒充她的细作,被细作袭击,而十来岁的稚儿,瞧见这惊恐的一幕,被吓坏了,想去生母身边,却被大皇子带领的侍卫阻拦,迟迟不敢靠近,只敢躲在柱子后面。
皇帝怎么看都是大皇子夫妇咄咄逼人,刘贵妃母子俩可怜兮兮。
皇帝冷哼:"你说刘贵妃凶狠,想砍了你们的头,说四皇子要抢储君位,可为什么受重伤的人是她?吓坏的人是四皇子?而你们却全都全身全尾? "
大皇子崩溃喊冤:"那是因为三皇子妃救了我们啊!"
听见大皇子的话,戟王眸光一闪,疾厉地问:"阿元是如何救的你们?"
大皇子低低地回:"她引爆黑铁琴,挡住刘贵妃。"
戟王眸色阴沉:"接着讲。"
大皇子支支吾吾:"之后……太子与我趁乱逃走,再后来是什么情形,便不知道了。"
戟王提高音量:"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
大皇子苦笑:"她要我们快逃走!"
戟王额筋爆起,磨牙:"她要皇兄逃,皇兄就真自己逃?竟没带上她?"
大皇子不敢直视戟王,低垂着头。
戟王眼底风雨欲来:"皇兄快说啊!为何没带上阿元?"
大皇子抹汗,自责地道:"三弟,那时情况紧急,三皇子妃突然喊刘贵妃阿娘,又坦认自己是星宿堂暗谍,叫什么牧荆的,我们也是一头雾水,将信将疑。可我一回去凌霄宫,便与大皇子妃向顾将军求援,好不容易回来这,却见到三皇子妃被一个身穿灰袍的世外高手带走。"
戟王眼眸森然,像听到一则荒谬的传奇一般,面目满是难以置信的意味。
"这讲的都是些什么跟什么,阿元是刘贵妃的女儿?她叫做牧荆?她是星宿堂暗谍?她引爆黑铁琴?她对刘贵妃下毒?这讲的能是同一个人吗?皇兄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真是一派胡言!"
大皇子搔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帝也觉得众口铄金,七嘴八舌,扯得一团乱,便对大皇子道:"子云,你重新捋过一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皇子便把皇帝离开锦阳门后,刘贵妃把控禁军,命禁军杀去皇族与百官的事从头陈述一遍。
讲到三皇子妃认刘贵妃为生母,逼着众人下跪磕头,再引爆黑铁琴,叫大夥逃跑时,戟王面色无比凝重。
阴骘的视线横扫地上碎裂的黑铁块,以及被黑铁碎片刺入要害的尸体。
三年多前于清风苑,阿元用的确实是一把黑铁琴。
黑铁锻造的琴极其稀有难得,整个大齐国怕是找不出第二把。可它竟然能爆炸出如此巨大的威力?
爆炸的时候,王妃有没有受伤?一堆人被黑铁块波及,她呢?她有没有要紧?
该死的。
戟王心情糟透了。
戟王追问:"然后呢?"
大皇子颓下肩头:"之后我们平安离去,我与大皇子妃去找顾将军讨援军回来救弟妹,却在半途遇上关河郡主。"
戟王挑起浓眉:"关河郡主?"
大皇子气恼:"关河郡主不知怎么的,胡搅蛮缠,说是东宫的安全比较重要,无论如何都不让我们返回锦阳门,是以回来得太晚,来不及从灰袍男子的手上救下弟妹。"
戟王紧抿着唇。
关河郡主,这个刁蛮的女人他记下了。误了王妃的救援时机,这笔帐日后他一定找她算。
可身穿灰袍的高手又是何方妖魔?
陆女官突然打断戟王混乱的思绪,道:"奴亲眼看见了!那灰袍男子轻功了得,生得一双诡异的银色眼珠,神色间很喜欢三皇子妃的模样,两人一起离去时,三皇子妃紧紧搂住他的颈子,两人不时对望,看起来很是亲昵。"
戟亡凌厉的眸光刮过陆女官。
对视,紧抱,亲昵,这些都是什么恶心的字眼?这是能拿来描述高洁王妃的字眼吗?
他知道陆女官向来站在刘贵妃那边,蓄意夸大抹黑王妃。
可从陆女官的描述上来看,灰袍男子指的是星宿堂第一高手鬼星。
王妃与鬼星怎么会有牵扯?江湖上的人皆知,鬼星一颗心万年成冰,怎会与王妃亲密搂抱?
……难道是王妃主动?
戟王冰凉的视线看向大皇子,他刚也提了灰袍男子一嘴。
戟王轻声地问:"皇兄,灰袍男子是怎么抱着阿元?"
大皇子回想了下,认真地道:"单手搂住弟妹的腰,这样,像这样。"
大皇子唯恐描述得不够精准,伸出手揽住隔壁的大皇子妃,亲自表演一番。
大皇子妃朝他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收敛点。
大皇子却迳自继续:"那人轻功了得,窜得老高,很快,双足在树枝上点呀点的,不过三弟放心,他一直紧紧地抱着弟妹,不曾松手。"
戟王讽刺地道:"能一边抱人,一边施展轻功,当真世外高人!"
大皇子猛点头:"三弟说的是!"
戟王冷声:"看来我还得好好跟他道个谢。"
大皇子摇头:"倒也不必,人都不见了,阿……"
大皇子被大皇子妃狠狠踩了一脚。
大皇子:"……"
戟王大致理出了头绪。
他才不信刘贵妃讲的屁话,刘贵妃定是起事失败,便编个谎来蒙骗皇帝。
只要皇帝信了,真相是什么便一点不重要。
他相信事况如大皇子所言,是刘贵妃控制禁军在先,之后王妃引爆黑铁琴,众人逃离后,刘贵妃与王妃单独对峙。
也就是说,刘贵妃身上的毒针可能是王妃的杰作。
可王妃怎么会有星宿堂的毒针呢?难道她真是星宿堂的细作?星宿堂细作为何要除去自家副堂主?王妃又为何要认刘贵妃做娘?
成串的问题自天上砸了下来,戟王猝不及防,头疼欲裂,难以言语。
此时丁龄赶回锦阳门,拱手,禀报:"殿下,王妃不在镇海宫。"
"其他地方都找过了吗?"
"都找过了,也没有!"
"对了,王妃的贴身侍女木槿呢?她人在吗?"
戟王想,只要找到木槿,一样可以问出真相。
丁龄摇摇头。
大皇子妃却突然道:"木槿?木槿去凌霄宫后,便不见踪影了!"
戟王眯起眼:"她去凌霄宫做甚?"
大皇子妃:"她说,王妃让她来叫我们赶紧躲起来。她说宫廷即将有变,得躲好,免得被波及。"
戟王墨眸静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皇子妃:"就在她刚返回镇海宫时。"
戟王指节颤了下,缓缓闭上双目。
也就是说,祭花神的队伍才出发半个时辰,王妃便已经料到锦阳门出事,而城中的狼烟是祭花神队伍出发一个时辰后才燃起的。
王妃是怎么比狼烟还早半个时辰得知锦阳门出事的?
锦阳门离镇海宫如此远,她是如何准确地预判这场宫变?
皇帝严厉地道:"师晓元定是叛党同夥,否则怎会料得如此神准?"
戟王撇唇,凉凉地道:"父王,你是年纪大了脑子进水了吗?她若是逆党,何必先去警告皇嫂,自曝身分?"
皇帝一噎,觉得老三说的也对。
其余人听见脑子进水四个字,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也就只有戟王敢在皇帝面前这般造次,而皇帝竟也没动怒。
此时,刘贵妃状似再也撑不住,直接倒在皇帝怀里。
四皇子大声哭了出来,童声凄厉:"母妃!"
皇帝急死了,将什么宫变细作都抛诸脑后,大喊:"御辇呢?快,快送贵妃娘娘回寝殿!"
又撂了一句:"子夜,孤命你严加查办,一定要给孤逮着凶手!"便抱着刘贵妃上御辇,扬尘而去。
马匹踢躂踢躂声,在湿润的空气中扬起。
戟王如刀的视线,死死地盯在御辇晃来晃去的金穗流苏。
金穗,雀羽,鸳鸯锦,水晶帘,刘贵妃被荣华富贵包围,在皇帝怀里敛眉含笑。
这些可恶的人,他们说的话,戟王一句都不信。刘贵妃所言绝不可信,而大皇子头脑昏聩,皇帝老眼昏花,他全不听!
谁也不信,眼见为凭,他只信他自己,他只听在他严刑拷打逼问下问出的话!
细作易容成刘贵妃,自然也可以易容成王妃。定是有个暗谍扮成王妃的模样,与自家副堂主互斗了起来。他们想要泼脏水到无辜的阿元身上,定是这样。
刘贵妃凭什么端坐在温香软铺上,凭什么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享受帝王荣宠。
戟王朝前疾步。
于是众人便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戾气横溢的皇子,大步流星,冲至御辇前头,极其有力的大掌硬生生唰地拽住车窗。
马匹受惊。
静谧的黑夜响起刺耳的嘶声,正奔驰着的马匹突然被扯住,惊吓地高举前蹄,又重重下踹。
青石板上竟立刻被重踏出蹄痕。
众人一阵哗然,忍不住尖叫,戟王这是不要命了,竟以身拦马!
御辇剧烈摇晃,险些倾倒,皇帝被震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扶正冠冕,坐起身来正准备骂人,却撞上戟王蓄满风雨的黑眸。
皇帝也是被儿子来势汹汹的气势吓到了,竟略有结巴:"你……你做什么?竟敢拦父王的路?"
戟王眼眸深沉,看着皇帝,道:"父王刚刚不是命我严加查办,定要逮住凶手?"
皇帝愣了下,道:"不错!"
戟王眼皮轻掀:"既如此,还请刘贵妃下御辇,让儿子好好审问。"
皇帝气得美须都乱了:"刘贵妃都伤成这样了,再被你审问,还能有命吗?"
戟王平静地道:"父王有没有想过,刘贵妃说有人冒充她,谁知道父王身边坐的刘贵妃会不会就是细作?父王能肯定她就是真正的刘贵妃吗?"
皇帝与刘贵妃十年夫妻,自然轻易分辨得出,想也没想便道:"她当然是孤的刘贵妃,她不是细作!"
戟王直言:"她可以是父王的爱妃,也可以是细作,让儿子审问一番便知。"
皇帝不吱声。
他心底深处明白戟王所言,宫里头若没细作里应外合,今日这场宫变如何能发生?
皇帝甚至隐隐约约也清楚刘贵妃八成拖不了干系,可他就是想护短,左右不过是死了些禁军,有什么大不了吗?
皇帝哀恳:"子夜,放过刘贵妃吧,她伤成这样了,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别再追究了!"
戟王的嗓音带着哭腔,眼里尽是破碎的痛苦。
"父王,回宫前你曾说你在宫中也有牵肠挂肚的女子,可父王的爱妃至少还待在父王身边,儿子牵肠挂肚的爱妻却消失了,她有没有受伤,她是不是还活着,儿子一概不知。天地这么辽阔,阿元若真不见了,儿子要上哪去找她?若不审问刘贵妃,问清阿元那段时间究竟做了什么,没有半条线索,儿子要怎么找回她?你倒是告诉儿子啊,父王!"
皇帝听此,怔住,他从没见过这样落寞的戟王。
戟王的手掌不曾自车窗松开,他始终紧紧抓着,彷佛不把自己的躯体当成人肉,而是当作千锤百炼的铁扳手。
儿子的心性他心知肚明,他们父子俩都是同一挂的暴戾脾气。
只是,他终究老了,他较真较不过年少气盛的皇子,他若真强硬带着刘贵妃离去,老三不知会怎么把皇宫闹个天翻地覆。
半晌后,皇帝别过脸去:"好吧,孤将刘贵妃交到你手上。"
戟王阴沉的眸子看过去错愕的陆女官。
皇帝低声,摆手:"还有陆女官,你也一并带走。"
刘贵妃睁大美艳的双眸,虚弱地喊着:"陛下,你怎么能这样对臣妾?"
皇帝没有回应。
他迳自缓步下了御辇,脚步踉跄,险些跌倒。一旁的宫人欲搀扶,皇帝无力地撒开手。
"子夜,切记要让太医守在贵妃娘娘身边,还有,你下手轻些,孤不希望爱妃有所损伤。"
皇帝苍凉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廊道前,伤心地交代了一句。
戟王拱手,冷笑:"父王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刘贵妃殒命,我还指望她告诉我王妃的消息!怎会让她死?"
如今他是最希望刘贵妃活着的人。
刘贵妃若死了,关于王妃的消息,在那段谁都没见到的空窗发生在刘贵妃与王妃之间的事,就当真石沉大海。
戟王朝身侧使了个眼色,整座御辇被戟王的人马接手,直接送去天牢。
戟王盯着御辇,忽而想起今日是中秋。
而中秋夜,本是团圆夜。
此时,程女官匆匆返回锦阳门。
她看见戟王两手无力地垂在高大的身侧,眼底尽是脆弱,看起来很疲惫,很疲惫。
王妃在源工坊迷路出事时,戟王也曾有过类似的颓丧,可这次远比上次来得严重。
他孤绝的身影看上去稀稀落落的,彷佛整个人都要碎了。
于是程女官止步,犹豫,悄悄转过身。
身后却响起戟王低哑的嗓音:"你查到什么了?"
程女官看着主人阴郁的模样,到底不忍,沉默。
戟王掀起锐长的眼睑:"你不必那个神情,说,本王受得住。"
程女官小心措辞,缓缓吐出:"宫外有个女子,说要求见殿下。"
戟王慢慢地看向程女官:"是谁?"
程女官轻叹口气,道出一句──
"那女子自称师家嫡女,师晓元。"
努力十天的成果,分成五天份,都呈现给大家了~下周见[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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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