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遥远的他 第6章 遥远

06

杨素素从厕所出来，腿已经麻到站不住。

苏杳搀着她，问她需不需要租轮椅。

“好啊小雨，你竟然敢嘲笑我。”

“我没有噢。”

两个人说笑着往教室的方向走，快到班级门口，一个手里抱着篮球的男生拦住两人的去路。

“嗨好久不见，”男生单手托着篮球在两个女孩头顶转了一圈，语气带笑，“苏杳同学，真的是很久不见了啊。”

杨素素看到来人是谁后，冲他翻白眼。她示意他别再在电视上学一些酸溜溜的话，也别再玩这些幼稚的把戏。

她义正言辞告知对方：“拿篮球吓唬女生这件事，小学生都不做了。”

苏杳一直没有插话。

等空气恢复静寂，她看了男生一眼，同他礼貌点头，跟素素说自己就先回教室了。

杨振：“？”

“我话还没说呢——”杨振见自己被无视，故作失落，他转头问自己发小，“她到底怎么做到每次都对我又礼貌又无情的。”

“不然呢？”杨素素又一次同他翻白眼，语气骄傲，“我们小雨一直就是礼貌的好孩子。”

杨振无语凝噎：“…大姐这是重点吗？”

这当然是重点。

因为小雨是礼貌的，所以她也只会喜欢礼貌的。

杨素素捶捶自己发麻的腿，没把这些话落地。

夏虫不可语冰。

杨素素暗自肺腑。

苏杳回教室后看到课桌上搁着李航拿给她的物理笔记，笔记上的字体干净、工整、利落——熟悉。

她目光稍顿，才刚调整好的心情避无可避地又有些许动荡。

最多再用一分钟，苏杳告诫自己。

那几道物理题被苏杳完全理解透彻已经是第三节晚自习上课。

英语老师坐在讲台上让大家自由学习，说看哪个科目都行。

杨素素照旧在跑神的当下给苏杳传纸条，今晚她写：小雨，一会儿放学，我们可以去校门口买炸鸡腿吗？我想念一个暑假了。

学校东门有个小巷子，巷子里卖的各种各样的小吃是她们平常在食堂吃不到买不着的。素素念叨好几次，说再吃不上油炸食物她的血槽都要空了。

苏杳应好，画笑脸给素素，夹在一本英语字典中托同学传送。

她自己则在用一个全新的笔记本整理跟课堂关系不大的方言大全。

竞城话很好听，她们从出生开始便边听边说，早已习惯。

但不生活在这里的人却很难听懂。

由于学校98%都是竞城本地人，一些任课老师便习惯于用本地话来讲课，体育老师是，化学老师也是。

下午那节化学课，苏杳无意中看到新同学在面对黑板时目光疑惑。

好吧，疑惑只是她的自我脑补，他大概率是在想他自己的事或是发呆放空。

但苏杳也思索了有一阵儿了，她确实打算这么干，就当为她们的县城文化做贡献，说不定以后，她们小县城一夜爆火，旅游业发展起来，方言科普便很有必要。

苏杳提前整理好书包，在放学铃打响那一刻陪杨素素往外冲。

这个时间正是走读生回家的高峰期，学校大门会开放，不验校园卡也不查班级，不少想要出去觅食的都会挑这个时间。等两人到炸鸡摊前，队伍已经排了很长，卖鸡腿的阿姨见她们过去，说至少要等二十分钟。

杨素素：“那待会儿没时间去帮买小航买笔了。”

李航知道她们今晚出校门，托两人帮忙在一家文具店买笔，他平常只用特定的一种笔，说能给他带来好运。

苏杳算了算时间，跟素素商量一个人在这排队一个人去采购。

“我去吧。”苏杳问素素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素素想了想：“要是有新出的少女漫，帮我带一本。”

“好。”

文具店里站着不少人，有几个认识的同学看见苏杳进去，朝她摆手：“苏苏，你有喜欢的明星没？新到了好多明星周边你快过来看。”

这家店已经开了很多年，生意一直都不错，听班上的同学讲，店老板在县城靠着小店生意买了好几套房子。

应该是真的，每次苏杳来都发现老板眼界广阔，只有大家想不到的，就没有她不卖的。苏杳喜欢的那个明星在一个热度本就不高的选秀节目中早早被淘汰掉了，知名度低到离谱，但老板竟然进了他的人物卡。

苏杳从角落里把落灰的小卡小心翼翼拿出来，又挑了素素喜欢的明星周边和漫画，等所有东西采购齐全，到前台结账。

店老板给她抹掉零头，顺便送了她一本便利贴：“以后常来啊。”

苏杳道谢，往门口的方向走，门帘掀开那刻，恰好有几个背着红色书包的女孩从外面进来。

“你们说他会给吗？”

“肯定不会啊，今天下午都去要过一次了，人家直接就拒绝了……”

苏杳见过这几个女生，同级播音班的，长得漂亮声音好听，家境也好。

就算是在她们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县城，也有一小部分人拥有她们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钱力和权利。

苏杳没有停下脚步听她们的对话，她怕素素等着急。

等她赶回小摊，杨素素恰好拿到新出炉的烤鸡腿。

“哇塞，好香好香。”杨素素递一只给苏杳，示意她趁热吃，“凉了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时间比预期的要早一些，她们便没急匆匆往宿舍跑，两个人步伐慢下来，边走路边啃鸡腿。

走出巷子，快要到大门口，杨素素忽然拽苏杳的衣袖，示意她往路灯下看。

杨素素：“那是不是林浥？”

苏杳顺着素素手指的方向往不远处望，她看到昏黄的灯光下，一男一女并排站着。

女生个头很高，得有一米七往上。背红色书包，扎高马尾，修长的裸露在外的一小截脖子在夜里发光。

苏杳咬鸡腿的动作短暂地停了一下，忆起方才在文具店听到的内容，回答素素：“应该是。”

杨素素：“他们在干嘛？”

要联系方式？

还没等苏杳把答复说出口，那边的场景便已然有了变化。

一辆黑色的车子开到那两人面前，男生上了车，女生还站在原地。

不久，车子驶离。

苏杳听到素素的注意力快速转接到了新的事件，素素把嘴巴张到最大，语气兴奋：“天啊小雨，我以为这车牌都只能在霸总小说里看到。”

黑色的私家车，延陵的车牌，车牌号码拿到拍卖市场应该是能拍到七**位数的。

苏杳也曾预想过他是什么样环境中成长的人，但似乎还是想得不够。

朝学校方向去的二个女孩和驶离学校的车子有一刹那的短暂交际。

那是约在半分钟后，苏杳注意到车子打了转向灯，往路边的位置驶。

一段距离行过，它以极缓的速度停下来，停在了她们身前。

避无可避，由着这个停车的动作，苏杳心跳错半拍。

她抬眸去看，看见副驾驶的窗户不知何时降下大半，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倏然浮现在这个初秋的夜晚。

有风正吹，路两侧摘种着的白杨树树梢浮动，苏杳单薄的校服衣袖也不由跟着动了下。

车内的少年似乎是正在犯困，眼里写着倦。

那双好看的幽沉的眼睛望向她们，语气一如既往平淡，他说：“怎么在这儿？”

沉浸在兴奋中无法自拔的素素，回答的声音些许大，高声道：“我们出来觅食！”

苏杳这才后知后觉啃了一半的鸡腿还在自己手中紧攥。她没再做咀嚼的动作，一块没来得及吐掉的骨头就此硬生生卡在口中。

“嗯。”男生点头，似乎原本就是随口一问。

道路两侧不停有行人穿行，不约而同，他们都看向那辆车以及车子周围的人。

议论声纷杂，没有间隙，可车内和车外的人却同时诡异地陷在静寂里。

离得近的缘故，苏杳观察到少年无意识阖了下眼，浓密的眼睫通过昏暗的车内光反射到高挺的鼻梁上，酿出星星点点的阴影。

他的双眼皮褶皱原本就深，此刻尤其，好看的纹路规律地延伸成一道微弯的线。

造物主真的偏爱他。

苏杳想。

又有一秒流逝，苏杳看到车内人垂眸，目光停在左手手腕佩戴的黑色腕表上。

在他微俯身体那一刻，苏杳捕捉到他耳侧的一颗黑痣。

他似乎长了很多痣。

须臾。

“那我先走了。”少年抬眸，礼貌地同二人告别。

车窗升高，车辆远去。

等车影从视线内彻底消失，苏杳把嘴巴内含着的骨头吐到垃圾袋内，同时，抒出口气。

好奇怪。

在他面前，就连吃东西她都变得不自然不像自己。

杨素素大方地啃完最后一口鸡腿，意犹未尽同苏杳继续谈论车。

“那个车牌应该不是单纯有钱就能买到吧？”素素说，“还有你看见那个司机了吗小雨？他开车的时候戴白手套欸。”

苏杳摇头，眼神迷茫。

她没留意。

在面对他望向他打量他的无数个时刻，她都成了单线处理器。

不仅单线处理，还嘴拙。

明明有那么多契机能和他搭上句话。

/注意安全。

/早点休息。

/林浥。

但她什么都没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