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也是个高危职业 第70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沈长羡拼了命地跑到了后山，按照天道仙人的指示进入了季言笑所在的山洞之中。

里面很黑，季言笑就像是个罪人一样，手脚和脖子都被缚仙索给捆住，跪在地上面对着洞壁，背对着沈长羡，一动也不能动。

沈长羡愣愣地道：“季师兄？”

季言笑身形微颤，随即便笑道：“羡儿的伤势好些了吗？”

明明身处困境，却还能笑得出来，这样的笑，沈长羡真的不知道究竟还能不能够称之为笑。

沈长羡没有回答，难过道：“季师兄，你为什么要杀人呢？当年练剑的时候，你不是告诉过羡儿，我们不可以杀人的吗？”

如果季言笑不杀人，他就不会受到这么严重的惩罚了。

闻言，季言笑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所以羡儿就是因为我说过不能杀人，才乖乖地让他们欺负的？”

沈长羡哽咽道：“是啊。季师兄说过的，伏妖只能杀邪祟，不能杀人的。”

季言笑道：“那是我错了。”

沈长羡道：“什么？”

季言笑道：“羡儿，我现在重新告诉你，你记清楚了：往后谁再敢欺负你，你就杀了他，不，你别杀他，你打残他，然后再告诉我，由我来杀。那种人不配脏了我的羡儿的手。”

沈长羡摇了摇头，道：“季师兄，我们就不能不杀人吗？师尊说了，如果还有下次，他就要毁了你的所有道行啊！羡儿真的不想要那样。”

“毁就毁，敢做我还不敢当了？”季言笑满不在乎，道：“而且这件事情，是他们不懂规矩在先，我只是去教教他们，什么叫作‘规矩’而已。”

沈长羡道：“规矩？”

季言笑道：“对。我的羡儿，我都舍不得动，谁敢动一下，我就要谁的命。”末了，又道：“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沈长羡哑然。

季言笑以为吓到他了，便放轻了语气，道：“没事的，羡儿，不过就是一百年而已，眨眼就过去了。你好好修炼，等到我出来了还要检查你的修炼成果，不许偷懒知道了吗？”

不过就是一百年而已？

季言笑那么喜欢出去玩乐的一个人，要让他关在一个黑漆漆的洞里面一百年，沈长羡真的不敢想象，最后他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沈长羡道：“对不起，季师兄都怪羡儿无能，才害得你变成了现在这样。”

听到了沈长羡的哭声，季言笑顿时就慌了，忙道：“乖羡儿，你别哭啊。我真的没事，你别哭，你别哭。”

尽管季言笑这么说了，沈长羡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在流，道：“羡儿原以为季师兄已经开始讨厌羡儿了，现在才知道，原来都是羡儿误会了，对不起，季师兄，羡儿会快快长大的，以后都不会再让你操心了，真的不会了对不起，对不起……”

季言笑沉默了。他原以为沈长羡的心智不够成熟，更是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疏离，却不曾想，自己竟然已经伤得沈长羡这么深。

过了好半天，季言笑才道：“乖羡儿，你不用长大，是我的不对，是我生病了。你再等等，等到师尊来看我了，给我吃了药，痊愈了，我就能把你喜欢的那个‘季师兄’还给你了。”

沈长羡重重地跪在了季言笑的身后，伸手抱住了他，哭道：“好。季师兄一定要快点儿好起来，羡儿等着你。”

季言笑的身体一僵，苦笑道：“羡儿，你别这样。我的手被绑着，抱不到你。”

沈长羡不语，啜泣声不止，却将季言笑抱得更紧了。

这之后，沈长羡就再也没有见过季言笑了。

不过，季言笑引起天下瞩目的杀人举动并不是没有半点用处的，至少在他不在的这一百年里，沈长羡无论是去到国内外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人再敢动他一丝一毫。

他一个人练剑，一个人画符，一个人驱除邪祟，一个人睡，一个人学习，甚至一个人玩。一个人待得久了，他已经彻底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更是习惯了，没有季言笑陪伴在身边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他的修为突飞猛进，他的人缘日益变好，他的性格，却越发淡漠。

淡漠到，季言笑终于从山洞里关满了百年禁闭出来时，沈长羡见到他的第一个反应，都只是淡淡的一句：“季师兄，欢迎回来。”

季言笑用力抱紧了沈长羡，似乎拒沈长羡于千里之外的病已经彻底痊愈了，开心道：“羡儿！这一百年我都快要想死你了，你想不想我？”

沈长羡莞尔，道：“我也想你。”

季言笑一愣，道：“‘我’？”

沈长羡道：“怎么了？”

季言笑看着沈长羡笑容得体的模样，过了许久，才道：“不，没什么。”

不过百年而已，沈长羡的变化真的非常大，大到季言笑无论再怎么挤，也无法挤进他的小小世界之中了。

在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被沈长羡给赶出房间的时候，季言笑靠着红漆的门，百味杂陈地笑了笑，道：“我的羡儿，终究还是长大了啊。”

沈长羡在屋里回道：“不是季师兄说的吗？‘人总是会成长的’。”

季言笑道：“可是我还说了，羡儿不用长大，我会把你喜欢的‘季师兄’还给你。怎么我现在还给你了，你却食言了呢？”

沈长羡道：“我不是食言，而是在这一百多年的云游历练中想通了很多。与其成为被季师兄给保护着的人，我更想成为像季师兄一样能够保护别人的人。至少在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不再是束手无策，而是可以迎难而上。”

所以被季言笑用真心教出来的沈长羡，现在完全继承了季言笑最正义的一面。

季言笑本来是应该很开心的，不知为何却笑不出来了。

季言笑道：“我不知道我当年到底都教了些什么，才会让羡儿有了这样的想法。”

沈长羡道：“那季师兄当年想教我的，又是些什么？”

季言笑一怔，竟是没能回答出来。

仔细说来，季言笑似乎也没有真的对沈长羡灌输过什么观念，他只是一个劲地在教沈长羡自保和攻击，却又不让沈长羡出去增加阅历，而是将沈长羡放在身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所以当年他想教沈长羡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这个答案，季言笑曾经是知道的，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又是几十年过去。

半月阁不再能看到季言笑将沈长羡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样子，反而看到的是季言笑缠在沈长羡身边寸步不离的样子。

季言笑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沈长羡的身上，道：“羡儿，今天我们要吃什么呀？”

沈长羡道：“之前在山下的时候，季师兄不是说想吃包子吗？”

季言笑皱眉道：“真的要吃包子啊？可是我说想吃包子，又不是真的想吃包子。”

沈长羡道：“这是个病句。”又道：“季师兄，你太重了，别全部都压在我的身上。”

季言笑稍微收敛了些重量，才道：“这不是个病句。”接着凑近沈长羡的耳边，笑道：“我想吃的，只是包子里的馅儿而已，并不是包子啊。”

沈长羡道：“只吃馅儿不吃包子皮？”

季言笑道：“对。只吃馅儿，不吃包子皮，懂了吗？羡儿。”

沈长羡顿了下，半晌才明白季言笑话里的意思，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季师兄，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不再耍流氓的吗？”

季言笑“哈哈”笑道：“今天师尊不在，我想怎么耍流氓就怎么耍。不过，羡儿你居然听懂了？真是不枉我每日的熏陶啊，简直是孺子可教也。”

沈长羡没有搭理他，只道：“以后季师兄不要再叫我羡儿了。”

季言笑道：“那不然叫什么？皮儿？”

沈长羡瞪了他一眼。

季言笑道：“乖羡儿，我都叫了快一千年了，哪能说改就改的？”

沈长羡道：“那就继续叫吧，反正我是不会再应了。”

今昔不同往日，沈长羡的性格也是变得非常地倔犟，他既然说不应，就绝对不会再应了。

要论脸皮的厚度，季言笑可是从来都没有输给过任何人。

所以季言笑只是沉思了一会儿，就道：“那行吧。我以后就叫你，美人师弟？”

沈长羡差点没从天梯上摔下去，拒绝道：“不行。”

真要这么叫了，万一被半月阁的弟子们给听见，不得跟着季言笑一起翻天了？

季言笑道：“那我就还是叫羡儿。”

沈长羡道：“也不行。”

季言笑边往上跑边道：“嗯？美人师弟你说什么？风有点大，你大声点，我听不清楚啊。”

沈长羡连忙追上去，道：“不行！不行！不行！”

然而反驳无效，最后季言笑同意了改称呼，却怎么也不肯同意改成正经的称呼。

沈长羡还在想办法到底要怎么才能够让季言笑改口，就忽然被正巧归来的天道仙人给叫住了。

天道仙人道：“你们两个，跟本尊过来。”

沈长羡和季言笑这才敛了笑意，乖乖地跟了过去。

归一阁里，假山流水，金鲫鱼轻快地游动着，一旁的弟子在给他们沏着茶。

天道仙人道：“今日，本尊去了一趟宫里。”

季言笑和沈长羡正襟危坐着，等待天道仙人继续说下去。

天道仙人轻轻抿了口茶，又道：“皇上说，逍遥国的将军在打仗途中遇上了邪祟，因为距离天华国较近，又是友国，便前来求助。皇上也应了，命本尊派人前去驱除。”

季言笑道：“这简单，我去不就行了？保证给他解决得妥妥帖帖的。”

天道仙人却道：“本尊的意思，是想让长羡去。”

沈长羡微愣，道：“我去？”

季言笑立刻就道：“不行。”

天道仙人道：“你大可以放心，本尊已经问过了，那并非是什么凶险的邪祟。以长羡现在的修为，不会危及到性命的。”

季言笑道：“会受伤也不行。”

天道仙人道：“也不会受伤。”

自打季言笑从山洞里出来，沈长羡出去云游历练的次数就少了大半。而那大半，都是被季言笑以危险为借口给不由分说地全部推掉的，甚至已经固执到每逢要用上沈长羡的任务，天道仙人都不得不先确定邪祟危险性的程度了。

季言笑道：“既然那邪祟没什么道行，为什么不让我去？”

天道仙人道：“因为本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安排你去做。”

季言笑道：“什么事情？”

天道仙人又喝了口茶，才道：“再过不久，本尊出去云游历练时便要千年才回来一次，这偌大的半月阁不能没有人管理。本尊认为，你就是最佳的人选。故而要在离开之前，先将此事告知半月阁的弟子们，再带你熟悉一遍平日里该做的事。”

这些话，基本上就跟直接把半月阁交给季言笑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季言笑却道：“师尊每天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我才不要接手这种麻烦事。”

沈长羡差点没被噎住。

许多弟子穷其一生，都得不到这一句肯定，季言笑却连想都不想就给拒绝了。

似乎早就猜到季言笑会是这样的回答，天道仙人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只道：“既然如此，那这次逍遥国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处理吧。至于长羡，本尊还有更危险的任务交给他，以便他能够好生地历练历练。”

季言笑：“……”

拿沈长羡来威胁季言笑，可谓是最有效的方法了。

季言笑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只好逼着自己去想其中的好处。

忽然灵光一闪：天道仙人要外出云游千年，那他身为代理师尊，在此期间半月阁里自然就数他最大了，那他不是就更能够为所欲为，将沈长羡给留在身边了？便欣然答应道：“好！接手就接手。”

于是两人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一致。

可惜的是，由于逍遥国的战事迫在眉睫，驱除邪祟一事耽搁不得，沈长羡甚至没能见到季言笑成为代理师尊的仪式，就要乘坐马车赶往逍遥国了。

临上马车的时候，季言笑还抱着沈长羡哭得稀里哗啦的，道：“美人师弟！你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啊！”

这是沈长羡每次出门前都要上演的一出戏，频繁到沈长羡都已经无力再去安慰季言笑了，伸手朝弟子们做了个手势，趁着他们将季言笑给拖走的时候便立刻上了马车，在季言笑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直到今日，回到这半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