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也是个高危职业 第14章 无所依，无所靠

虽然跟斩月谷的道士吵了一小架，但好歹还是赶走了年兽，没有伤害到村民。沈长羡回到陈家，一如来的时候，现在要走了，也给陈老狗上了柱香，让他安息。

村长挽留道：“沈道长，这次真的多亏了你帮忙，你就留在俺家过年不行吗？”

“那当然不行了！”没等沈长羡回答，肖林泽就抢先道：“长羡师兄都有一百多年没回半月阁了，这次无忧师兄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把长羡师兄带回去，给你们除掉勾魂鬼就已经耗了几天了，不能再耗下去了。”

沈长羡也道：“村长的好意心领了，但是回半月阁的路途遥远，在那之前我还要把鹤儿送回家去，确实是不能再耽搁了。”

一个年，总共就只有那么十多日，回半月阁就得耗费三四日，还不知道鹤儿家有多远，当真是没有任何多余闲暇的时间。

村长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见挽留不住，便叫自家媳妇儿送来了几块腌好的腊肉，让他们带回去吃。

陈大狗急忙也连带着许二娘一起，一个送了他们半斤大米，一个将沈长羡当时付的一吊铜钱，当作除掉勾魂鬼的谢礼归还给他。

沈长羡本来不想要，可是盛情难却，几番推脱不了，他就只好收下了。

怎料出了陈家，忽然就感到一阵妖气，沈长羡回头去看，正好见到一条足有碗口粗细的蟒蛇，通体漆黑几乎融于黑夜之中，却被身体缠着的一个浅红色灯笼而暴露了行踪。

灯笼上似乎写有什么字，不过还没等沈长羡细看，黑蛇就左右扭摆着快速逃离了。

沈长羡笑道：“过年了，就连这些妖精也想带个灯笼回窝，讨几分吉利了。”

肖林泽问道：“长羡师兄，不追吗？”

“不追。那蛇妖已经有几百年的道行了，不过身上并没有害过人的邪气，想必都是吃些山林野兽或者死物来维持生存。年关了，偷个灯笼罢了，就任它去吧。”取了一枚铜板递给村长，沈长羡又道：“村长，蛇妖偷的灯笼钱我代付了，如果有谁家灯笼失窃了，还要劳烦你赔给人家。”

村长点点头，便收下了铜钱。

仙鹤随之跟来，又是被鹤儿给趁机拍打了一下脑袋。临到村口，扛着一堆食物的肖林泽才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道：“别送了，快回去吃年夜饭吧。”

村民们依依不舍地止住了脚步，直到目送他们离开后，才各自回了家中。

离开了村子，走在羊肠小道上，沈长羡找了一块较为干净的地方停了下来，道：“肖师弟，你先把东西放在这里。”

肖林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沈长羡便从怀里取出了三锭银子，道：“一锭给村长，一锭给陈二哥，一锭给陈夫人。小心点，别让人给发现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肖林泽就已经明白了沈长羡的意思，笑着答应了一声，就拿起银子折回去了。

鹤儿依旧在盯着沈长羡看，沈长羡莞尔一笑，并没有解释。鹤儿的年纪小，也听不懂解释。

之前送的那些东西虽然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可对于这些村民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果出于礼貌收下了却造成他们这个年过得拮据，沈长羡于心不安。何况村长和陈大狗家并不富裕，许二娘还要独自抚养陈阿狗成长。

替鹤儿将衣服拉拢了一些，沈长羡问道：“鹤儿，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家吧。”

怎料，却听得鹤儿回道：“鹤儿没有家。”

沈长羡又问道：“那你爹娘在哪？”

鹤儿道：“死了。”

语气轻松，仿佛在说着与他毫无干系的事情，平常不过今天多吃了一碗饭。

到底是孩子，还不明白这两个字有多沉重。顿了下，沈长羡道：“那现在是谁在抚养你？”

鹤儿道：“没有人抚养鹤儿，鹤儿只是一个孤儿。”

孤儿，哪里有屋子可以休息，就在哪里休息；哪里有吃的，就在哪里吃。无所依，无所靠。

“我养你。”沈长羡开口，在鹤儿愣住的目光中，又道：“跟我回半月阁吧，鹤儿，我养你。”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反应过来，过了许久，鹤儿才紧紧地抱住了沈长羡，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虽然没有回答，不过得到了这样的回应，沈长羡就当鹤儿是答应了。

村子不大，肖林泽送完了银子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正巧看到鹤儿在黏着沈长羡，打趣道：“小屁孩这么喜欢长羡师兄，要是把他送回去了，说不定还能看到他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

“不送了。”沈长羡却道：“我们回半月阁吧。”

“不送了？”肖林泽看了看鹤儿，正要再问，就忽然明白了。

遥想八百年前，他肖林泽是为什么得以破例在不经过考核就进入半月阁的，也就不难猜到原因了。

但肖林泽还是想不通，一边扛起食物跟上沈长羡，一边问道：“长羡师兄，把鹤儿给村长家养不就行了？或者给陈家也行啊。以后我们帮他们驱邪，他们也帮忙养鹤儿不就行了？”

“我们身为道士，帮忙驱邪是应该做的；他们帮忙养鹤儿，却不是应该的。这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而且这次越界没出事已经够幸运了，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就不能随便插手了。”沈长羡道：“何况陈夫人并非善人，鹤儿如果寄养给她，免不了要受委屈。村长和陈二哥虽然心善，也养不起鹤儿这样大的胃口。”

所以最恰当的，还是把鹤儿带回去。半月阁闻名天下，根基深厚，别说是养一个鹤儿了，就是养一百个鹤儿也养得起。

肖林泽这才明白，叹道：“可惜了，我还想看看鹤儿哭，现在是没戏咯。”

沈长羡笑道：“你啊。”

“对了，长羡师兄。”肖林泽问道：“你外出云游历练的时候，是不是能经常遇到像这次勾魂鬼的事情啊？”

沈长羡回道：“是啊。”

肖林泽道：“那云游历练还真是挺好玩的。”

沈长羡道：“觉得好玩就去跟你季师兄说说，让他放你外出云游历练。”

“那我还是不玩了。比起云游历练，我更想陪在无忧师兄身边。”肖林泽道：“不如这样吧，长羡师兄，你每次出去云游历练回来的时候，就把遇到的事情说给我听好了。”

沈长羡应道：“好。”

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先去跟肖林泽被晒了好几天的仙鹤汇合，再选了家客栈住下，洗澡完吃饭完又好生地睡上了一觉，次日清晨才乘着仙鹤飞回半月阁。

天寒地冻，路途遥远，再加上需要吃喝拉撒的鹤儿，一路上飞飞停停，沈长羡不仅要输送法力替鹤儿御寒，身上的银两也被耗费得所剩无几。

原本三四日就能抵达的路程，硬是在途中消磨了十多日，这年都已经过到了尾声了。

肖林泽苦不堪言，一路上劝说不断，却还是阻止不了沈长羡纵容鹤儿，一次次地停下来，不是去买冰糖葫芦，就是去买糖画儿，就连看人表演个杂技都能耗上一个下午。

好在直到最后荷包终于见了底，该为鹤儿的吃喝发愁的时候，他们也抵达了半月阁。

远远望去，云雾缭绕，琼楼玉宇，气势恢宏，美轮美奂，上挂绘有“福”字的火红灯笼，仙鹤盘旋于高山流水之侧，端的就是这世外仙境一般的享受。

无论是谁，大概见了半月阁都会心生向往，可是怎料从仙鹤背上下来，沈长羡正欲从那仿佛直直修进了天上的长梯上去时，鹤儿却道：“师兄，放鹤儿下来吧。”

沈长羡便将他放下，问道：“怎么了？”

鹤儿道：“鹤儿就不进去了。”

“为什么？”沈长羡不解，道：“这里就是半月阁了，你不跟我回去吗？”

鹤儿道：“鹤儿不想去。”

没有更多的解释，但是鹤儿的态度很明显，他不愿意跟沈长羡去半月阁。

想来也是，当时鹤儿就没有答应要跟沈长羡回半月阁。怪不得这一路上跟着沈长羡的时候，全是在吃喝玩乐，半点迫切的归心都没有。就像是，想要多跟沈长羡待一会儿，直到现在终于抵达半月阁，才没有了再继续的理由。

纵然如此，沈长羡还是劝道：“鹤儿，你年纪还小，又无依无靠，如果不跟我回半月阁，又能去哪里呢？”

鹤儿不答，依旧道：“鹤儿不想去。”

“嘿，你个小屁孩怎么现在又变卦了？”肖林泽道：“我们半月阁这么好，怎么都比你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强啊。”

一如既往，鹤儿并没有去搭理肖林泽。

沈长羡算是明白了，鹤儿的去意已决，除非他们将鹤儿绑回去，否则鹤儿是不会答应的。

但沈长羡最不会做的，就是那强人所难的事情。

“既然你不愿意去，那好吧，我不强留你。”沈长羡松了口，不等肖林泽再劝，就脱掉了外衫，从袖口取出一张符箓来，轻声念诀。随着一阵青烟冒起，一个穿着沈长羡外衫的“沈长羡”，赫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肖林泽了然。

“我不强迫你来半月阁，但是你太小了，还需要人照顾。”将鹤儿抱起来交给了“沈长羡”，沈长羡继续道：“我会让它保护你，待在你的身边直到你长大成人。如果长大以后你不需要它了，只要将外衫脱掉，法力消散，它就会变回符箓了。”

“沈长羡”会说话，也会画符，除了没有体温没有法力之外，与沈长羡本人无异。而且外衫里的符箓很多，就算在离开的路上遇到了什么妖魔鬼怪，想要驱除也是绰绰有余。虽然如此，“沈长羡”还是会尽量避开妖魔鬼怪的。一旦遇上避不开的，只要“沈长羡”被杀死，沈长羡就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方位，然后即刻前去救援。

似乎也发现“沈长羡”与沈长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鹤儿对于这个“沈长羡”的怀抱也就没有产生什么排斥了。

沈长羡便将肖林泽一路上不肯借给他们玩乐，生怕多耽搁时辰的银两全都拿来给了“沈长羡”，道：“暂时就只有这些了。虽然不多，但也足够鹤儿吃上小半年了。等到花光了，你就来半月阁找季师兄取。”

“沈长羡”接过了银两收好，回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鹤儿的。”

沈长羡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才跟他们道了别，和肖林泽一起踏上了天梯。

一步又一步，沈长羡的身影逐渐没入了云雾之中，变得隐隐约约的，要很费力才能看见。

直到彻底被云雾所淹没，再怎么费力也看不清了，鹤儿才从“沈长羡”的怀里挣脱下去，轻轻搓了搓冰凉的手，转身离开，道：“走吧。”

背影是显而易见的落寞，还从袖口里抖落出来了许多的……仙鹤毛？！

“沈长羡”一愣，抬头看向了翱翔在天空中的沈长羡的仙鹤，屁股上的毛竟然都已经被鹤儿日复一日悄无声息地给全部拔秃了，靠近雌鹤时频频被嫌弃却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沈长羡”便跟上了鹤儿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