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芳晴心下悚然一惊。
阴山山洞。
祝清方差点被害死的地方。她们猜测过山洞深处的冰棺里躺的是江笙,猜过这两个人不对劲。
只是没想到,江笙会自己突然告诉她,甚至想指她过去。
还是背着江瓷。
许芳晴不禁疑惑。
她不清楚这两人有什么计谋,需要带她去那个山洞。
许芳晴猛然握住江笙的手:“他知道吗?”
她话问出口,期期等着江笙的回答。不知为何,她会信她的话。
所以江瓷知道吗,江笙要让她去山洞。
在许芳晴满含期待的注视下,江笙缓慢摇头,她说:“他不能知道。”
暗处枯朽的心脏随主人藏在深处清明的意识一同叹息一声。这件事江瓷当然不能知道,因为这会害死他的。
这些许芳晴并不知道。
在听到江笙的回答的一瞬间,许芳晴呼吸一窒,她点点头,立马从床上爬起来,到门口打开房门,正看到宋知鸢站在门外,手已经抬起一半,正要敲门。
许芳晴一愣:“师姐找我什么事?”
见许芳晴出来,宋知鸢心惊,抬起敲门的手转而落到许芳晴脑袋上,有些担忧地道:“怎么出来了,还有没有不适?”
“没事。”许芳晴回答完,便扒在门口站着。她脑袋探出门外,扫视一圈,没看到江瓷的身影,便将目光放回到宋知鸢身上。
纠结一番,还是决定不把这事告诉宋知鸢。毕竟她昨天与信物联系内探查到东西根本没什么特殊的,重要的内容给她莫名其妙地忘记,说也说不出几个字。
察觉到宋知鸢奇怪的目光,许芳晴抬头一笑,目光落到她身后的池常清和江宿雪身上,又瞥向她们腰间的冷剑,疑惑道:“师姐,你们这是?”
宋知鸢安抚地笑了笑:“应江瓷师兄邀约,我们去羌阴门一趟。昨日不请自扰,实在无礼,今日他特地邀请,我们得过去一趟。”
她说完,身后就传来一道带着埋怨的声音,江宿雪走到门边,脑袋垂着,看不清表情,语气却充斥着不满:“师姐,我不要过去。”
去羌阴门要上阴山。阴山的泥土冰冷,与潮湿的腥气丝丝缕缕地粘着他,黑沉浓厚的雾气穿破他耳垂上的软肉,不顾他的意愿为他扎上这对仿若枷锁一般的耳坠。
还有那双眼睛,时时刻刻盯他,冷漠恶毒的目光比剑刃更加锋利,刺得他难以喘息。
想到这些,江宿雪便手心便忍不住发抖。
可他的师姐师兄不会知道,他也不能说,更说不出口。
他只能说他不愿意去。
江宿雪眸光变得阴冷,摸了下耳垂上精致的耳坠,冷声重复:“我不过去。”
闻言,宋知鸢转身,向来温柔的语气中带上不容置疑的命令:“宿雪,你必须跟我们前去。”
她看江宿雪脸色不悦,声音放轻,温柔的说:“或许,我们很需要你。”
江宿雪抿唇不语。
宋知鸢看着他,心下叹气。
信物皆在她和池常清身上,今日去羌阴门,也是与信物有关。江宿雪必须去,她要看看她的师弟,究竟会如何做。
要信物,要师姐师兄,还是什么都不要,只要许芳晴。
她不希望他要的是那几样信物。就像她说的,她们需要他,需要一个陪伴一路的小师弟。
江宿雪盯着宋知鸢的脸不再说话。
宋知鸢言尽于此,交待嘱咐几句让许芳晴和祝清方乖乖待在客栈,几人就匆匆下楼。
楼下江瓷正在门边,看到几人下来,瞥了一眼她们身后,没看到江笙,于是又抬头朝楼上看。
江笙不知在何时凑到许芳晴旁边,与她一起趴在栏杆边上。
许芳晴看见江瓷招了招手,明显是让江笙下去,但江笙只是低着头,不予回应,好像又变回了最初那种茫然的样子,没有意识,与刚才她所见的不大相同。
江瓷明显怔住。
他的目光又一次瞥向许芳晴,盯着她好一会,许芳晴正打算开口问他什么事,却见江瓷忽然一笑,他道:“许师妹,劳烦你照顾我们笙笙,我晚上来接她。”
许芳晴闻言一愣,而后猛猛点头:“江瓷师兄大可放心,我不会让笙笙觉得无无聊的。”
江瓷笑了声,又瞥向江笙,见她还是刚才那副样子,失落垂眸。
许芳晴倒是高兴不已。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能让江瓷把一直护在身后的江笙放在客栈,放在她身边,但总归,江笙留下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她起初想开口留下江笙,但觉得这话从她嘴里出来,怕不是会引起江瓷怀疑,便只能把这个想法抹掉。
许芳晴原想等江笙她们走了,她便独自进阴山去找找江笙非让她去的山洞,但现在江笙留下就好办了,也许江笙知道洞穴在哪,那就不必她苦苦寻找了。
许芳晴保证道:“江瓷师兄你们快去快回,我会好照顾笙笙,你们放心就是。”
她说着,又顺手喂江笙一块点心,江笙喜笑颜开,嘴里塞的圆鼓鼓的,看着许芳晴的眼睛清亮亮的。
江瓷默默看了江笙些会,知道宋知鸢几人开口,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淡淡一笑,转身带着宋知鸢几人离去。
眼见那一行人离开,许芳晴当即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把江笙牵进房间问她知不知道山洞在哪,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更加激动。
她又问:“笙笙,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去那个山洞?”
那个可能躺着她……尸体的山洞。
这次江笙静默好一会才点头。
许芳晴心情一变,害怕江笙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等了约莫半刻,许芳晴寻思江瓷几人应该已经走远,便拿起桌上的剑,挽着江笙,方到楼下,忽然被人叫住。
“师妹?”祝清方站在后门处,手里端着托盘,摆放着一盘新出炉的糕点,一盘刚炒出的辣子鸡,鲜香扑鼻。
原来他刚才不在,是又去借客栈后厨做吃食去了。只是多了份许芳晴不爱吃的辣。
仲夏,后厨炉火旺盛,热意难忍。许芳晴注意到,祝清方额角浮汗,在碗里冒出来的腾腾雾气间不算明显。
许芳晴顿时紧张起来,不自觉把剑往身后藏了藏。
她的动作没躲过祝清方的视线,祝清方眸光落到她腰间的剑上,蹙眉道:“你要与江笙师妹去哪?”
许芳晴咬唇,纠结要怎么开口:“师兄,我……”
江笙看不懂这两人支支吾吾的意思,鼻子闻到熟悉的香气,她抬眸看了一眼祝清方手中托盘上放着的辣子鸡,忽地眸光一亮。
她顿时松开许芳晴的手,几步走到祝清方身旁。
祝清方见状,找了个空桌将东西放下,江笙跟着坐下,许芳晴心底疑惑,同样坐了过去,观察江笙的行为。
她似乎不怕烫,用手捏了一块已被烧成亮红色的肉块,塞进嘴里。只过了一秒就吐出来,看向祝清方,表情委屈:“不是哥哥。”
祝清方闻言蹙眉:“不合口味?但这的确是江瓷教给我的方法。”
他看许芳晴疑惑,解释道:“江瓷说他师妹喜爱这个,方才又托我炒了这个,拖我好好照顾江笙师妹。”
“我没做过,就费了些时间,一回来便见你们要出去的样子,”他顿了顿,小心翼翼道,“所以,你们可是要去何处?”
他看到许芳晴飘忽的眼神和她藏到身后的剑,怎么会猜不到许芳晴要出去,只是心里难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他想同她一起去,想陪着她。
但她分明在纠结。
她不愿告诉他,不愿带上他,是因为他无能么。
祝清方忍不住想,越想越无力,全是对自己的无奈。
许芳晴因为心虚低着头,看不到祝清方的表情,自然也未能察觉到他的心情异样。
她仍旧支支吾吾,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
阴山洞穴情况不明,但肯定十分险恶,这些祝清方早有体会。
她若直说她要去找山洞查江笙的事,祝清方肯定不会阻止她,但一定会说要跟她一起去。
许芳晴不太想。
他上次若不是运气好,早已死在阴山了。就算运气好活着回来,身上却受了十分严重的伤,还没养好,再进山,若出了意外,她护不住他,那就惨了。
许芳晴知道自己没那么厉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祝清方还是待在客栈比较安全,她会更放心。正如宋知鸢放心他俩待在客栈一样。
许芳晴正想着怎么说,旁边委屈的江笙忽然拽住她的袖角,语气略急:“山洞,跟我去。”
声音很弱,却足以让祝清方听见。许芳晴握住江笙的手,一边安抚她,一边眼珠转到祝清方那边,观察他的脸色。
果不其然,他眉梢一紧,眉头紧蹙,正抿唇盯着她。
许芳晴紧张不已,以为祝清方会问很多,最后再加一句非要一起去不可,没想到只是过了几息,祝清方淡然一笑,道:“阴山路难走,环境险要,你一定要小心些。”
许芳晴讶异不已。
祝清方无奈道:“我身上有伤,就不跟你一起去了,以免拖累你。”
他低头苦笑。脚踝处剜掉的肉还没长出来,他走路不太方便。旧伤没好,他本来就废,就算跟过去也没什么用。
想了想,祝清方解下腰间的袋子递过去,交待道:“不过,你拿着这袋子,有些东西也许紧急之时能用上。”
许芳晴点点头,还想说什么,江笙攥她袖子攥得更紧了。江笙看起来很急,已经出现了她的新的表情,泪眼汪汪,焦急不已。
许芳晴匆忙站起身,包了几包点心塞给江笙哄她:“别急,我们现在去。”
她对祝清方歉然一笑,然后躲开他的目光急匆匆出门,桌子边只剩下祝清方和他刚做好的食物。
客栈里一行人,于是只剩下祝清方。祝清方坐了一会,哑然失笑。他上楼进了房间,摸出自己那把普通的剑,剑身冰凉,不算炽热。横手一挥,剑风微弱似无。提笔画符,依旧难以成形。
如此无能,如此弱小,跟过去也只会成为许芳晴的累赘,说得再严重一点,他是所有人的累赘。
祝清方望着窗外的郁郁葱葱好一会,他百无聊赖开始翻桌子上摆放的袋子,翻着翻着,忽然一愣,停下动作。
他给许芳晴的袋子,她没带走。因为着急给江笙包点心,袋子往桌上一放下就忘了。
祝清方一时心悸。袋子里有药,有他画的几张成形的符,想着能帮到许芳晴。既然她忘记带走,他只能祈祷再祈祷,希望不要出什么事。
然而,他坐在那里实在是坐立难安。忽然,余光瞥到袋中一样东西,抖着手拿了出来。
片刻,一道素白身影提剑出了客栈。因为脚踝处伤口刺痛,走路时肩膀便一高一低,但赶路的速度却不敢放慢。
不多时,素白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