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人的恋爱怪谈 第64章 第64章 如果谎言取代真相

天色沉暗。

静谧的黑夜里，所有人都在黑甜的梦乡中沉浮。

但突然的，一声惊叫刺破黑夜，并且正是从自己的枕边传来。

“她”吓了一跳，瞬间惊醒，撑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而，“她”在坐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却不是立即将身边这个不明来历的噪音源从床上扫下去，反而是伸出手去抱住了对方，熟练地拍着对方的后背，轻声安慰：“好了好了……没关系的，信，只是噩梦而已，没关系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温柔好脾气，“她”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是这种风格的人；而“她”也不知道“信”是什么人，只觉得自己好像跟这个人并不熟悉，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似乎与他是非常亲密的人。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这样的状态是正常的吗？

不知道。

“她”感到自己的头隐隐作痛，想要继续思考下去，但又很快被自己面前的“信”打断。

只见那人分明是个高大的成年人了，这一刻却还是像孩子一样抱着“她”，在噩梦的余威下不断颤抖。

“我又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那一天，是雾山宗佑那个男人把我父亲推下了山，真的是他，我没有看错！”

他不断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

是害怕吗？还是愤怒？

“可是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人相信我！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

那是怀着对真相对公平的坚持，十年如一日地发声，却又从未被人相信过的冤屈与愤怒。

但是，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了，“她”能够感受得到，在他的胸膛中，那名为冤屈与愤怒已经非常疲惫了，似乎只要再过几年，就连最后的这一点火焰都会无声熄灭。

到了那时候，便再也不会有人为雾山宗崇的死亡发声了，但与此同时，不再被人指指点点的雾山信，却或许能够活得更舒心一些吧。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说不清楚，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信，我们生个孩子吧。”

画面一转，天色亮了。

“她”似乎是某个昂贵私人医院里的护士，薪水不错，工作不忙，并且同事之间的关系都非常克制，很有边界感，相互尊重，是一份做起来感觉十分舒心的工作。

但就在这一天，当“她”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后照常下班，在家中做饭时，“她”听到客厅突然发出一阵巨响，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客厅里不断慌张呼唤“她”的名字。

“弥生！弥生！！你快来，弥生！”

“她”惊讶走出厨房，看到自己的丈夫信此刻手上竟然正抱着一个湿漉漉的孩子，慌慌张张地进来了。

那孩子看起来似乎才几个月大，但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身上没有半块衣服，还是信脱下了外套把她包裹起来后才有能蔽体的东西。

但就算如此，那个婴儿依然在信的怀中瑟瑟发抖，脸色青紫，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天啊，这个孩子怎么会——她难道是落海了吗？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落海，她的父母呢……不，算了，我们快把她送去医院！”

“她”吓了一跳，立即起身就想要将这婴儿送去医院，可丈夫信却制止了“她”。

“不行！”这一刻，丈夫信的脸色十分奇怪，“不能去医院，她、她……不能够去医院！”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动手，接过孩子，换掉湿透的外套，打开空调调高温度，从衣柜里翻出了许多柔软的毛巾，将这孩子擦干后一层层裹起来充当保暖的衣服，又让一旁无头苍蝇一样的丈夫信调好温水，用滴管一点点喂进孩子的嘴里。

就这样，两人一点一点的暖和着，暖和着，这个孩子终于缓过了气，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

而就在“她”松了口气的时候，“她”听到丈夫信的声音。

“弥生，她不会有父母的……我们收养这个孩子吧。”

“她”的动作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丈夫信。

丈夫信似乎也知道自己突然抱来一个孩子说要收养对妻子来说十分理亏，窘迫地坐着，结结巴巴道：“抱歉弥生，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这件事……可是我是在海里发现她的，她那时候……我想，她一定是被她的父母遗弃了，所以如果没有我们的话，她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所以……那个……所以我觉得……”

“她”看着窘迫不安的丈夫，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为什么如此不安呢，信？救下一个拥有无尽未来的生命、收养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这分明是善举啊，你应该、不，我们应该为此感到自豪和骄傲才是，为什么你要如此愧疚？还是说你觉得因为自己的善良就未经思考地向无助的人伸出手，竟是值得愧疚的事吗？”

“她”在丈夫信的身边坐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按在丈夫信的手背上，柔和说：“信，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你和我见到的大部分人都不一样。

“他们都认为，唯有理智、冷酷、自私、爱自己，才是强大的人，可我一直觉得，一个包容的、善良的，能够温柔地对待自己与世界的每一个人的，才是真正的强大。

“理智与自私或许可以让一个人活得很好，但唯有爱与奉献，才是人类延续至今，能被称为‘伟大’的理由，不是吗？

“信，你就是这样善良的人，而我也正是喜欢着这样的你，所以不要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我认为这个决定很好，虽然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但这个决定真的很好，从此以后，这个孩子就是我们的女儿了……来吧，信，我们给她想个名字吧，就叫……唯？怎么样？”

“她”听到“自己”柔和的宽慰声。

但“她”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注意到，丈夫信那随着宽慰声越发闪躲的表情。

……

画面再次转换，这次，似乎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原本还只是小婴儿的唯长大了，变成了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而“她”与丈夫信居住的普通现代房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古色古香的大宅子。

又是一天早晨，“她”换上繁琐的衣服，准备出门，脸蛋圆圆的小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虽然脸上的表情冷淡，并不亲人，但“她”却注意到这孩子一直仰着头看“她”，好似是不舍得让“她”离开一样。

这不自觉依恋的模样实在可爱极了，让“她”忍不住俯身在小唯的脸上亲了亲。

小唯抱着画册，闷闷说：“妈妈，你又要去找绫夫人吗？”

“她”笑着，说：“小唯，都说了不可以叫‘绫夫人’，要叫伯娘，或者姨娘，知道吗？她是妈妈的姐姐，也是小唯的亲人，不可以用这样陌生的语气称呼她，她会以为你不喜欢她、会很失望的，明白吗？”

小唯的脸蛋皱成一团：“可是……她又不是妈妈的姐姐……妈妈你要小心她，她会伤害我们的！”

“她”有些惊讶，还有些生气。

但这样的生气当然不是冲着孩子去的，而是冲着竟然对一个孩子念叨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雾山一族去的。

然而，大家族里就是少不了这种糟心事，而且因为大家都住在族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甚至工作也都是在雾山城里，各种利益纠葛太深，不方便撕破脸。

再加上“她”早已经跟雾山绫约好了要去雾山城的咖啡馆里谈一谈最近族里流传的“小唯喜欢把小伙伴推下水”的谣言。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非常突然的，从某一天起，族地里就开始有人说小唯喜欢把她的小伙伴推下水了。

“她”根本不相信这件事。

一来，小唯从小就是个没什么朋友的孩子，根本没有能一起玩的小伙伴；二来，小唯天性善良，哪怕是面对那些吓得人连连惊叫的蟑螂、毛虫、蜘蛛等，她都只是把它们捡起来放在屋子外，而从来不像其他的小孩子那样随意对待小动物。

这是非常少见的，因为大部分人类的道德与善良都是后天培养的，对于一无所的孩子来说，他们与野兽没有太大区别。

所以这就越发显露出了小唯的早慧与难能可贵的善良。

这样的小唯，怎么可能做出流言里的这种事。

而果然，在“她”耐心向小唯询问过这件事后，小唯告诉“她”，是因为自己看到有树枝抓住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挣脱不了，于是为了救下对方，小唯才把那孩子带进了附近的水里。

“这座山是害怕水的。”小唯一脸认真地说，“因为水里有比山更可怕的怪物，它们不敢进来抓我们，所以只要躲进水里，就能获救。

“不过，也不能在水里待太久，我们否则就没办法离开了，所以在把那个孩子带进水里从怪物的手里逃走后，又很快把他捞起来了，妈妈不用担心，我们没事的。”

“她”听懂了小孩子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话。

想来，一定是有雾山一族的孩子，被雾山族地里那过于旺盛的藤蔓困住了，而想象力丰富的小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把“脱困”与“水”联系上了，所以为了救下对方，把对方折腾下了水。

不过，又因为小唯很快把对方捞上来了，所以从结果上来说，就是小唯救下了对方。

虽然落了水，但的确从藤蔓里脱困了。

无论是从本心上来说还是从结果上来说，都是好的。

然而，这件事在族里传来传去，却不知道怎么传成了小唯故意把别人推下水，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是经常把人推下水。

这件事真是想想就令人生气，那些胡说八道的人也不动动脑子，如果小唯真的是喜欢无缘无故推人下水，他们家早被那些落水孩子们的家长闹上门来了，怎么还会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所以，“她”今天约了自己的姐姐绫，就是为了请求对方的帮助，希望绫能够好好遏制一下这样的不正谣言。

这场的场合里当然不适合带唯这样小的孩子去，于是，不好带走也不好留下的“她”深吸一口气，暂时想了个折衷的办法。

“小唯……今天，今天去族地的图书馆怎么样？那里有很多很多好看的画册呢，小唯一定会喜欢的……而等过了这两天，妈妈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唯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的，小唯听妈妈的……但是妈妈，你要快点回来哦。”小唯扯着“她”袖子那不舍的模样，看着“她”心都化了。

这就是“她”的女儿啊。

这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珍宝。

“她”这样想着，笑着出门了。

这本来是普通的一天。

这本来是普通的一年。

哪怕小唯在去图书馆的那一天迷路了，但也很快被人在杂物间里找到，所以在短暂的惊吓过后，“她”很快忘记了这件事。

可是，没过多久，“她”注意到周围族人看他们家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

然后，又是突然的某一天，“她”在走过檐廊时听到了雾山家仆役的窃窃私语。

“……真是恬不知耻啊，绫夫人也太可怜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妹妹，这样的一个侄女。”

“是啊，绫夫人的哭声我到现在还记得，真不知道那个害死太一小少爷的唯小姐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活着。”

有人提出异议：“也不能说是害死吧，当时小孩子害怕，反应不过来也很正常……”

“你在说什么啊？！”有人发出了激烈的声音，“那个叫唯的小鬼从小就是个心肠恶毒的坏鬼，族地里的每一个孩子几乎都被她推下水过！她根本就是未遂的杀人犯啊！”

有人补充：“没错！但就因为她是信少爷的女儿，所以从来没有受到过惩罚。而这一回她害死太一小少爷，肯定也是故意的，是知道自己不会受罚后的肆无忌惮！代家主和绫夫人真是太可怜了，连为自己的儿子找回公道都做不到……”

“是啊，太可怜了，真希望那个恶毒的小鬼赶快死掉！”

“她”呆立原地，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来不及为这些人的诅咒愤怒。

因为——

雾山太一？

小唯她……害死了雾山太一？

可是，问题是，雾山太一是谁？族地里有叫雾山太一的孩子吗？

而且，绫姐姐难道不是只有一个名叫千雪的女儿吗？怎么又突然“失去了儿子”？！

这一刻，听着室内的信誓旦旦，听着仆役们的同仇敌忾、恶毒诅咒，“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丈夫信曾经反反复复地说过的那句话：

“他们不会相信的。”

“你以为自己在坚持正义，坚持真相，但他们不会相信的。”

“真也好假也好，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因为谎言说一千遍……就会成真。”

“她”扶着额头，感到头晕目眩，而“她”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的雾山上的浓雾，也重新模糊了她的视野。

世界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虚假可笑，荒诞不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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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64章 如果谎言取代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