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人的恋爱怪谈 第53章 第53章 祭典（四）

这一瞬间，虞婧屏息，近乎战栗。

是的，虞婧目睹过很多死亡，很多恐怖，很多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可怕的一切。

可是如眼前这样的景象——这种前一天才跟虞婧说过话的、鲜活生动的人类，在某个毫无征兆而不可抵御的灾难中，骤然惨死的景象，却是虞婧永远无法适应的。

然而，更叫人恐惧的是，祭台上分明发生了这样恐怖的一幕，甚至那一地令人不敢细想的红白都溅到了台下最近一位雾山族人的脸庞上，可偏偏四周的人无知无觉。

他们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察觉，只专注地看着台上的老夫人，并满脸虔诚，满心。

虞婧舔了舔唇角，感到口中有些发涩。

“你……看到了吗？”

虞婧一遍遍扫视祭台下毫无异状的众人，目光在祭台上委顿倒地的尸体与神圣空灵的祭典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了被她抓在手上的侦探小鬼身上。

原本在虞婧手上用力挣扎的侦探小鬼似乎也察觉到了某种不妙的气息。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狐疑的目光在四周扫过，眉头紧蹙，用力扒开虞婧的手，低声道：“少了一个人？太奇怪了，明明刚刚这里还有117人，但现在只有116个人了——我甚至没有发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虞婧看了侦探小鬼一眼，问道：“你知道失踪的那个人是谁吗？”

“当然知道！”侦探小鬼用看傻子的目光瞪了虞婧一眼，“就是刚刚还站在祭台上的侍女雾山零，身高163cm体重51kg，鹅蛋脸，五官没有特色，但眼下有痣，很好辨认……”

“行了行了，停！”

虞婧看着侦探小鬼，若有所思。

这个小鬼的的灵感不高，就与祭台下的所有普通人一样，也与死而复生之前的虞婧一样。

但他的智商很高，不仅在短短时间里点清了祭典上的人数，甚至还记下了每个人的姓名和样貌特征……说实话，这样的事哪怕是虞婧都难以做到。

这样的侦探小鬼，或许如祭典上的其他人一样，不知道祭台上发生了什么，但他至少知道危险，知道出现了什么可怕后果。

——这样的侦探小鬼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或者说——

她虞婧想要在这个祭典上达成什么样的结局？

就在虞婧思考的这段段数秒间，祭台上竟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只听台上不和谐的裂帛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古怪。

最初听时，虞婧第一时间就分辨出那是布料被生生撕裂的声音，可很快的，虞婧就察觉到了声音不对——

错了，错了！那根本不是“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那分明是人皮被撕开的声音！

在虞婧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在雾山族人越来越高亢的歌声中，台上老夫人那层层叠叠的旧皮下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生长着，如活物般钻动着。

它们膨胀着，撑开了老夫人的皮，让她从垂垂老矣变得年轻靓丽，让她从干枯瘦小变得圆润丰满。

然而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它们还在继续膨胀！

老夫人的身体如气球般鼓了起来，骨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裂开了令人悚然的声音。

这显然是常人不可想象也难以承受的痛苦，于是老夫人喘息着，如野兽一样趴伏下去，背脊如山峦起伏。

直到这一刻，虞婧才骇然发现，原来老夫人背后的衣裳早已经被撕裂了，而老夫人那本该光滑的背脊上，也有某种肉瘤般的东西扭动着。

甚至当虞婧仔细看去时，还能从那肉瘤中看到一双双眼睛与若隐若现的人脸！

——这是什么鬼东西？！

虞婧近乎毛骨悚然。

而且这样的感觉……这种从血肉中浮现的血腥与恶心的感觉——难道又是那个代表着食、色、性等原始**，视同类为食材，以黑山羊为标志的邪神，生命母神？

等等，等等……黑山羊？！

这一瞬间，虞婧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雾山唯委托时的描述——那段关于她在图书馆里走失后的描述。

【……大片大片的黑色墨水里，长着一只又一只的眼睛……】

【……小时候的我在这幅画下写着随笔……】

【墨水打翻了弟弟妹妹，眼睛长出了门，山羊在撕自己的皮，我想醒来。】

虞婧背脊发凉，看着眼前恐怖怪诞的一幕，喃喃自语：“……这段话……这段话的意思，原来是——”

——“墨水”是什么？

是干涸后凝固的血。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弟弟妹妹倒在地上，血在他们的身上干涸，如同有墨水在他们身上打翻。

——眼睛不可能长出了门，所以是门外有眼睛在看。

弟弟妹妹死在门内，而门外有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们。是敌是友？

——山羊在撕自己的皮。

黑山羊的使徒，那群屠戮同类、宛若疯狂的邪神使徒，撕开了自己的皮，一如祭台上的“老夫人”一样。

——我想醒来。

这一幕如同一场噩梦。

但它不是噩梦，所以“我”无法醒来。

“原来如此……”虞婧喃喃自语，“原来……这才是真相……”

原来雾山唯五岁那年在图书馆走失后，竟看到了这样的可怕一幕！

所以，雾山太一的死亡才那样可疑、不合逻辑，因为雾山太一本来就不是从高处跌落的，而是死于族地里的邪神使徒之手！

然而，或许是出于自我保护，长大后的雾山唯自动删除了这段记忆，只给她留下本能的恐惧。

那么，如今，问题有三。

一、这一任的老夫人和上一任的老夫人有什么关系？是每一任的老夫人都是邪神使徒，还是仅仅只有这一位老夫人被邪神蛊惑？

二、引诱雾山唯离开的声音真的存在吗？如果存在，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敌是友？

三、雾山唯十岁时在画册的留言又代表什么？如今的她到底知道多少、想做什么、去了何方？！

来不及多想，很快的，台上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只见祭台下，不说人话的雾山宗介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这一任的代家主雾山远身边，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与这个比他小上一轮的年轻代家主说着什么。

然而，没等雾山宗介说完，代家主就不耐烦地拂开他，从身旁侍者的手上捧起一块造型古拙的石头，向祭台的方向走去。

察觉到虞婧目光的落点，少年侦探语速飞快。

“雾山宗介的生意在他的代家主哥哥死后就年年亏损，今年终于撑不下去了，所以他厚着脸皮回到雾山家是为了劝说新的代家主向他投资。

“这一任的代家主不喜欢他，只让他跟管理家族产业的经理人谈，所以雾山宗介才会住在宾客区。只可惜就算这样，雾山宗介也没能抓住机会，没有和那位精明的经理人谈拢，所以现在又回头来找代家主了。”

少年侦探又向代家主手上的石头示意。

“那是雾山家的祖物，传说中被雾山神女带去海边，后又被雾山神女的女儿带回雾山的神奇石头，有雾山山神的祝福，是每一任神女祭上必不可少的仪式物品。接下来的仪式程序就是代家主将这枚石头端给老夫人，再由老夫人递交给下一任老夫人。”

虞婧：“……”

这小子，百科全书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就听少年侦探话锋一转道：“但是这个石头有问题。”

虞婧一凛，心中一紧：“什么问题？”

少年侦探继续飙语速：“你就没有想过吗？雾山宗介父子住在宾客区是有他们自己的理由的，那雾山飞鸟呢？她和她的弟弟为什么要和我们住在同一个地方？”

虞婧：“……”

她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但这不是事有轻重缓急嘛！比起雾山飞鸟，她更多的时间当然要花费在老夫人身上啊！

“有话直说，威尔斯！”虞婧第一次叫了这位少年侦探的名字，“我知道你很聪明，但现在不是卖弄的场合！”

少年侦探眼睛一亮，惊讶看了虞婧一眼，唇角翘了翘，像是诧异又得意于虞婧的夸赞。

而在被成功顺毛后，这个喋喋不休地鸭子侦探第一次没说那些有的没的，飞快说出了虞婧想知道的信息。

“雾山飞鸟姐弟的身份有问题，雾山飞鸟可能还是雾山飞鸟，但雾山直江却不是真的雾山直江！

“很多年前，雾山直江大病了一场，花了很多很多钱也没能治好，而就在雾山飞鸟父母向雾山一族求助的时候，雾山家的老夫人——就是现在台上的这一位——却直接命令雾山飞鸟一家搬出族地。这也是雾山飞鸟姐弟回到雾山家后没有住处的原因。

“并且如果你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雾山直江一直低着头，就是为了遮掩那张与雾山飞鸟一点都不像的脸！”

“所以呢？！”眼看雾山家的代家主捧着山石离台上怪物越来越近，虞婧有些心焦，“重点呢？”

“重点是，我查到雾山直江和他的父母都死了，雾山飞鸟在这个时候回到雾山家就是为了复仇！她会住在宾客区，不仅是因为她在雾山族地没有了住处，更是因为那里离藏有祭祀物——这块石头——的屋子非常近！”

虞婧呼吸一顿，原本紧绷的心情都不由得有瞬间松弦。

“她……我是说雾山飞鸟……”虞婧语气古怪，“她做了什么？”

“一枚威力不错的遥控炸`弹。”小侦探按了按自己的猎鹿帽，“虽然不至于波及到祭台下，但应该会刮起比较大的风吧——你要救人吗？”

小侦探威尔斯的蓝眼睛看向了虞婧。

虞婧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一场可怕而邪恶的异变中，竟然冷不丁夹入了这种普通人的爱恨情仇和普通人的报复？

感觉……有点微妙呢。

就像是红烧肉撒辣椒粉，一代枭雄因腹泻败北。

离奇，但合理。

迅速思考过后，虞婧到底屈服于自己心中的好奇心：

如今，世人已经确定人类的武器是对异种是无效的了，可对这种异变的邪神使徒呢？也无效吗？

在这个神秘的雾山家内，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故事，那么，在没有她这个外来者插手的前提下，这些交织故事会走向什么结局？

——值得探究。

想到自己两天前留下的存档点，虞婧安下心来。

还是让她看看这是个什么故事先。

大不了重开嘛！

想到这里，虞婧没有回答小侦探那救不救人的问题，而是看着气氛越发紧绷的祭台，反问道：“那你呢？”

“嗯？”

“你明明比我更早知道那是个炸`弹，不是吗？但你看起来似乎不想救人？为什么？你不是侦探吗？”

“侦探只对事件的真相负责。”小侦探深深凝望虞婧，“而且你的反应告诉我，雾山家的这位老夫人不会死在这里。”

什么？！

虞婧一惊，蓦地侧头看他。

而下一秒——

轰！

在代家主踏上祭台的瞬间，爆炸声如约而至。

哪怕小侦探说得轻描淡写，可当爆炸真正来临时，那刺鼻的硝烟不但炸碎了整个祭台，就连离祭台稍近一些的雾山族人也被狂暴的烈风吹飞！

而在这之后，惊叫声，呼救声，奔逃声，才如梦中惊醒一般，在这雾山的山顶上回荡，仿佛与空气中那些浓稠到令人不安的水雾融为了一体。

来不及再思考这个侦探小鬼的事，虞婧又将目光转回台上，紧张地注视祭台上的可怖烟尘、摇动火光。

——死了吗？

那个神秘的“老夫人”，邪神的使徒，在这样近距离的爆炸下死了吗？！

这一刻，虞婧近乎屏息地等待着结果。

熊熊的火焰中，不安的气息越发膨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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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祭典（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