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里是北宋时期的汴梁,也就是东京城吗?”慕婷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很小声的低头跟何彦雄交流着。
二楼的座位空旷的很,除了他们所坐的地方,只有另外一个角落有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客人,那人正从另外一边往下看,自顾自的品茶欣赏这无边的景色。
说话声音稍稍大些,慕婷感觉那人也会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对面的庄羽博似乎也很难以置信,他微微品着桌子上的茶水皱了皱眉,“这茶很不错嘛!”
两人抬头望着他,何彦雄因为心事重重并没有用心品茶,听见他这么郑重的描述茶香,他拿起茶杯闻了闻,轻抿一口慢慢放下,“嗯,茶兴于唐,盛于宋。这茶果真与众不同,只是这是汴梁不是江南,要喝也是福建武夷山的建安茶比较盛行,怎么好端端的给咱们上的是杭州的龙井?”
庄羽博打开茶壶捻出几片茶叶放在桌上摊平细细观看,“没错,真的是杭州龙井,还是明前茶呢。”
“这确实有点奇怪,就算是杭州运来的,咱们又没指名要求品茶,老板无端端的就给咱们上了这种家乡茶,”何彦雄停了停了,“嗨,你们才是江南来的,我也不过是喝过而已。”
慕婷两只手暗暗的搓了搓,脸色绯红,刚放下的手指又放在嘴边按了按自己的嘴角,接着又单手撑在下巴上,一言不发的听着两个男人诉说着自己的疑问。
何彦雄感受到她的不安,扭头问她,“你怎么了?”
慕婷前所未有的想念起那个嘴巴不饶人的向斯,自己以前有什么事情他总是能一眼就看破,而且总是及时插科打诨的帮她化解眼前的尴尬。
此时此刻,也不知道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去哪里了!
她脸色红了又红,“不好意思,虽然我家就是西子市的,可我根本不懂茶。”
她讪讪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结果因为温度太高,没完全咽下去,她硬憋着缓和了几下才把嘴里那点茶水咽了下去。
何彦雄安慰她,“茶叶而已,不懂就不懂了,有什么关系?”
想及过往,慕婷涨红了脸摆了摆手,捂着胸口好不容易说了一句,“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没用罢了!”
何彦雄轻轻放下茶碗,正想开解她,眼光掠过之处发现对面男人眼里居然带着一丝嫌恶,只是那目光只有一瞬就消失了,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
何彦雄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你要说自己没用,是不是想质疑我看人的眼力?咱们可是一起来的,嗯?”
“嗯。”慕婷顺了顺自己嘴里的茶水,点了点头,感慨一句,“抱歉,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成年累月的在外奔波,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了。”
对于她的家世,何彦雄也了解一些,知道她父母双亡,自己独自飘零,一个女孩子家家,工作又是这种毫无定性的,随时有危险的职业,她有这种叹言,他也不觉得算是抱怨。
只是口气稍稍严厉,“不许再这么说了,不然以为我眼光有问题呢。”
“知道了!”
慕婷小心翼翼的拿起茶杯吹了又吹,静静的闻着茶香,独特的清新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气息。
她还记得父母健在时,什么时节家里就有什么样的点心,不管是时令茶点,还是瓜果啤梨,母亲总是让人准备好各式各样的让她和父亲一同品尝。
如今,她就是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流浪小狗般的过活。
她眼底泛起一道湿意,直到将杯子里的茶水全部喝完,才将自己的心绪压了下去。
庄羽博将她的行为举止全部收入眼底,也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他顺着二楼敞亮开阔的地方看了过去,“有意思啊,刚才还看见那湖水要泛滥了,这会儿居然说回去就回去了。”
他手指有节奏的轻敲着桌面,慕婷似是无心的望着外面,脑子里却不自然的将那节奏转换成代码,脑子里无缘无故的出现了她和许浩在雪屋出任务的场景。
脑子迷迷糊糊的转了又转,慕婷下意识的将撑着下巴的手掌滑过耳边,一下子摸到向斯曾经跟她联系的那个芯片,她用力的按了按,一记阵痛忽然传来,她的脑子瞬时清醒起来。
“嗯?”她顺着指节敲动的方向看了过去,自己对面哪里有人,那庄羽博明明倚在栏杆边上看着下面。
“三位客官,火龙表演要开始了,快来看看吧!”
楼下的店小二快步的跑了上来催促道,“这是我们东京城里最有名的表演,客官下去近处看得更清楚些。”
三人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才踱着方步慢慢的走到楼下宽敞热闹的街道边。
街道两边的人群站的满满当当,何彦雄看到人群后面,湖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他踩了踩,很结实。
“慕婷,你过来,你到这上面来看。”
“我……您……”
虽然何彦雄一向尊重女性,总是保持绅士风度,但他毕竟是慕婷的老板,慕婷心中很清楚这一点,男人有风度有涵养那是人家有教养,自己可不能真的没有眼色把人家随口的话当作真言。
可何彦雄似乎是看出来她心中所想,他扯了扯她的衣袖,使了个眼色,“上去。”
慕婷这才意识到,何彦雄大概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想要和自己聊上几句。
“嗯,谢谢了。”
她将手指浅浅的搭在何彦雄的掌心里,一个跃步,跳上了离人群有点距离,但是站到了整个圈外的最高点上。
她站了上去,用手搭在自己的前额遮挡着太阳,四处望了望,火龙队伍已经由远至近的走来,水泄不通的人群站在街道两旁不住的挥手叫好。
她低头对着何彦雄露出笑脸,语气轻快,“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表演呢。”
何彦雄笑笑,他见识也算广泛,但是这种阵仗的火龙表演他也确实没有见过,要说舞狮倒是见了不少。
一边的庄羽博轻描淡写的说:“就是火龙队表演之后燃烧锁龙柱,求雨祈福罢了。”
慕婷和何彦雄两人看他一眼,他神情淡定,面无表情,穿着虽然不伦不类,可一手背后,一手放置胸前,说起话来倒是有些现世人的风骨。
慕婷已经收回目光,手掌收回时将手心里的纸条展开,那是她刚才和何彦雄握手时他递给她的,“注意观察,找到面具人。”
收起纸条,垂眸时,何彦雄正气定神闲的望着人群中央,他回首给慕婷了一个回望,慕婷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站在高石上举目四望。
“火龙来了!火龙来了!”
众人齐声鼓掌,在欢呼喊叫中将广场中间的道路让了开来。
广场里的锁龙柱早已经备置齐全,舞龙队八人一组,一共五组,领队是举着蜘蛛灯的指挥者,舞火龙的青壮汉子们在他的指挥下辗转腾挪,三点头、捕蜘蛛、龙缠柱,接着就是卧龙、盘龙。
下面有好事者与身边的伙伴开始大声吆喝,“要登高啦!”
只见那五支舞龙队同时跳上高台,龙头处的男人拿起手里的火把开始喷火。锁龙柱上都是易燃物品,随着火苗的点燃,整个火柱快速的燃烧起来。
熊熊火焰将那草扎的锁龙柱吞噬湮灭,周围的人群笑闹欢叫,只有慕婷脸色渐渐沉重起来。
“怎么了?”何彦雄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老何,你看那锁龙柱烧过后的烟迹。”慕婷指了指锁龙柱上方的天空,那些灰烟袅袅升起,逐渐形成一团团形状。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突然从锁龙柱下方走过,他朝着队尾的方向越走越快,慕婷一眼就看到他的身影,她心中一动。
“老何,我看见那个男人了,就是在二楼坐咱们对面喝茶的男人,他戴着……”
慕婷指着那烟迹化成的形状,“就是那个面具!”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吵闹,下面欢呼的人群只顾着欢呼庆祝,就连他们身边紧挨的人也没有一个看向他们,那些只顾着围着那几个锁龙柱喊叫,更别说慕婷看见空中烟气缭绕过后的那个面具形状了!
“追!”何彦雄一声令下,慕婷跳下石头钻过人群,快速的朝着那个面具男人追了过去。
何彦雄也紧随其后。
慕婷第一次知道何彦雄的身体素质如此的好,她紧追不舍的追上那个面具男人时已经被他引入到一个荒野的树林里了。
慕婷脚步放缓了下来,面具男人已经背对着她站在那树丛之中,他单手背后,紧握成拳。
“你们终于来了。”声音低沉。
慕婷深深的喘了口气,“你是谁?还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男子慢慢转过身来,看见紧随其后的何彦雄已经跑到慕婷身边,他偏了偏头,“你就是吗?”
何彦雄定下了脚步,跨步上前,沉吟片刻,镇定的说道:“不错,就是我。”
面具男人看向慕婷,何彦雄解释说,“这是慕婷,自己人。”
“自己人?”男人呵呵怪笑,“想必王妃死的时候应该告诉过她的后人,害了整个格萨山谷的都是自己人吧?”
何彦雄没有接他的话,反而淡淡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就是王妃身边的护卫何康,保护两位世子出谷的也是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但是王妃说过,你是最忠诚的。”
面具男人双手垂在两侧,拳头紧握,因为情绪的起伏,他喉间微动,声音颤颤的说:“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过我了。”
他突然抬起头,语气强硬的说道:“你们真的是王妃的人吗?”
何彦雄将手一抖,摘下自己的手表将手臂伸了过去,腕间的十字莲花印记深深的刻在腕间里,“我叫何彦雄。”
何康看到那熟悉的雕花纹刻,听到他的姓氏,热泪盈眶,单膝跪拜,“属下何康,是何府的家生侍卫,也是小姐出嫁时的护送侍卫。拜见小主人!”
何彦雄双手扶起他,眼睛滑过手表上的指针,现在已经八点多了,“感谢你对王妃的忠诚,只是我想知道,我们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何康指了指自己的面具,“你们进谷时有没有看见过这个面具?”
“见过。”
何彦雄和慕婷对视一眼,“没错,就在那个破庙里。”
“不知道你们注意了没有,那个面具后面是没有头的。”
两人大惊失色,何彦雄想了一会儿问他,“你是说那个雕像就是格萨国王的真身?”
“不错!”
慕婷疑惑的问道:“人体怎么可能保存那么长久?而且我们触摸过,那雕像触手冰凉,完全没有其他的质感。”
何康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懂,赵尚书告诉我,这叫‘归化’。”
“赵尚书?”
何彦雄赶紧问:“赵尚书全名是什么?”
何康抬头:“属下不知。是王妃亲口告诉我,赵尚书是能帮我们的人,而且,他也的确一直都在帮我。是他告诉我,如果有人追随着我的面具而来,那这人就是我要等的人了。”
“据我所知,今晚十二点就会举行祭坛仪式。你知道是什么仪式吗?在哪里举行?”
何康歪着头想了想:“在哪里举行我不知道,只知道这个仪式一旦成功,我们就永无出头之日。赵尚书为了阻止这个祭坛仪式,早已动身离开。他嘱咐过我,让我一定把那件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他歪了歪头,“还有这位小姐。让我把你们送出汴梁城,直到运河边上。”
慕婷惊讶的看着他,何康抱拳:“属下不知到底是为什么,只是知道小主人一定会带一位小姐过来,这也是赵尚书告诉我的。”
“是什么东西?”
“格萨国王的人头。赵尚书说,要阻止祭坛仪式,必须将此物带上。”
何康说完,就冲着一个方向双膝跪地,深深一拜。
何彦雄正想问他“永无出头之日”的含义,何康已经站起来倒退几步,“小主人,我不能在此久留。我现在就去将人头取来。你们出了城门顺着南边一直走,直到运河边上,有一棵百年古树,树上有个牌子。”
说完,他躬身一拜,脚踏飞燕似的钻入了林子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