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才落,经幡柱上面就噼里啪啦作响,无数不知名的碎片随着风动从天而降。
慕婷听到以后立马低头遮掩自己的面部后退了几步,眼看前面那个灰色经幡团子受到了震动,朗杰拉住慕婷的手臂将她拽了过来:“小心!”
长久破旧的经幡在一阵猛烈的撞击下突然爆裂而来,此时向斯已经快速的跑到两人的身边,他将二人猛然扑倒在地,扯着他们的衣服迅速退到离那经幡柱较远的地方开来。
白色,浅白色,棕色,灰黑色的碎片大举砸在刚才的那个团子身上,团子内里露出一具尸骨,慕婷的眼眶瞬间濡湿了起来,向斯了然般的说了句:“傻丫头,那是死了很久的,不是老何!”
那皮肉看起来本是完好无缺,可是在那些碎片的击打之下,那尸体的头发和皮肉像是脱骨般骨肉分离开来。头部的头发在微风的吹动之下,如同割草机剃过的草地,顺势滑落,而他那些皮肉衣物,如同日常见过那种蒸烂的扒鸡,一触即开。
一个完整的人体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动下霎那间成为一具骷髅,干涸的皮肉还与那些白骨丝丝相连。
慕婷捂着胸口转头吐向了一边,向斯也忍着心中恶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三个经幡柱一个挨着一个,中间的位置因为日久天长,那些原本鲜艳的经幡旗子已经委顿在一起,两个经幡柱间已经看不出来哪个是哪个了。
向斯用脚踢了踢那些缠绕在一起的,灰色的,看起来奇异的旗面,“慕婷,你看这里。”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双黑色的手套,戴好之后用手拉动那些绳子,旗子一个接一个的连动起来,如同拆动一件破了口的毛衣那般,拆解了一个线头,下面自动就次序而开。
“啊!”慕婷一手掩着自己的嘴角尖叫了一声,“向斯,这下面还有这种灰团,会不会也是人啊?”
“朗杰,这是什么祭天仪式吗?”向斯扭头去看朗杰。
只见朗杰紧锁眉头支撑着站了起来,他刚才被向斯猛扑,手肘撞在地上的沙石之上,因为袖中的那柄锋利的刀刃,手掌被划出一道伤口。
硬朗的男人一反常态,“不清楚,没见过这种祭天仪式。”
他单手打开背包拿出自己的急救用品,另外一只受伤的手掌握着自己的衣角,伤口并没有流出过多的血迹,可他似乎很着急找到急救包里的东西。
干净的纱布块按在掌心,外表粗糙的男人此时甚是细心,他一直按压着伤口的位置。
向斯:“慕婷,你去帮帮朗杰。”
慕婷因为那尸体的状况过于惨烈,刚刚才呕吐过,可她不能任由向斯一个人在这里冒险,万一有什么状况……
向斯却坚决又坚定的说道:“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就算又是死人,也不过是和刚才那个一样,你去吧。嗯?”
他挑了挑眉,慕婷似乎明白了他眼里的含义,转身走到朗杰的身边,“我来吧?”
她轻言慢语,细长的手指捏过胶带,拿起放在背包开口处放置的的银色剪刀,“你这样缠得不紧,这么多层,一会儿就开了,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不必了。”朗杰从她手里拿过剪刀,用嘴咬着一边,几根手指上下翻飞,“我自己可以。”
慕婷手指一顿,“刚才多亏你把我拉开了,我帮你包扎是应该的,我来吧。”
朗杰抬眼看她,又看了看远处的向斯,“你不怕他不高兴吗?”
这一路上朗杰早就感觉出来向斯对慕婷的特别,虽然不知道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他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彼此的信任要比别人更多一些。
慕婷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把手给我。”
无语胜千言,女人无声的表达让朗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停下了动作,任她为自己重新包扎,“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嗯?你是说向斯吗?”
“嗯。”
“他是我的客户,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他。”
“那就是这次任务才认识的了?”朗杰笑笑,“那跟咱们俩认识的时间也差不多嘛!”
“嗯。”慕婷用嘴咬住胶布的一边,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按在他的掌边,“伤口不大,但是有点深,你刚才拿那把刀想做什么?”
“我看那些经幡不同寻常,怕有什么东西会窜出来,想保护你。”朗杰轻描淡写,说话的语气却带了几分柔和,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气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
慕婷瞳孔一缩,张开,又一缩。
朗杰按了按她的手指,面带桃花般的微笑。
慕婷停了一瞬才说道:“你还挺有意思,我没那么脆弱,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连累你受伤了。”
“不要紧,我们出任务经常会有点皮肉伤,这不算是什么问题。”
伤口包扎的很好,慕婷包完还在虎口处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可以了,这里环境复杂,光是胶布我怕粘不住,所以再给你打个结。”
“好,谢谢。”男人笑得很柔和。
“不用客气。”慕婷低头瞥了一眼,朗杰的背包开口处露出很多块纱布,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起,纱布下面还有个卷了好几层的袋子,只是因为袋子卷的太多层,完全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
朗杰拿过剪刀直接塞回那个开口里,顺手把拉链重新拉好,“咱们到底怎么出去啊?”
他四处观望。
慕婷斜眼看他,扁了扁嘴,“我以为你是当地人,会比我们知道的更多一些,你也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当地的居民基本不进山谷深处,这里山峦叠嶂,冰川丛林,要不是抓人,我怎么会来这里?”
听她语气中带着点娇气,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只是嘴里说的一本正经。
向斯此时已经将那些灰团全部清点完毕:“你俩过来看看吧,加上刚才那个,一共三个,不过这两个跟刚才那个不一样。”
慕婷赧然,瞬间站起来朝着那边走去。
朗杰还是那么淡定稳重,再次检查自己的手掌,反复确认包扎得当,才踱着四方步走了过去。
“有什么不一样的?”
向斯看他一眼,“这两个跟刚才那个不同,只有人体骨架,没有任何的皮肉和衣物。”
“我看看?”
慕婷紧紧的挽着向斯的胳膊垫着脚尖看了过去,向斯戴着手套,将那些经幡拉开,那两具已经风干很久的骨架指给她看,“看吧。”
“向斯,你觉不觉得奇怪,这些骨头上还有些皮肉粘连的痕迹,你看,并不是完全只是骨架。”
“就是肉没啃干净呗?”
慕婷对向斯的比喻极为不满,她用胳膊怼了他的胸口几下,“这是什么**喻?你真恶心。”
斜眼间,她瞥见身后的朗杰心事重重的脸。
“真是奇怪,两具没啃干净的骨架,一具完整但无法确认身份的尸体。”向斯将“无法确认身份”几个字说的很是清晰,“朗杰,你说咱们接下来怎么走?”
远处的长坡似乎再次重重的掉下来许多白色灰色的“雪片”,刚才地面上那条静流的小溪声音也大了许多,慕婷甚至觉得她已经看见了开阔的水面。
朗杰:“既然这有经幡柱,那么附近必然有人曾经居住过,我们不如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房屋之类的,休整一下?”
慕婷急切起来:“那老何呢?”
朗杰和向斯不约而同的对视起来,两对黑色眸子似乎有着共同的情绪,“或许他没事。”“他应该没事的。”
慕婷一时摸不着头脑……
难道说老何是……
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惊讶。
人的信任就是这样,一旦被击破以后就再也无法轻易的相信任何人和事情。
她不怕吃苦,不怕幻象,不怕那些未知的恐惧,甚至她连死也不怕。反正也死过一回了,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活在这里?
可是她怕分离,怕看见信任的人再次背叛了自己,也怕曾经欢声笑语的那些朋友离她而去。
她如同抓住浮木般的主动靠近了向斯,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向斯低头看了看她微抖的手指,抬头肯定的告诉她:“别怕,老何不会有事的。”
“来,过来帮我把这边的旗子清理一下,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向斯拉紧她的手在掌中握了几下,轻声对她说道,“我找到老何了。”
一道长长的经幡挡在他们和朗杰的中间,这经幡,如同泾渭分明的长线,将三人隔在两边。
慕婷没有出声只是惊讶的瞪着他,向斯淡淡说道:“真的,他已经和伍麟联系上了,放心吧你。”
“现在要做的是我们要去咱们曾经商量好的那个目的地,明白了吗?”
他将她的手掌摊开,摘下自己的一只手套,从包袋的侧面拿出活力剂,在她手指上喷了又喷,再用干净的内衣角帮她重新擦了干净。
“慕婷,看着我,现在开始起,一步也不要离开我,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向斯?嗯?好,我听明白了。”慕婷清醒又清晰的回答他。
慕婷的直觉并没有错,地面上那条潺潺流淌的小溪已经变成宽阔的小河了,三人生怕河水再次涨高,一个接着一个的踩着石头走了过去。
“我刚才怎么在河里看见了扇贝?”
慕婷不停的回望刚才走过的那个地方,朗杰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向斯也淡定的像个没事人似的。
两人分别走在经幡柱的两侧,向斯笑着说:“都是白色的,你说那些山坡上往下掉的不会也是扇贝吧?”
朗杰笑笑:“不知道呢,不然猜猜看?”
“这么有趣?”
“嗯,是啊,很有趣吧?”
此时,慕婷的耳边的芯片通讯器不止恢复了信号,还恢复了正常通讯。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耳机戴在耳朵上,没多久,就听见耳机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慕婷,我是小海。告诉向斯,老何已经安全和我们会面,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慕婷抑制不住的激动,用手指在耳机边两长两短的敲击了几下,这是他以前和庄羽博在任务中的接头信号,她知道庄羽博听到以后能够明白,自己身边除了向斯,还有其他的人。
她现在不能开口暴露自己和他的通讯。
庄羽博那边很快就回复道:“收到,你俩小心,当心有变,随时联系。”
安心的慕婷脚步轻快的跟上男人的脚步,身边的经幡柱旗子前后相连,络绎不断。
朗杰和向斯在柱子两侧,偶尔从缝隙里看见对方露出的脸,他们都会向着对方点头微笑。
慕婷认为这种景象比身处的环境还要诡异。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上学时看过的一本小书,《海的沉默》。那里面有句特别出名的语录:沉默如同深海,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而现实比书中更有趣味,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居然真的有清水开始流动。
“咱们快点走,水面已经升高了。”
慕婷倒退着和向斯比肩而行。
朗杰嗤笑一声,似是不满,也似是嘲弄,“你们倒是挺珠联璧合的。”
向斯回他:“还行吧,应该叫天造地设。”
“嗤!”
“怎么?朗杰队长有什么高见?”
“不敢当!其实我和慕婷认识也不比你晚几天吧?嗯?慕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