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辩证法 第10章 “孤立”

沙漠迷烟的竞技场地图内，十五分钟的倒计时过去一半，忽然发现对面不仅带了个小小号，还集体挂机的玩家们，顿时跟疯狗似的猛锤。

被猛锤的这边，柏后鹤三人，输了被传送出来后，柏舟语气讪讪，“那啥，秋啊，有个事我忘了给你说。”

秋徵：“？”

后灼担忧自家情缘的生死，忙开麦避重就轻，“是这样的，我们最近不是在帮你带徒弟吗？柏舟误会了，以为鹤诀是男孩子。”

秋徵第一反应，“鹤诀不是吗？”片刻后他顿了顿，“哦，后灼，你在啊。”

鹤诀没吭声，后灼憋着笑，“是啊，我在啊。”她还不忘贴心补充，“你仔细看看语音房间里的马甲叫什么。”

秋徵：“………………”

白衣道长是人见人爱的男神道长、犀利大佬，按常理不缺妹子追，至少在落雁峰，身后应当跟着一串甜美可爱的徒弟亲友们，然而他除了很好说话外，还有对待全体女玩家一张不近人情的铁血包公脸，连半个暧昧对象都不曾出现过，甚至仅仅一个用女性角色还疑似是妖的徒弟。

至于为什么鹤诀地位如此特殊，除了她脸皮厚以外，师父说什么应什么，师父的批评一律接受，师父的打击照单全收，跟着师父屁股后面问长问短，态度五星，从不记仇，简直根正苗红好少年。

最关键的，是少年啊！

对于气宗徒弟，秋徵作为一个有名无实的剑宗师父，这一刻感觉也太无实了。

……所以，那个一直很有礼貌谦虚受教的鹤诀哪去了？那个被喷基本不回嘴是因为根本不会骂人的鹤诀哪去了？那个每次夸他如同春风拂过泸沽湖的鹤诀哪去了？

秋徵缓了缓，“……你什么时候学会爆粗了？”

女声依旧清冷，这会儿却带上了点不自知的稚嫩，“前辈说，竞技场的精髓就在于必要时一声怒吼，能提高伤害。”

秋徵再度顿了顿，“……前辈？”

柏舟哈了一声，心道你小子也有今天，热情道，“是啊，我就是鹤诀的前辈，怎么了吗？有什么问题吗？”

秋徵懒得理他，声音清清润润的，“你还真信了？”

“嗯！自从学会了柏舟前辈的这几句话，我感觉打竞技场很有意思，开爆发都比以往快了一倍。”

“也是难为你了。”

“噗……”后灼就像只漏了气的皮球似的开始哈哈哈狂笑。

而柏舟向来妇唱夫随，也特别爽朗地哈哈大笑，“怎么说，秋兄，这么久没打游戏，手生了吧，来论剑台，切一把。”

秋徵语气懒洋洋的，“不打内战，没意思。徒弟，你去。”

还没从师父回来、师父声音能让人浑身一激灵的喜悦震惊等等情绪中缓过来，就被老道一脚踹上战场的小道鹤诀，做了最后的抗争，“前辈，我不也是武当吗？”

“不一样，你是气宗，内功远程打外功近战，好打，而且柏舟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

同时被冒犯到的柏鹤两人：“…………”

一柄鎏金大旗，还带着点某只金黄道长近期郁结的情绪，就这么“哐”地，砸在了大佬柏舟和菜鸟鹤诀之间。

鹤诀：“…………”

柏舟：“来，妹，点接受。”

切磋进入倒计时——

“慢着。”柏舟又一挥手，再度开口，“上BGM。”

秋徵：“又来了。”

后灼也很嫌弃：“老柏，你特么不开个破音乐是不是就不会心？”

于是，就这么伴着灌篮高手的背景BGM，鹤诀像个篮球一样被推拉弹飞，来来回回，表现得十分应景。

她本就手忙脚乱毫无招架之力，然后发现秋徵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教导主任突然出现在窗前，一道炙热的视线就那么打过来，你没看他，但你知道他正在看你的那种紧张体感。

而柏舟已经抓死鹤诀，“嗖嗖嗖”光速近身，她就没了。

柏舟神清气爽，正要舒舒服服躺下，秋徵凉飕飕地来了一句，“虐小白也能让你这么有成就感？”

“你**……”

锦衣玉袍的道长瞬间往白衣翩翩的道长面前插了一柄大旗。

片刻后——

[队伍]秋徵：阁下武学有待磨练，承让。

[队伍]柏舟：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队伍]柏舟：= =再来！

[队伍]秋徵：承让！！

[队伍]柏舟：再来！！！！！

同时，语音房间里二人“秋徵你**”“闭嘴”“靠我**没解控了”“那你等死吧”“哈老子抓到你点了”“所以你打得死我么”……如此数把。

——柏舟平时在人前端着磁性冷淡的声音装高冷男神，一碰上跟熟人竞技场插旗就化身蛇精病，而恰恰是平常不正经一个脏字不带毒舌的秋徵，意外的严肃认真又冷漠。

所以才像教导主任啊……

二人打得如火如荼，一金一白的身影眼花缭乱。鹤诀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广告词：送礼就送脑白金。

她略带不解地戳了戳后灼：前辈，为什么他们一边打架，一边在语音讲话，还要一边在队伍频道打字啊？

后灼大笑：诀，见过小学生吵架么？

鹤诀恍然大悟：怪不得有一种眼熟的赶脚。

后灼哈哈大笑：乖孩子，不要学。

四人的键盘声在语音房间里都很有规律的起起停停，柏舟勉强跟秋徵打了个四六开，同门同宗内战，就跟撞衫一样，谁输谁尴尬，柏舟哭诉道，“媳妇，我被打了，嘤嘤嘤。”

“我来。”后灼一把扔了剑鞘，御姐音颇为不屑地冷哼一声，“小剑武。”

秋徵：“………………”

同门同宗内战，谁输谁尴尬，有媳妇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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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夜色已深，该到散伙。

三位大佬开始商量明天谁带鹤诀去竞技场。秋徵回来理应是他带，但刚接收到“鹤诀是妹子”讯息的秋徵表示：“我不行，我以前会把妹子喷哭。”

柏舟不忍心：“我的妹那是一般妹子吗……那是吗！”

早就领略过鹤诀完全不思进取的游戏理念的秋徵：“到时候哭起来，都一样。”

大神夫妇闻言，如出一辙地叹了口气。柏舟表示，“不是咱们自己人，谁扛得住秋徵那小嘴叭叭几句啊？我有个亲友，差点给我整得江湖不见。”

后灼试探着问，“要不我切奶？”

“最好别，你想把她奶吐吗？我建议双输出队。”

“要不继续跟着我们打3V3吧？”

“打个毛啊，先换把武器换点装备，这一身新手装现在就是个活靶子。”

“双输出，要是碰上对面带奶，让我被对面奶妈溜，我宁可死。”

“你们好歹都是内功，就剑气双宗这配置，短板短到一起去，没个十年脑瘫打不出来。”

……

所以讨论到最后，夫妻二人就这么当着师徒二人的面，把孩子的竞技场补习班给报了——辅导老师不变：秋徵。理由：剑气合璧，天下无敌（。）

听了半天对口相声的鹤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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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后已经一前一后的离了线，鹤诀本也把鼠标移向了退出游戏——片刻后，她开口，声音清清浅浅的，“前辈，你回来啦。”

秋徵也是第一次单独跟鹤诀以语音的方式交流，很微妙地停顿了下，“……嗯。”

“我没有打2V2竞技场的经验，上去就会躺了。”鹤诀说。

“最快速的成长，就是挨打，最深刻的记忆来源，也是挨打。”

“我来不及看你说的那些图标还有手势……”

“养成最快的反应和正确的下意识的途径，就是挨打。”

“我会很紧张……”

“嗯，锻炼PVP需要的心理素质，就是——”

“知道，挨打……”

“孺子可教。”秋徵不带感情的赞叹，“挨打出真知。”

“我会哭的。”鹤诀很不愿意使出这种杀手锏。

“随便。”

“……”

鹤诀默了，清润男声再度响起，带着点懒洋洋的随意，“柏舟也是你的前辈？”

鹤诀心领神会：“厉害的人都是前辈。但秋徵前辈，你不一样，你是我一脉传承的师父，也是我最最尊敬的前辈。”

须溜拍马屁的感觉倒是不跟着性别变。秋徵毫不走心：“嗯，我信了。”

鹤诀再度补救：“那前辈，以后我叫你师父，可以吗？”

“也不是不行。”

“那我能……”

“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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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这么迎来了第二天。

第二天，师徒二人刚组上队，鹤诀甚至刚上线，游戏界面就提示：【您已经加入[华山论剑]的排队队列】。

她点【取消】，秋徵就点【开始排队】，二人如此【取消】【开始排队】【取消】【开始排队】……反复了好几个来回，秋徵用一种冷得像冰似的语气威胁，“你再点一遍取消试试？”

鹤诀顿时不敢动了，亲身体验了下什么叫做你学校的秃头教导主任是你一对一辅导老师。

她少了后灼的庇佑，再加上还有点心理作用，一进去脑子就放空，连带着之前柏后两口子费劲带着她打了上百多场教她的东西全还给了他们。

一时之间，语音里只有二人轻微的呼吸声，顺带着有条不紊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以及截然相反的，噼里啪啦狂按键盘的噪音混杂在一起，产生如下对话——

第一把：“你大道呢？”“在……”“那不会救自己？留着过年？”“……”

第二把：“奶妈控了，补伤害。”过了一阵，秋徵语气凉凉，“你怎么不能拿对待键盘的气势对待对面的敌人呢？”“…………”

第三把：“你剑域呢？”“放歪了……”秋徵默了下，“原来这世上真有能比‘我没来得及按’更让人心梗的话。”“………………”

三把结束，鹤诀就因“反应太慢”“连招一个不会”“纯混子”等等等被秋徵送去了木桩区，对着移动的木桩反反复复训练。

她边等CD边练技能，耳机那边依然安静，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轻微键盘声，鹤诀主动承认错误，“前辈，我做错的地方，你说我吧，我没那么娇气。”

“没事。”

秋徵的声音稍微有了点温度，鹤诀有些无名感动，以为他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凶恶，他紧接着，“给你三局的适应时间再加这一小时。一小时后，如果大道还按不出来，或者剑域歪了，或者根本不在剑域里，就开爆发，落无敌，你就以死谢罪吧。”

鹤诀：“………………”

此时的灰袍小道再怎么被教育，也还是心思单纯，并不知道一小时后，她即将面临着在小桥流水、玉宇琼楼、大漠黄烟、冰天雪地、云雾迷蒙等等迷阵地图中，死了又死；一半是卡的，一半是菜的，呆卡蠢仿佛为她量身定做。

鹤诀这辈子没遭受过这么多的毒打，比她3V3里当手无缚鸡之力的累赘还要惨。她也很难想象，向来无悲无喜的师父能冰冷无情到像个行走的喷人机器——“你往哪走呢？看不到我在这？”“无敌呢？要不回去继续打木桩？”“对面身上一个debuff没有，你是dot不会挂？”“这个阵眼很难破是吗？”“人家开减伤你冲脸爆发？”……

相比鹤诀手忙脚乱活生生演绎一出笨鸟后飞，秋徵一打二如火如荼，抢先手行云流水，爆发开得风生水起，常常打到一半反向救鹤诀于水深火热，两个武当叠在一起的剑域气场，似乎要把天地都裹挟进这无情道的太极阴阳中。

有时候，鹤诀也不得不承认，她充其量最多就是个有伤害的大道无名。所以每次拼了小命在死之前打出一套爆发，再给秋徵丢一个无敌，就以不太安详的姿势，去了。

两个小时后，归功于秋徵，竟然还是赢多输少，百分之七十的胜率。

鹤诀一直都知道秋徵厉害，如今直面他的牛逼之处，对他愈发敬重，连带着语气都陈恳了不少，“……前辈，你骂我吧。”

终于结束竞技场，再也不用排了的秋徵显得冷静多了，“骂你做什么？”

“你不生我气吗？”

“你就是头猪，我都能给你带上段，我气什么。”

鹤诀不解，“但你刚才不是这样的。”

“……”秋徵顿了顿，语带一丝无奈，“好歹换点装备，学一学基本套路，再去坑人家两口子吧？”

鹤诀顿了顿。

片刻后，跳跃的脑回路使她诚心发问，“师父，你打小号吗？”

“以前你这样的小号，嗯，基本都是被我怼着杀。拿五百个人头有成就呢，我把你焦点一下，杀五百次，好轻松。”

他顿了顿，“所以，你最好别把我惹毛了，不然，我就送你进炼丹炉。”

鹤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