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架宿管和老师都没出现,动静闹得不大,期末了也没什么人管,肖屹拿上手机摔门出去,李宏要跟来被他吼回去了。
“回去!”
“你去哪?”平时肖屹都不爱搭理那两个人的,李宏猜到这次打架多半是因为他,他已经习惯了,不止宿舍那两个人,外面说话难听的更多,没想到肖屹会出这个头,他低头道歉,“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别跟着我!”
李宏站在宿舍楼下看着他走远。
刚出校门他就接到何琳的电话,何琳已经有段时间没给他打电话了。
“小屹,吃饭了吗?”
“妈。”听见熟悉的声音他的双腿突然没了力气,手臂的血还在流,刚刚砸在身上的拳头也开始隐隐作痛,他想开口示弱,可是何琳完全没有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算了吧,说了又有什么用。
“快考试了吧?”何琳问。
“嗯,后天考。”
“暑假要回来啊,陪妈一段时间,妈都好久没见你了。”
离婚之后以前一家人住的房子给了何琳,肖正鸿另有房产,他因为生意四处奔波很少在家,何琳在家附近找了新工作,很早之前何琳就问过他暑假回不回去,他还是一样的说法,考试完再看。
他其实不想回去,只是不想说出来让何琳伤心。
挂掉电话他给宋雨时发了一条消息。
—在干嘛?
在路边的诊所简单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不严重,包扎完出来看时间刚好七点,太阳还挂在天边,他想回去,但他运气不好,找不到车,越是没车他越是想回去。
他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穿着被扯破的脏短袖站在桥上,已经不在意干不干净了,手搭在满是灰尘的护栏上,身后是来往的车辆,大货车过桥时明显感觉到整座桥都在晃动,好像下一秒就要从中间断掉。
往下看,要是摔下去落在水里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如果砸在地上必死无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宋雨时打来的电话。
“怎么了?”宋雨时听见电话里车子和风的声音,“你在哪儿?”
“我在桥上。”
“想回来?”
他的意图轻易被宋雨时言中,看吧,有时候不用说也会有人明白你在想什么不是吗?
被人懂的感觉很奇妙,很难得,除了宋雨时没人给过他这样的感觉,他扯着嘴角点头说:“嗯。”
“现在肯定不好找车,找个地方先等会儿,我打电话问问。”
他相信宋雨时有办法,他走到桥头,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桥下的河,有小情侣在河边的草地上走来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喇叭声响起他才回过神,转头看见车上的人那一刻他觉得宋雨时真伟大啊,伟大得他想冲过去抱着他飙泪。
但他不能,他不能让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毁于一旦。
这个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带给他太多与众不同的体验。
宋雨时把摩托车调头,看他还坐在石头上无动于衷,对他吹了声口哨,让他上车。
他走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接你啊。”看见他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还有手臂上的纱布,宋雨时皱眉问:“打架了?”
他坐上车,拍拍宋雨时的肩膀说:“别问了,走吧,无证驾驶的人,小心被抓。”
“抓稳了。”
他笑着问:“抓哪儿?”
“喜欢抓哪儿就抓哪儿。”
“那抓下面肯定最安全。”
宋雨时把头盔递给他说:“公然耍流氓?”
“没有。”他戴好头盔,就算让他抓他也没那个胆量,他盯着宋雨时的背,鬼使神差的伸出没受伤的左臂揽住宋雨时精瘦的腰,“这样总行了吧。”
虽然有点别扭,但相比刚刚说那个地方这确实不算什么,宋雨时发动车子,往家里开去。
在路上宋雨时问:“后天考试?”
“嗯。”
“那明天下午去学校?”
“我想后天早上再去,九点开始考试,七点半出发完全来得及。”
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天气虽然热,却没有一丝黏腻感,他甚至想再贴近一点。
这种想法让他自觉羞愧,竟然对着宋雨时的后背想入非非,要不得要不得。
天色慢慢暗下来,摩托车就停在对岸,这辆车不是麻子的,宋雨时说明天主人到这里来骑。
松手的那一刻竟然有点意犹未尽,他的手臂内侧一直在发烫,宋雨时腰上一圈的衣服皱巴巴的,他帮忙整理,顺手摸了一把。
“便宜还没占够?”
“我什么时候占你便宜了?”这话问得理直气壮。
“没有。”
“那不得了。”
走时肖屹塞了钱在车垫子下。
船就停在岸边,宋雨时是过河后找人借的车,肖屹想起之前半夜宋雨时去县里接他,还找了他很久,那时候他们还不是特别熟。
他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这样一来肖屹又想起了很多事情,上山钓鱼,种地,插秧,摘水果......从三月底到现在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在他脑子里最多最清晰的居然都是和宋雨时有关的事情,就像水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穿透他的生活。
这不是什么好事,他早就知道。
他今天为什么打那一架,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不单单是因为看不惯他们排挤李宏。
当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和别人不同时,第一次发现动了异样的心思时内心也是极度纠结,他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以为都是错觉,可后来他慢慢发现不是的,他真的和大多数人不一样。
这是他的秘密,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船到河中间,他对宋雨时说:“在这里停一会儿。”
“手臂没事吧?”宋雨时放下船桨,走到他对面坐下。
“没啥事。”
“你这事需不需要找老马?”知道他不想说,宋雨时也不深问,本来就气不顺,多说几句怕他炸毛。
“不用,小问题,我自己能解决。”
看着他受伤的地方,宋雨时说:“这就是你说的能解决?”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袖子也扯破了,身上没其他地方受伤?”
身上是挨了两拳头,有点痛,骨头没断就不是大问题,挨打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就不要拿出来细说了,他盯着宋雨时的眼睛说:“这么关心我啊?”
“嗯?”宋雨时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嗯什么,我说错了?”
宋雨时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不难回答,你说得对。”
他觉得宋雨时多半是故意的,有意无意的撩拨他,但他心里有鬼,有些话不敢明说,想了想他问:“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中央空调?”
“中央空调?”听到肖屹这么说宋雨时忍俊不禁,这不是形容什么暖男的吗,他自认为不是那类人,他问,“我有吗?”
“我哪里知道。”他自我感觉良好,认为不是,但嘴上不说,怕丢人。
“不是。”宋雨时低声说。
“那我与众不同?对你来说。”后面四个字他没勇气说出口。
“你本来就和这些人不一样。”
脸上的笑容僵住,他明白宋雨时这句话的意思,“这些人”里也包括了宋雨时自己,他把两个人划分在两拨人里,在宋雨时心里他的“与众不同”不是他想的那个“与众不同”。
一样的四个字,要表达的意思却天差地别。
他舔了舔嘴唇,用脚踢了一下宋雨时的小腿说:“我不喜欢听这句话,重新回答。”
“肖屹,你在我心目中是与众不同的,是独一无二的,是无可替代的。”天色很暗,宋雨时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深情地凝视着他,嘴角的笑随之荡漾开来。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宋雨时,你一定是故意的吧。
肖屹跟着笑,第一次在心里大方承认他是真的喜欢上了面前这个人。
从生日那天晚上肖屹意识到自己心跳频率失控,对宋雨时特意强调了“兄弟”两个字,那一夜他没有睡着,他不敢细想。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足足躲了半个多月,那段时间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知道他已经陷进去了。
他没喜欢过人,第一次,说实话心情很复杂,一开始完全不是别人形容那种情窦初开的感觉。
他试探过宋雨时,但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他心里忐忑不安,因为他不知道宋雨时到底什么态度,取向是什么,能不能接受他。
今天打架可能有一部分是因为心虚。
有人说发消息问“在干嘛”的意思是“我想你了”,肖屹以前不信,看见这样的说法都是一笑置之,但今天他现身说法,给宋雨时发了那条消息,问他“在干嘛”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在做什么,而他想回来也不过是想看看宋雨时,想和他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坐着说说话,如果可以抱抱就更好了。
在车上那样也算是抱了吧。
如果宋雨时知道他的心思,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我喜欢这个人,只是简单纯粹的喜欢而已。”他在心里反复念叨这句话,内心突然变得坦然起来。
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
“发什么愣?”宋雨时踢他的脚。
他踢回去。
天已经黑了,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有两只脚在那里踢来踢去。
“现在回去吗?”宋雨时问。
“再坐几分钟。”
“好。”
安静的坐了两分钟后他问:“你之前不是说相信我能考第一吗,是不是真心话?”
“当然是。”
“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赌什么?”
他说:“很简单,我要是考了第一,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没考第一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但是我说了相信你能考第一。”
“那反过来,考上我答应你一个要求,没考上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宋雨时笑:“你真当我傻啊。”
套路失败,他说:“那你说怎么办?”
“你考了第一我答应你的要求,前提是要求不能提得太过分。”
“成交!”
两人在黑暗中击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