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山洞处,山洞还是白日时的样子,从垂落的藤蔓中能看到里面漏出的微光。
静声听能听到里面有人在交谈,勉强能分辨出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当然是失控了。”另一个声音无所谓的说。
叶濯第一时间听出问话的那个人是何清水,另一个声音像是那只夫诸苏清。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卜乐屏息继续听着,其中一个声音他知道,另一个他却怎么也听不出来。
“我知道是失控!我在问你解决办法,现在已经被人发现了,事情败露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
“您是宛丘之主您在您的地盘做事怎么这么怕,谁发现了解决掉谁呗。”
“哼。”何清水似乎是觉得和苏清没什么好说的,不再多言。
洞内安静了一会儿。
叶濯仰头看向单燮。
单燮耸肩表示。“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在这。”
他强调:“真的不知道。”
“谁?”卜乐问。“另一个声音吗,你们认识?”
也不能说是认识,叶濯简单和他说了在小镇和千星楼的事。
“这么说,他和师祖在背着人偷偷干什么。”卜乐沉思。
“我们进去看看。”
“不用进去,我出来了。”
身后响起折扇展开的声音,三人回头看,苏清正笑眯眯的站在他们身后。
他撑着一把伞,伞柄处有一点残缺被他填补完整。
果然,夫诸现世,大雨出。
只不过,这只夫诸的血脉也太纯了吧。
卜乐手背在后面极快算了一卦。
“阁下为何来此?”
“你猜。”苏清脸上的微笑丝毫不变,他不留痕迹的看过卜乐身后的两人,后退了一步。
“作为朋友告诉你们一声,离里面远点。”
他话音刚落,像是印证他所言非虚,山洞内突然响起一声巨响,垂落在门口的藤蔓尽数枯萎断裂。
洞内光景大现。
一个白发老人跪坐高台,月光打落,一个女子停于半空中,紫色的纱幔随着黑雾而浮动跳跃。
“蝶儿……”何清水喃喃道。
女子睁开了眼,眼波流转看向山洞外。
“小橘子……”
声音慵懒空灵,像是平静的午后,她让他去倒杯茶来。
“师尊?”
卜乐满眼震惊,理智告诉他上官蝶儿已经死了,可眼前确确实实就是上官蝶儿啊,不论是灵力波动还是气息,都是上官蝶儿无疑。
它身上,其中甚至还有自己的灵力!?
“您怎么……”
女人落在地上,一步一步走下高台,她身后,何清水的目光始终留在他身上。
单燮握住叶濯的手腕怕他再出事,可叶濯根本就没管他,他的目光也同其他人一样,始终注视着紫衣女子。
单燮对苏清说。“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实验一下。”苏清还在山洞外没有进去,雨落到伞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我说过他根本活不了。”
“我也说过,他会回来。”苏清打断他,压着怒意说,由于用力,握着伞柄的五指泛白发青。
单燮没与他争议过多,因为如果换成他,只怕是会比苏清更疯。
还好……
单燮握紧了叶濯的手腕,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安定不少。
紫衣女子走到卜乐面前,微微抬起头。
“小橘子……”
“师尊?”卜乐一动不敢动,他根本分辨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上官蝶儿的尸体是他带回来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上官蝶儿已经死了,魂魄都消散了,可眼前的人是谁?
为什么和他的师尊一模一样!
紫衣女子摸过卜乐的脸,又去看叶濯,她刚要伸出手去摸叶濯,单燮就打断了她。
“……阿濯。”
单燮的打断并未打扰到她,她依旧是平淡的语气,带着莫名的悲伤唤他。
“阿濯……”
“上官师尊。”叶濯垂着眼,看不清情绪。
“她该安息了……”
卜乐平淡道,紫衣女子与他肩膀相触,卜乐反手砍她一刀。
失去意识,紫衣女子被叶濯抱起。
“松手。”
叶濯看着单燮握他手腕的手说。
两人把尸体重新抱回高台,放进水晶棺材中,合棺盖好。
“师祖,解释一下吧。”卜乐依旧觉得难以相信,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何清水会告诉他们一切。
何清水很平静,平静的看着上官蝶儿从他身边离开,轻声唤卜乐和叶濯,再平静的看她被打晕重进放进棺材里。
“你果然……在意的还是他们啊……”
“师祖!”
卜乐怒喝一声,他忍着怒意问。“请您好好解释清楚!”
“到底怎么回事!”
“很简单啊……”何清水的目光落在棺材里上官蝶儿的脸上,他伸手想摸,却只能摸到冰冷坚硬的棺材。
“我想复活你师尊啊……”
上官蝶儿是何清水下到人界游玩时遇到的孩子,当时的上官蝶儿还是个公主,全国的掌上明珠。
那日,何清水受邀到了这个热情好客的小国举行百年大典。还是个孩子的上官蝶儿随着父皇母后第一次见到他。
“叔叔,你是神仙吗?”
“蝶儿,这位是天上来的神君。”皇帝拍着上官蝶儿的头道。
上官蝶儿睁着透亮的眼睛满是好奇。“神仙,那你会变戏法吗?”
“当然。”何清水随手捏了一个决。“你叫蝶儿是吗?”
“对。”
何清水捏出一只紫色蝴蝶送到上官蝶儿面前。
“初次见面,赠与公主。”
那之后,上官蝶儿总跑去他的居所玩耍,常问他一些天界琐事。
“你们会吃饭吗?书上说神仙都是不吃饭的。”
“有些会,但大部分还是吃的,不然长张嘴干什么。”
“那你们也会死吗?”
“神不会。”
何清水回答。“神只会重新回到自然,脱离四界。”
“那,那我也要当神仙!”
小小的上官蝶儿举手道,她扬起酒窝兴奋道。“我也要学变戏法,要当神仙!”
何清水送她的蝴蝶她还带在身边,和它的小主人一样欢快雀跃。
“这样就不需要叔叔天天往里面灌仙气了,我自己就可以!”
“那是灵气啦。”何清水哭笑着又一次纠正她。
上官蝶儿学得很快,只学了一段时间就远超同龄人许多,直到何清水带走她时她才不过十二,何清水告诉她这次离开就不会回来了。
上官蝶儿犹豫问他。
“为什么,我不可以当了神仙之后回来吗?”
“修仙很漫长的。”何清水浅笑说。“长达数百年,那时候你的父母就都不在了,国家也可能不再,你真的要随我走吗?”
上官蝶儿被他的话吓哭,哭着跑回母后怀里,泣不成声。“那,那我不去了,不去了,我要母后……”
何清水等了三日。
三日后,上官蝶儿红着眼牵着母亲的手来找何清水。
何清水牵马问。“走吗?”
“走。”上官蝶儿还是带着哭腔,但语气坚定,她松开母后的手,走到和清水身边,仰着小脸坚定说。“我要修仙!”
“我的国家需要我,我会成为最厉害的神仙然后回来的!”
“我等着。”何清水随口应下。
后来的上官蝶儿真的很厉害,众多师兄弟中她鹤立鸡群。
但何清水早已心不在修炼之上,他们的君主任期已至,他想要得到那个位置,成为新的宛丘之主,于是他们的关系渐渐远了。
当何清水坐上宛丘之主后,他发现他最看重的弟子身边有了新的伙伴,一个叫白玖的丫头。
再后来何清水忙于公务,再回头时上官蝶儿收了徒弟,取名卜乐。
卜,她母后的姓氏。
后,圣者叶子凌消三界灭妖界,他与上官蝶儿意见相悖,逐渐成为陌路人。
时间冲逝了他们的感情,他不再懂上官蝶儿为什么会对着一块石头说那么多那么高兴,不懂为什么会为了一串糖葫芦而爬山涉水。
终于,几百年过去,上官蝶儿为救身患绝症的孩子溺死于洪水中。说起来可笑,仙人被溺死,听了要人笑掉大牙,但上官蝶儿就是这么死的。
听闻此信的何清水怅然许久,又突然痛苦起来,心爱弟子的离世令他一夜白头。世人这才想起来,上官蝶儿的师尊是何清水啊。
“把她带到天界后我就没怎么教过她,她那么懂事从来不打扰我。”何清水茫然无措,他就像一个普通的暮年老者失去孩子一样。“我只是想要弥补……”
“生死已定,百年过去,早该看淡了。”卜乐低头看他,拿起蒲团上发黄烂页的册子,心中再藏不住悲愤。“所以你要我守孝百年日日诵读的东西,是困了师尊百年的囚灵之法?”
叶濯视线一动,落于书上。
书上字迹模糊,看得出已经被翻阅上千万次。
卜乐单膝跪在何清水面前。“你说这是保佑师尊的东西要我天天诵读,可为什么我刚刚在黑雾中,在那个控制师尊的东西身上感受到了自己的灵气!”
“你明明是在害师尊!”
卜乐怒喝。“师尊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偏她死了在这里当慈父,你早干什么去了!”
“虚伪!”
卜乐站起身,手上起火,烧了那本泛黄的厚册。
“我虚伪?”
何清水竟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当宛丘之主?若不是当初师兄弟要残害于我师徒我会去争吗,我若不是为了她有更好的资源我会日日操劳吗!我一切都是为了她!是她忘了我对她的好!”
他指着上官蝶儿的棺材站起来。“若不是当年她和白玖去见叶子凌,我会为了帮她洗脱干系亲率万人捕抓叶子凌的妻与子吗!”
“她还为此和我大吵一架,我做错什么了吗!”
“当年叶子凌不分青红皂白谋害世人,是我错了吗!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你该做的?”
单燮突然笑了一声,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任谁都看的出他并没有在笑。“宛丘当年做了什么,凡是见到与白墨母子相似的人通通就地处决,这就是您该做的?”
叶濯看向他。
“你!”何清水大惊,知道这件事的人明明都被他消除记忆了,为什么他会记得。
“我没有!我从来没做过!你这是胡说!”
何清水不认,只要他不认,单燮又能怎样,这是在他宛丘,任谁来了他都是不可撼动的!
“有证据哦。”
苏清终于走进山洞,他看这场闹剧许久是该办点正事了。
山洞外的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生出白雾与外面的黑雾对抗。
白雾形成一道屏障,逐渐变得透明生出画面。
一幕幕竟都是当年他残杀过的妻儿。
无声的凄惨画面,幼子死前的绝望与痛苦,母亲的呐喊,令人窒息。
何清水没见过叶子凌一家人,当时的他还远不够格,他便把凡是像的都通通斩杀,然后挖出心脏判断是否为真。
不……他为什么会知道?
何清水内心慌张,强做镇定。
“……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