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 第500章 第48章 绝不后悔

今日傍晚，五个人的家常便饭如期而至。

颜霜本是想把空间留给苏璃的，让她好好与爹娘说说话，给爹娘排解一下许久未见的思念。不过苏璃依然执意要拉上颜霜，声称你我再也不分开，一刻也不行，须得一起用膳。

于是，颜霜自然地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要说出来么？”

苏璃笑道：“你随我来便昭告天下，不来便等下次机会。”

颜霜想了想，在言儿瞪大的双目中，主动握住了苏璃的手，与她共同走出房间。

……

时值五月，京城的傍晚尚带着春日末梢的温润，晚风微暖，拂过庭院中的花草，送来阵阵清香，正是最为舒适惬意的时节。

晚膳设在府中一处临水的小厅，窗外月色初显，映着池中初绽的新荷，波光潋滟。桌上菜肴不算奢华，却都是苏璃往日爱吃的家常味道，热气袅袅，勾人食欲。

苏天临嗓门洪亮，说着些行商见闻与家中近况，顺便也问苏璃此次北境之行如何。而林素则不停给苏璃和颜霜布菜，态势之亲和温柔，令颜霜心中亦是有所感触。苏霖弦含笑听着，偶尔插话几句，应过苏璃，也算是调节了气氛。

直至酒过三巡，菜尝五味，苏璃放下竹筷，轻轻吸了口气，目光在爹娘和兄长脸上扫过，又落在身旁的颜霜，从那双眼中寻见了几许罕见的紧张。

“爹，娘，哥，”她开口，声线如往日般娇柔，但表现得清晰而平稳，“有件事，想与你们说。”

桌上说笑的声音停了下来，苏天临放下酒杯，林素布菜的手也微微一顿，苏霖弦坐直了身子，三人皆望向她。

苏璃感觉到颜霜在桌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尖微凉，却有几分颤抖。她紧紧回握住，似乎要以此将坚定的心意传达给她，继续道：“我与霜儿心意相通，如今已约定终生。”

话音落下，小厅内霎时一片寂静。

苏天临浓密的眉毛挑起，虎目中的惊讶显而易见。他看了看目光坚定的闺女，又看向颜霜，这位气质清冷绝俗的姑娘，此刻神色带了三分羞怯，但目光并无半分闪躲。

林素先是愕然，随即眼中涌上担忧，柔声问：“阿璃，你方才说与颜姑娘……约定终生？颜姑娘家中人可知？他们又如何看待？”

林素的第一反应是担心颜家反对，怕闺女受委屈。至于两个女子相守这等原本当属惊世骇俗之事，反倒成了小事了。

颜霜迎上林素关切又忧虑的目光，声音清泠如玉，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伯母放心，南陵民风向来平和安宁，于此等事，并无太重世俗之见，只求两心相悦，安稳度日。家中长辈尚且不知，但他们会尊重我的选择。”

苏璃接话道：“我心悦霜儿，此心天地可鉴。与她在一起，我心安欢喜，纵使前路风雨，但我们携手便无所畏惧。望爹娘、兄长能成全。”

苏霖弦轻轻叹了口气，他对此倒没有爹娘那般惊讶，毕竟也是早早有了猜测。此次阿璃与颜姑娘回到苏家，他便预料了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如今真的见到阿璃能将此事坦明，心中反倒是像松了口气般清明。

他目光温和地看着苏璃，道：“阿璃，兄长并非迂腐之人，也早有所感。只是，世间之路并非坦途，你们既已决定，便要相互扶持，走得稳当。”

他这话，算是第一个表明了态度。苏霖弦对颜霜的了解要比爹娘多很多，知晓小妹若是与颜霜结成伴侣，于双方都是一个好的选择。作为年轻人，他愿意支持小妹勇敢找寻自己的真爱，便也率先表明态度，尝试来影响爹娘的态度。

苏天临沉默了片刻，这个如铁塔般的壮汉看似粗豪，但若真的粗枝大叶，又如何能接手苏家坊市并将之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再次深深看了颜霜一眼，这次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些复杂的考量：“阿璃，爹知晓很多事你都会有自己的看法。爹只问你，这可是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苏璃斩钉截铁。

“好！”苏天临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我苏家闺女，当敢爱敢当。”

旋即，他转向颜霜，语气郑重地道：“颜姑娘，阿璃就托付给你了。她被我们惯着，行事总是颇为任性，还望颜姑娘多多担待。”

林素见夫君都已表态，心中虽仍有担忧，却也慢慢放下。她拉起颜霜的手，又握住苏璃的手，将两只手叠在一起，眼中含泪带笑：“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便放心了。以后，这里也是颜姑娘的家，常回来便好。”

颜霜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暖，看着苏家人从震惊、担忧到理解与接纳，心中不免更添几分暖意。她微微颔首，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颜霜定不负所托，亦不负阿璃。”

“我亦不负卿。”苏璃笑着，脑袋朝她靠了过去，贴在一起。

她心中大石落地，笑容愈发灿烂，紧紧握着颜霜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的安宁。

不过，苏霖弦此时倒提出了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委婉道：“阿璃，既然颜家不反对颜姑娘寻一女子作伴，咱们一家也都支持你的选择，你们二人也算是能相伴一生了。只是，往后的寻常生活里……”

苏璃闻弦音而知雅意，语气坚定地道：“我与霜儿既已得家中认可，便不再将此事藏掖。许是寻个时机，便将公之于众。”

此言一出，连方才已表接纳的苏天临都微微一怔。林素更是面露忧心，道：“阿璃，你爹与我曾在外走商，不寻常的见闻也遍历不少，因此能支持你的选择。但外界的流言蜚语厉害得紧，女子相恋，终不是主流，旁人闲话，不论何时都是锥心的箭，娘怕你与颜姑娘的清誉受此影响，更怕你们受委屈。”

苏璃挺直脊梁，语气不容置疑：“我们相爱，堂堂正正，未曾伤天害理，未曾妨碍他人，何错之有？为何要如同阴沟里的鼠蚁般躲藏？我偏要我们的情谊站在阳光之下，哪管它什么世俗教条、纲常伦理。那些迂腐之言，若因我之所爱便要来指摘，便让他们来，我接着便是！”

此话掷地有声，带着少年人的无畏，带着对爱的绝对捍卫。

颜霜静静听着，并未出言，只是反手与她十指紧扣，用行动表明了她将与苏璃共同面对一切的决心。

苏天临沉吟片刻，沉稳道：“阿璃有此决心与担当，爹也因你而傲。只是京城之地，人多口杂，勋贵官宦、清流士林，最重规矩二字。此事一旦公开，必起波澜，流言蜚语恐如暗箭，你们需有准备。”

他虽是平日里做着商人生意，但并不代表没有政治头脑。士农工商，正因行商坐贾的地位不够高，见得的污浊才更多，也便更能体会世道之难，故出此言。

苏霖弦眼中闪过厉色，冷声道：“阿璃尚且不惧流言，我这个做兄长的岂能劝自家小妹委曲求全。我们行得正坐得直，阿璃喜欢谁，与他们何干？谁敢当面嚼舌根，便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在京城踏入修行之路的年轻人中，苏霖弦本就是其间翘楚。如今在通天渊修行过后，剑道初窥门径，剑法通晓万千，修为也来到了云魂位阶，只怕也没几个年轻人能胜得过他。

——当然，排除苏璃这么个妖孽，她毕竟太过特殊，继承了洛魂的力量，还受了圣临宗主的恩赐，修为上也成功入道迈入道元境三阶其一的道灵阶。这个层次，在蓝晶也不能算是无名之辈了，更何况她的真实战力还得另算一笔。

——当然，颜霜也得排除。她虽然是十八岁零两千多个月的年轻人，但修为和蓝晶的年轻人没有比较的必要。

苏璃看向家人，冷静道：“流言蜚语，无非是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我与霜儿同心，便不惧这些。不行差踏错，不授人以柄，行事光明磊落，便是最好的回应。

“苏家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老爷子的军功，爹的友人，三叔的官声，哥的声名，皆是底气。若有人以此事攻讦家族，我们便一同扛过去。时间久了，是非自有公断，即便不能让所有人理解，至少也应让世人知晓，我们何惧之有？”

苏天临笑道：“我苏家顶天立地，不惹事，也不怕事。”

苏霖弦颔首：“如此也好，与其被动受制，不如掌握主动。家中之事，我与父亲会多加留意，若有风雨，我们一同抵挡。”

颜霜轻轻道：“此事不仅关乎阿璃，亦关乎于我。颜家虽然平和安宁，以音律称道，但早期亦以军功起家。若真有人认为颜家皆为以声侍人的乐人，那也该让他们瞧瞧，颜家何以屹立蓝晶二百余年。”

林素看着意志坚定的闺女和不知该算作是女婿还是儿媳的颜霜，又看了看同样支持的夫君和儿子，柔声道：“既然你们都想好了，那便如此吧。”

窗外的月色似乎更加明亮了些。

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爱与勇气凝聚成的力量，已足以让他们无畏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