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的声音清亮而有力,在山风与云雾间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洛千裳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那双含星杏眼中情绪复杂,有审视,有犹疑,最终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她偏过头去,语气依旧微冷:“记住你今日所言,我亦希望,将来收到是大红请柬,而非一纸需要我等千里迢迢去为她讨公道的诉状。望你,以行动证之。”
“自然。”苏璃颔首。
颜霜站在两人之间,心中不知是何等感触,对洛千裳,也对其他三位旧友,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放心吧,诸位。我会好好的,阿璃也会好好的。”
“希望下次见你,你能让我出剑。”洛千裳依是看着苏璃,道。
“阿璃她与楚厌辞堂主战了半夜,不输于她。”颜霜替苏璃说了句话。
“楚堂主战力之高,若按同级算,圣临上下敢称胜过她的不过五指之数。”洛千裳淡淡道,“苏姑娘曾经身为洛魂时固然天分奇高,但错过二百余年的剑法剑道发展,连我都比不上,如何能与楚堂主争锋?怕只是楚堂主见你与阿绒亲近,不愿打击过分影响道心,选择让过一手罢了。”
“洛姑娘所言极是,楚堂主的战力才情,乃生平罕见,自知那场战斗水分之多。不过,苏璃也并非迂腐之人,这新时代的剑法剑道,自会一并融于己身,来日再见,定当向洛姑娘讨教。”苏璃拱手道。
“我等那一天。”洛千裳道。
“不知三位对苏璃还有何期许?”苏璃看过另三人,亦是问过一声。
“阿裳都如此说了,那我也只好替将来邀战一场了。”柳泉把胳膊搭在洛千裳肩上,被她瞪过一眼,却不以为意,“当年惜败于洛魂之手,而今可要讨回丢掉的胜局。”
“一定。”苏璃道。
“我不与你打。”乌叶冷冷地说着,目光中带着如凌迟刀锋般令人惊惧的东西,“不过,当年我要洛魂护好阿绒,他用命践行了对我的承诺。如今,你可有继续践行这一承诺的勇气与能力?”
“宗主评价我为‘血性未失,傲骨犹存’,我想我有这般勇气与能力,也须得有。”苏璃道。
“拭目以待。”乌叶颔首,退居其余人身后。
“我与洛魂的交集不多,便不与你论旧了。”杨玄境笑了笑,道,“我只谈一点,好生待着阿绒,若她下次还是独自回到圣临,你这辈子便休想再见她了。”
“只要我不是魂归天外,霜儿下次回圣临,必是十里红妆。”苏璃道。
一轮对答过后,各自也都取得了所想询问之事的答案。无论是否满意,既然没有再追问的意思,那么今日这一场,也算是结束了。
洛千裳看了看自己的友人们,又看了看苏璃与颜霜,道:“该说的也说过了,你们有要事去做,我们亦有各自行程。今日,就此别过吧。”
“阿绒记得常联系,过两日我将带白惊鹊去往渝东寻云氏夫妇,指不定还能挖出些新的趣事,届时我再与你说。”柳泉笑道。
“只要不打扰你便好。”颜霜道。
“那不会,渝东那边能有什么大事,你若想联系,随时恭候。”
而在颜霜以浅笑回应时,乌叶则是上前来,在苏璃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拉起了颜霜的手放在掌心捂着。“一路平安顺遂,若路遇不顺心的,杀了便是,我替你撑着。”她轻轻道,把杀人当作是踩死一只蚂蚁般轻松。
“这便不必了。”颜霜莞尔,“如何能让乌叶你背上昏庸之名。”
“还敢有非议的,一并处置了便是。”乌叶轻声道,“往生堂仅有一位堂主,不服的尽管向殿下说去。”
苏璃:有背景果真可以为所欲为呢……但你能不能先把霜儿的手放下?
“乌叶只是对阿绒你徇私枉法,实际上可公正着呢。往生堂虽然仅有一位堂主,但堂主有失公允惹来弹劾的话,莫说殿下,便是宗主来了也难以服众,阿绒便放心吧。”杨玄境笑道,“阿绒若是有所需求,柳泉和姜染那俩夯货估计不太能帮上忙,我在赤练堂倒是能寻来不少人替你撑腰。若是缺钱也好说,金玉堂那边我也认识人,支取个千八儿百万两的不在话下。”
“玄境如今有这般大的能量了么?”颜霜讶然。
“什么嘛,在金玉堂哄骗小姑娘罢了。”柳泉不屑,似乎因杨玄境对自己的评价而不满。
“说归说,莫要歪曲事实。”杨玄境涨红了脸,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那个叫什么杉来着……嗷,疼!”
柳泉调侃着话没说半句,便被洛千裳揪住了腰间软肉,顿时脸都扭曲了几分,也便没有将这话说下去。杨玄境见他闭嘴,也懒得和他多作计较,只是离这危险分子远了几分。
“好了,阿绒,别和这两个家伙浪费时间,该走便走便是。”洛千裳露出了温意溶溶的笑,“莫看我们四个立在这儿等了片刻,实际上也各有各的忙碌。你且放心去,一旦有什么事,记得及时与我们说,各行各业没有什么是帮不上的,知道吗?”
“一定。”颜霜承道。
“那便,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
……
云雾缭绕的铁索桥头,有过对峙,有过审视,但最终还是沉浸到了故友送别的氛围,化作不舍与担忧。不论他们是否接受、是否喜欢苏璃,他们终究选择了尊重与祝福,任由苏璃再一次拐走了颜霜。
山风呼啸,吹动着众人的衣袂,也仿佛将那些未尽的言语与深藏的情感,吹向了遥远的以后。
罗浮岭。
已经离开圣临宗山门,颜霜却说还要回返木屋一趟,须得收拾些东西。苏璃自是应允,与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或是不满洛千裳的质疑,或是感叹柳泉与从前的不同,或是吐槽乌叶靠的太近了,又或是的确没想到杨玄境竟是如此之人,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颜霜只是保持着恬淡的微笑,静静听着身旁的姑娘说着那些趣事儿,就好像这才是天底下最大的事一般。
直到小姑娘说累了,静下来片刻,颜霜才拂了拂她的鬓发,温言道:“阿璃觉得,阿裳他们如何会来送别呢?”
苏璃似乎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拇指与食指掐上了自己的下巴,一面走一面思考,道:“这倒的确是个问题,你我昨日登临圣临是因息壤之事而临时起意,而昨日所行之事满满当当,也不曾见过他们,他们是如何能知霜儿今日离开的?”
“对啊,为什么呢?”颜霜接着抚弄苏璃的鬓发,眉眼含着深意。
“宗主昨日忙碌,且依她风格,大约是不会参与到小辈中的事。许是楚堂主?她是你亲师叔,对你的关切不输宗主,可能是她告知了洛姑娘等人。”苏璃推测道。
“但楚堂主并不知晓你我今日便会走。”颜霜并不认可苏璃的猜测。
“那就只能是青烨殿下了。昨日拢共只见了那些人,竹堂主离开在前,祝卿安不知你身份,藏典阁李长老不至于如此赋闲,也便只剩下了青烨殿下。”
“阿璃果真聪明伶俐,一下便推测到了最可能的人。但问题又来了,青烨殿下亦不知你我将离,如何能告知阿裳等人?”
“许是她有着不输于我的聪明伶俐,蛛丝马迹,足以判定。”
“哦,是吗?”
“青烨殿下能将圣临治理地如此之好,能力、眼力必然都是一等一的,如此做个顺水人情,倒也不足为奇。”
“阿璃所言极是。”
话说到这里,颜霜也只是笑着看向苏璃,并没有再进一步追问。而苏璃心中也清楚,就这么两日,可供怀疑的对象本就没几个,被霜儿猜中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这本就是小事,承认与否,似乎什么都不会影响,何必隐瞒呢?
好问题。
但颜霜已经找到了答案。
……
回到那间木屋,颜霜只是简单理了理,便转身又出了房门。其实没什么东西可带,因为她本就没多少东西,清修于此,不过饮食起居而已,她并无物欲,甚至连饮食都能省略,能有物事几何?
要带走的,怕是心绪大过实物。
待颜霜布下法阵,将整座木屋隐匿于无人之境,二人方才离开,独留一片似乎什么都不曾存在过的空地。
但有人知道,这片土地会继续等属于它的人。
而属于它的人,如今正在路上。
又过去几日。
似乎是因为已经离开圣临较远,剑灵终于模模糊糊地向苏璃透露,它已将几门早期修习的圣临古法融会贯通,并加以改编适合剑主修习,且不会触动赤狐心法。
苏璃心中意动,但还是拒绝了剑灵的好意,打算日后再谈。
南疆之行,她要确保万无一失,便不能触碰圣临古法。剑灵来历不知,如今神智存有复苏之兆,暂时还不能轻信。一旦在南疆被赤狐围上,那麻烦才真的大了,苏璃不敢赌,也不能赌。
毕竟,霜儿天下第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