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 第492章 第40章 过往二三事

楚厌辞的话音落下，此间陷入一片短暂的沉寂，唯有窗外细微的风声穿过廊下。

苏璃对此，心中倒是并无多少惊诧，更多的是几分慨然。

好歹是在地球读过不少网文的，对于那些表面光鲜亮丽、实则藏着黑暗过去的戏码，倒也见怪不怪。司宗主总是沉静如渊，威仪天成，却也并非天生尊贵，依然是靠自己的力量与手段登上高位。

楚堂主的描述，是以她自己的视角，而对司宗主的描述并不多。但不经意的一些词句，依然能透露出司宗主曾经的路充斥着仇怨、隐忍、算计、杀戮与背叛，展开接近三十年的圣女之争，又在即位以后和不少觊觎殷乾峰之人以及他们背后的支持者开展新一轮的斗争。说到底，楚堂主只是一把刀，是听命于宗主的一把最锋利的刀，她的心狠手辣、杀伐不断，本身就是源于宗主的指令。

这位当代圣临之主，确是从尸山血海中一步步走上巅峰的。这与她印象中那位会赐下药雾、会调侃徒弟、会因颜霜落泪而展露温柔的宗主，形成了极其复杂的反差。

恰似楚厌辞所说，人皆有私欲，皆有所想所爱、所恶所惧，正因如此才有了人间的纷争。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光辉伟正，为了生存，为了守护重要之人，谁的手又能真正干净？

苏璃心中感叹着，目光投向了身边的颜霜。她垂着眼眸，长睫在眼下投下阴影，不用想，苏璃也能知道其中藏着的惊涛骇浪。

楚堂主说青烨敬重宗主，霜儿又何尝不是？那是她敬若神明的师父，是养育她、教导她、给予她温暖的阿娘，如今骤然听见这样的故事，大约也会难过的吧。

青烨主掌宗内的变革之事，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对于人性的洞悉与把握，可比霜儿要强上不知多少。因此，青烨倒是不会有什么落差感，甚至会觉得圣临宗主就该如此。而对相比之下要单纯许多的霜儿来说，似乎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于是，她牵起了她的手，冲她一笑，比这北境的四月天要更温暖人心。

楚厌辞则是朗笑一声，颇为豪气地拍了拍颜霜的肩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暖意：“小霜儿何必这般作态，都过去几百年的老黄历了，现在提起来，也便只是个故事。如今你师父是威震北境的圣临宗主，我在碧血堂也只有竹歌那小子能在明面上压我一头，都好着呢！”

苏璃也凑近了些，指尖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声音放软，带着她特有的娇柔嗓音：“霜儿，宗主那般人物，心志之坚远超你我想象，不过些许风雨，她早已遍历，也在其中走出了自己的道路精彩，何须你替她忧心呢？”

“我明白的。”她轻轻颔首，声音虽然轻而微冷，亦自有柔软而坚定的力量，“圣临宗主统御整个北境，关乎亿万生灵，本就非寻常尊位。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师父走到今日，其所经历的一切，无论光暗，皆是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只是……只是更为真切地知晓，这份重究竟意味着什么。”

紧接着，颜霜的目光转向楚厌辞，郑重而敬重地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堂主，不仅是谢将往事相告，亦是谢这数百年来您一直陪在师父身侧，为她分担阴影，为她处理困局。这份情谊，这份付出，颜霜感念于心。”

楚厌辞被颜霜这突如其来的郑重道谢弄得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不必谢我。那毕竟是我师姐，那些日子，我不帮她还有何人能帮她？更何况，那些事我也痛快，不必谢来谢去的，徒增生分。”

话虽如此，她看向颜霜的目光却柔和了许多，带着长辈见晚辈的欣慰。

苏璃在一旁看着，也悄悄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漾开笑意。

“说起来，青烨殿下支走了祝姑娘，祝姑娘可是对楚堂主的过往尚不知情？”苏璃笑问。

“还不到时候，以后再谈吧。”楚厌辞摇了摇头。

“还不知楚堂主曾经明里暗里帮过我们多少次呢，不若一并说说，我们好记下，来日再报。”

“回报不回报的都不重要，小霜儿是师姐的弟子，你是小霜儿拐回来的对象，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我的两个弟子，绮心与卿安，不也得了宗主不少照顾，都一样的。真要计较回报，不妨回报宗主，你们当年的事，她可远远要比我操劳。”

“曾经的洛魂，究竟欠了宗主多少？”

“那可数不清了。譬如曾经我还是碧血堂队正时，宗主曾私下里塞给我一批药材，说让我存着。结果，下一次出任务，正巧得知有个叫奏的小姑娘在流影剑派的碧云岛上，便折道过去，这不巧了么，正好有那小姑娘需要拿去救命的药材。

“后来我才知道，其中有药材可用于炼制回春神丹。这回春神丹是秦修江方士所创，昔年曾与圣临丹阁交流过此丹丹方，还留了些存货。更巧的是，宗主曾把此丹赠予了前来拜访圣临的老剑神，而老剑神以此丹救过某位洛姓少年，对吧，苏璃？”

楚厌辞的音色清澈，但语气总带着江湖儿女般的豪气，如今揶揄起来，也分外让人难以招架。

但苏璃并非因此而惊异，她没想到的是，洛魂这两次从生死线的边缘挺过来，竟都是因为司宗主？甚至就在今日，她还承了一身玄清玉露与回春神丹的药雾。

天呐……

这下，故事又串起来了，曾经自以为命硬的那些经历，竟都有司宗主的身影。碧云岛洛魂借着阵法之威驱逐敌手而身负重伤，若非司宗主让楚堂主带着药材，手中无存货的秦修江也没法炼出丹药来救他；而永昼圣城花海之中洛魂与人两败俱伤以后，她以为是老剑神以自存的丹药施救，却不想因果的根源依然在司宗主这里。

“当然，那次去劫狱把洛魂小子救出来，也是宗主的主意，不然我可没闲情跑去救一个拐走我亲师侄的小子，不劈了他都算老娘当时心情好了。”

楚厌辞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璃，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想知道她会如何反应。

而苏璃深吸一口气，道：“此事的确是洛魂鲁莽，松桥镇外宗主已放过洛魂，是他自己偏执重闯了四海阁，这才劳烦了宗主与堂主，苏璃在此替洛魂赔个不是。”

“本就是同一人，何必分得如此泾渭分明？”楚厌辞反问。

“不一样的，洛魂是我，但我非他。”苏璃认真道。

“那也一样，你得好好努力，不能光用着他的力量而不承他的债，洛魂那小子欠宗主的，可真是数不清了。”楚厌辞笑道。

“自然，从前洛魂未尽之责，如今我也的确应当继续下去。”苏璃道，忽然看向身边的颜霜，又是展颜一笑，“不然我可不好意思向宗主提亲呢！”

“阿璃。”颜霜被她捏着手，不免轻唤一声。

“美得你！”楚厌辞伸手去敲她，“没看见老娘师侄在喊你吗，意思是你嫁入圣临，迎娶这种事留到梦里去想。”

“都一样，都一样，是嫁是娶，我这辈子赖定霜儿了。”苏璃贴近了颜霜，像是宣誓主权般扬起了二人紧握的手。

而颜霜也笑着，满面皆是少见的温意溶溶，眉眼也眯成了描摹幸福的弧度。

“少在这儿刺我眼，小心我给你们俩都丢出去。”

“那先丢霜儿吧，说好啦，丢了她便不许丢我了哦。”

“阿璃？”

“我先给你扔出去！”

……

笑闹一阵，话题又回到了正题。苏璃问起，宗主是否有些类似于知天命的能力。

而楚厌辞则道，宗主的修行天赋堪称空前绝后。不论小霜儿还是竹歌，或者往前数几千年，在圣临之中无人能比，圣临之外亦是寻不见。不足百岁的无极，足以把那些上千岁还无法窥见长生之上的修者给气死。宗主于无极浸淫多年，深厚到恐怖的修为与无数圣临古法的催生，便令她有了几分窥探天命的本领。

不过，这般能力由于太过超脱人世，哪怕能实现趋利避害，实际上也并不算非常明确。譬如碧云岛事件，宗主不确定究竟会缺什么，于是准备了丹方之上与之外的药材若干；譬如赠予老剑神丹药那一次，宗主是冥冥之中感应到自己该这么做，但这么做，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甚至是无事发生，都无法预知。

苏璃又问，为何你会对宗主的各种事情了解得如此之深？

楚厌辞则是抱胸反问，老娘作为宗主唯一的亲信，知道多些怎么了？

苏璃颔首，道是看来宗主并非心思深沉之人，也是会与人交流内心所想的。

楚厌辞瞪她，再非议宗主小心老娘把你打到小霜儿都认不出你。

苏璃当即从心，不再与她探讨宗主的二三事。

只是才过片刻，她突然又道，不知楚堂主何等修为，行于何道？小女子斗胆邀楚堂主一战，可否？

颜霜看她，微怔的表情也逐渐向浅笑转化。

那你可别想顾着你这张脸了。

楚厌辞撸起袖子，恶狠狠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