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X的眉角毫不掩饰地向上挑了挑,他一把扯下那只金属呼吸罩,冲牧天笑了起来。爆炸后残存的两盏警示灯闪烁着,幽暗的红光爬上了LUX犬齿的尖角,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癫狂。
“杀了他!”LUX故意拖长“他”字的尾音,并从贴身的皮裤夹缝中掏出一柄染着陈年血渍的匕首把玩。
见牧天仍没行动,他熟练地将匕首在手中转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而后“叮”的一下,投插在了牧天脚边三寸位置的木板缝隙中:“不习惯背上谋杀雇主罪名的话,可以用我的,只要刘死了,我的那笔佣金也可以分你一半。”说完,LUX有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极热情的笑。
刘没有作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认出了LUX就是之前在画展与牧天搭话的人,可此刻,他发现自己并不在乎这件事情了。
三秒后,牧天举起了枪,被方才的体热浸湿的黑色碎发杂乱得贴着他额角,一颗汗珠顺势滑下,在他睫毛上散成一排透明的水珠,但它们并没能让牧天漆黑的眸子泛起丝毫波澜。他甚至没有看身旁的刘一眼,便将枪口死死瞄准了LUX的胸口。
“哈哈!”见状,LUX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胸腔震动牵动了他耳旁的欧式卷发。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象征性地捂了一下肚子后,拔出了那把深插在地的匕首。而后,他嗅了一下刀上的血腥,笑着冲牧天说:“第一?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LUX歪着头,目光像毒蛇般缠绕在牧天颈侧,“上衣扣子崩了三颗,锁骨上还留着吻痕,活脱脱就是一条被**冲昏头的小公狗!”
“废话真多。”牧天简要评价道。
“别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LUX说。
话音刚落,他突然扬手,一叠塑封资料如飞镖般甩向牧天。纸张在半空散开,几张高清照片旋转着飘落。最醒目的那张里,隔着一扇落地窗,纪璟言拿着两份报告紧皱眉头,详细的文字在这个环境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两份文件的标记扎眼得不得了——一份写着“牧天”,一份写着“沈墨安”。
“纪璟言是他的私人医生,你很清楚这一点”LUX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你猜,他为什么要研究你?”
LUX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照片,“或者,我该换一种问法,上一个跟他在这里翻云覆雨,被他的私人医生研究血样的人……”他故意停顿,看着牧天瞳孔微不可察的收缩,“还活着吗?”
刘狭长的眸子一沉,本能地向前走了半步,只是还没开口,便被牧天用手肘不动声色地挡在身后。
汗水顺着牧天的发梢滴落,正砸沈墨安的病理报告复印件上,“无征兆急性肝衰竭”的诊断字样被晕染,打印墨迹如蛛网般在白纸上扩散。
“废话真多。”牧天的眉头一蹙,在LUX做出攻击动作前扣动了扳机。麻醉弹带着破空声精准射入LUX左肩的三角肌,他痛得闷哼了一声,看向牧天的眼神满是杀意。
“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你一来就动手,没准儿还真能捡到一点便宜,”牧天踢开脚边的资料,皮靴底碾过纪璟言的照片,枪口随着LUX踉跄后退的身影平稳移动,“现在嘛……”他眯起眼,人畜无害的脸上一双高傲至极的眼,“婆婆妈妈的万年老二,除了滚蛋没别的选择。”
LUX的左肩渗出了血渍,逐渐麻痹的昏沉感让他不得不迅速捂着伤口撤离,咒骂声混着踉跄的脚步声远去,最终被暴雨声吞没。
牧天肩上的伤还没好全,把LUX逼入绝境难保不出事。见人已走远,他这才缓缓放下枪,转身扶住刘的手臂问:“自己能走吗?”
两人踩着满地碎裂的杂物移动,才走出几步,刘突然在一截断裂的画架旁停下,那是用来支撑那副巨型油画的的,如今只剩尖锐的木刺指向天空。
他侧头看向牧天,背后不断渗血的伤口使他的脸色格外苍白。
“牧天,”刘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屋外的雨声淹没,“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
残存的警示灯忽明忽灭,衬托得他狭长的眼睛更似深渊:“关于纪璟言的研究,关于沈墨安的死因,或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牧天颈侧那片暧昧的红痕,“关于这个地方。”
牧天沉默地看着他,从这儿到向上的楼梯口只有七八步距离了,但要走上楼梯,走出屋子,回到城里……还有一段很长很长的路。他想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背上的伤,疼不疼?”
刘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笑声混着屋外的雨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揉碎在了胸腔里。他望了一下地上那副早已被炸得七零八落的画,一边向前走一边说:“沈墨安跟我是在伦敦认识的。”他抬手,将胳膊搭在了牧天的肩膀上,“在一家画廊,他挤开人群走到我面前,说‘你的眼睛像威廉透纳《暴风雪中的汽船》里破碎的星光’。”
牧天默默听着,扶在刘腰间的手却不自觉收紧。
“我在那儿处理些事情,他便每天都带着一束白玫瑰去找我。有一天,”刘的声音被不存在的风吹得飘忽不定,“有一天他将一口血吐在了花上,可到了医院却检查不出任何问题。医生说他各方面都很健康,可能只是口腔问题或者别的突发症,没什么要紧的。可我看出来了……”
刘的话停了一拍,他朝牧天头顶那串魅蓝色的字符看了一眼后才接着说:“我知道不是那样,劝他回国深入检查。他求我陪他一起,我的事情刚好也处理的差不多了。”
俩人缓缓走上阶梯,屋外的暴雨声更加清晰。
“他的病症很奇怪,一连看了五家医院都没有查出任何异常,我只好让纪璟言验了他的血样。”刘的喉结滚动着,像在吞咽某种苦涩的药片,“也就是那个时候,纪璟言发现了他从国外带回的‘狂欢莉莉丝’。
刘垂眸,低头看向牧天纤长的脖颈,眼神不由得停留在了那块绯红之上,“有一次他过生日,约我来这儿给他拍照,趁我换镜头时,在我的酒里……”
牧天心头一紧,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撑着墙壁扶着刘一步步往上走。
“但最后他自己把那杯酒泼进了他种的郁金香盆里。”刘抬眸,“他哭得很伤心,然后……他求我让他画一幅画做纪念。”
“那一幅?”走出地下室后,刘望着连接雨幕的那道门似不经意地问。
刘点了一下头:“纪璟言也查不出他的身体有什么异样,但三个月后,沈墨安死了,还留下了一份巨额遗产给我。他的律师明确说,收下这份赔礼,是沈墨安的遗愿。我跟他,什么事情都没有过。”行至门前,刘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牧天说,“我也让纪璟言分了析你的血样,但那是因为……”
“LUX的话痨会传染吗?”牧天抬眸看了他一眼,伸手推开门道:“我打车到郊区然后走过来的,你呢?开车了没有?”
屋外哗哗作响的暴雨在他们身边弥漫起轻薄的水汽,刘不由勾了一下嘴角,指了指院子右侧一个不起眼拐角道:“黑色那辆。”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停了别的车?”牧天故意打趣他。
刘看透了他的想法,仍然如实回答:“没有,前段时间贺闵来这儿凭吊了好几趟,他跟沈墨安,也算是一个圈子里的忘年交。”
“这会儿,俩个人应该都见上面了……”
“贺闵没有死。”刘脱口而出,却又因为背上的伤口被乍然牵动,吃痛得皱了一下眉。
牧天叹了一口气:“先找地方处理一下你的伤再说。”
刘点头,俩人一同走进了雨幕当中。身后,经历过一番小规模爆炸冲击的画室正在暴雨中慢慢坍塌,如同那些未曾问出口的问题,都在今夜归于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