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太怪了。
太怪了太怪了。
李乘歌两指摁在桌边,发丝上的水珠还未擦干,他眉头紧蹙,屏息凝神,似发现了什么匪夷所思之事。
桌子上没有早饭。
明明昨天和前天都有,怎么今天突然就没了?
是陈三愿忘了?还是……他……已经厌倦了?
李乘歌漫无目的地在桌上翻找,拉开电竞椅察看,甚至把屋子里所有的平面都扫视了一圈,最后走到陈三愿床边,盯着干干净净的枕巾,手指微勾,抑制住了要掀开的冲动。
“啧。”
李乘歌一脚踹在陈三愿的柜门上,比起恼怒,他心里更多的是难受。
他开始满屋子找书包,把宿舍翻了个底朝天,一直到离早自习只剩五分钟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书包一直都是陈三愿拿去班级的。
“什么东西啊……”
李乘歌咬牙吐出一口气。
既然要放弃,就放弃得彻底一点,这样又当又立算什么?
李乘歌一脸疲惫,五指深压额头,重重揉捏着,试图缓解那股胀痛。
他乱用成语了。
果然起太早对脑子不好,甚至让他产生了饿肚子的错觉。
以李乘歌的速度,恰好踩着早读铃走进班级。
其实他原本无心上课,但罪魁祸首就在他后面。他不是来问责的,而是要明确告诉他,他不吃早饭,这是他一开始就说过的,所以……所以……
李乘歌愣在那里,久久未动。
他不在。
他不在?
继早饭之后,陈三愿也不见了,还有他的书包。
是他记忆错乱了吗?
陈三愿……陈三愿他……
“李乘歌,上早读了,你还站着干什么?”杨帆用三角尺敲着黑板道。
“哦……”
李乘歌失魂一样坐下,双手发麻。
“李乘歌,李乘歌。”于海铭小声喊道。
李乘歌回头,脸色极差。
于海铭被吓了一跳,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李乘歌僵僵摇头。
“你……没睡好?”
“没有。”李乘歌声音很小。
于海铭短暂思考了一下,他有点搞不明白李乘歌的“没有”,是“没有没睡好”还是“没有睡好”的意思。
“陈三愿到底咋了?怎么一大早就被送到医务室了?”
李乘歌瞳孔骤缩,霍然站起。
“什么?”
于海铭着实又被吓了一跳,忙招手道:“你今天咋了?快坐下快坐下。”
杨帆咳嗽一声,问道:“李乘歌,你有什么事吗?”
“我……老师……”李乘歌极力稳定着颤抖的声线,“没事,抱歉。”
李乘歌像是滑坐下去,气力全无,全靠椅子托举着他。
他趴在桌子上,看向窗外,眸光剧烈晃动,不知不觉间,眼前的景象便由操场变成自己,变成那副他在陈三愿的脸上见过无数次的担心面容。
好消息,陈三愿是真实存在的。
坏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去了医务室。
他生病了?
发烧?感冒?还是别的什么?完全看不出来啊,而且他完全不像是会生病的那类人。
李乘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什么叫“不会生病的那类人”?他本就是会生老病死的普通人啊。
死?
病死?
李乘歌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全身的肌肉紧绷到酸涨,每一声心跳都如同巨锤砸在耳膜上。
不可以。
不可以再来一次了。
绝不可以。
噩梦般的碎片毫不留情地扎入李乘歌的心脏,旋即疯魔生长,直到将其贯穿得体无完肤,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
马上又要下雪了。
雪啊,雪啊,不从天上来。
嘴里吐出,是血啊,血啊。
李乘歌要窒息了,他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报告!”肖扬的声音响起。
李乘歌猛然抬头,视线不清,景象乱晃,待看定那人后,悬着的心忽地溃散。
只有他一人。
“陈三愿怎么样?”杨帆急切问道。
“说是因为长时间吃冷饭引发的胃痛,不过医生检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好好休息加合理饮食就能调理好了,老班儿在那边陪着,就让我回来了。”
“行,回去吧。”
李乘歌的思绪在这一刻完全混乱,脑中一片空白,他昏沉,他惶惑,他无措。
长时间吃冷饭?他什么时候要他吃冷饭了?明明每天……
李乘歌呼吸一窒。
难道……难道他每天中午那么着急地跑回来是为了吃饭?
吃……他没吃的早饭。
“呼……”
李乘歌两手支着脑袋,眉间颤抖。
笨蛋,真是笨蛋。
也就只有笨蛋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李乘歌苦笑。
是啊,他可是陈三愿啊,不是笨蛋就不是陈三愿了。
他也要变成笨蛋了。
第一节课下课。
“李乘歌,去看看陈三愿啊,我们一起去。”于海铭道。
“对啊,老大,一块儿去吧。”夏天走了过来。
“老大,给你带了个包子,陈三愿说你没吃早饭。”肖扬用手试了一下温度,“啊,有点凉了。”
李乘歌被五人围住,一时间不知该看谁好。
“课间十分钟,来得及的。”王子寒道,“不过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嗯。”顾声点头。
“我……我不去了。”李乘歌接过包子,“你们去吧。”
“真不去啊?”王子寒又问了一句。
“哎呀老大不去就不去了,陈三愿生病他肯定知道的。”肖扬推着几人道。
“他不知道吧?”于海铭心直口快,但很快又自我怀疑道,“应该……应该不知道吧?他上课那反应……”
“别纠结了,没时间了。”夏天顺手拿起于海铭桌子上的面包,“这个给他带过去了啊。”
“随便拿,诶——我箱子里还有瓶奶。”于海铭回头欲取。
“我这里有酸奶,不用拿了。”顾声道。
“好好好,那走吧。”
五人跑了起来,像风一样,来去皆自由,千里落花风。
李乘歌垂眸,看着那凉包子,缓缓张口,递到嘴边,却没有咬下。
他喝了口昨天买的奶润嗓子,可除了肚子里凉凉的,没有丝毫作用,只得又喝了几口。
这包子还是软的,味道不会太差,可比毒药还要让李乘歌抗拒,仿佛吃了它,他就不是以前那个自己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乘歌把包子扣出一个洞,终于不大不小地咬下一口。
猪肉玉米馅的包子,他快一年没有吃过了,以前竟没有发现,玉米这样甜。
李乘歌眼眶红了,泪水趑趄不前,始终不曾落下。
他竟然为这个笨蛋哭了。
李乘歌越吃越快,连油流到手上都未察觉。
才没有。
才没有……
眼泪没有落下就不算哭,纯粹是这个包子太难吃了。
但是啊,他全都吃光了。
头一次,带有饱腹感上课。
肖扬他们回来了,聊着关于“食堂的饭干不干净”之类的话,这个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巴储怎么会让这种隐患出现在李乘歌身边?
然而不论是他们说的话还是杨帆讲的课,李乘歌全然听不见,他浑浑噩噩,却又异常清醒,自己给自己下了命令,去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李乘歌,李乘歌!”于海铭使劲敲了敲李乘歌的桌子,“老师叫你回答问题呢。”
李乘歌下意识回头,站起来的同时看向讲台。
杨帆皱着眉,但脸上并无愠色。
“选……选c……”
“好了你先坐下吧,这道题我来讲。”
在李乘歌那声“c”完全说出口之前,杨帆打断了他。
“再读一遍题干,已知椭圆……”
李乘歌茫然地坐下,将卷子翻了过来,这道大题他拿了满分,解题过程挑不出半点错误,昨天还给陈三愿讲了一遍。
陈三愿……
夏天目露忧色,回头看向李乘歌,恰巧与于海铭视线相撞,以口型急切问道:“他怎么了?”
于海铭两手一摊:“不知道啊,早上就这样了。”
李乘歌这种反常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下课铃响,杨帆走出教室的刹那,李乘歌已经来到楼梯拐角。
医务室在男女宿舍楼中间,东南西北各有一个门,李乘歌虽没来过,但因着髓魂汤,他可以轻松找到陈三愿的位置。
一个病房有四张床,中间有挡帘,陈三愿坐在靠门最近的那张床上,边喝着宋瓷的红枣水,边听她给自己分析成绩。
李乘歌停在门口,向旁边一撤,靠在墙上,右手不安分地敲打着。
“选择准确率很高,继续保持就好,古文默写也没有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作文。三愿,老师可能感觉得不对,但老师还是想问问,你是不是不太会写议论文?”
[……]
“嗯,的确,你的语言不够精炼,修饰过多,所以读起来会缺乏逻辑性,不能给人以足够的说服力。”
[……]
“哈哈,是吗?你读了他的作文啊?嗯,李乘歌的作文确实优秀,值得学习,不过你也可以观摩观摩其他同学的,左思衡,乔以宁还有叶悬铃,他们几个的作文各有风格,对你会很有帮助的。”
[……]
里面忽然没了声音,李乘歌正疑惑时,门被推开了。
“!”李乘歌迅速转身。
“李乘歌?真是你呀。”宋瓷惊讶道。
“我……路过……”
宋瓷温柔地笑了笑,拍着李乘歌的肩膀道:“有心逃操,无心路过,既然来了,就顺便看望一下陈三愿吧。”
“不……”李乘歌顿时羞红了脸。
“啊……”
陈三愿跑了出来,两步绕到李乘歌面前。
[祖宗,你来看我啦。]
李乘歌心中一紧,微微侧身挡住宋瓷,以最快的速度审视了一遍陈三愿。
[没有事,老师一直陪着我,医生也说好好休息就行了。]
“我可没问你啊。”李乘歌挪开视线道。
陈三愿笑着点了下头。
[不会耽误考试的。]
“我不担心这个。”李乘歌几乎脱口而出,又后知后觉,急忙补了一句,“我之前就说过了吧?要你……注意休息。”
“啊……”陈三愿的两只手握紧了。
宋瓷悄悄回去拿了包,见两人不说话,柔声道:“一会儿是我的课,还有几篇作文没批完,老师就先回去了。李乘歌,陈三愿就交给你了,你在这儿陪他一会儿,快上课就一起回来吧。”
“啊……”
“等一下,老师……”临危受命,李乘歌瞬间慌了。
“药已经开完了,放在桌子上,别忘了拿。”宋瓷认真嘱咐道。
“……嗯。”
李乘歌速即进了屋,将那两种药拿出来细细查看。
陈三愿轻轻坐下,两手撑在床上,双脚愉悦地晃起。
“吃冷饭吃傻了?生病还这么高兴,这种药越吃越傻。”李乘歌把药一撇。
陈三愿“嘿嘿”一笑,顺从地点头。
[祖宗吃早饭了吗?]
李乘歌两只胳膊抱在胸前,左肩向后旋了一下,并没有说实话。
“没有,包子凉了,丢掉了。”
“啊……”
陈三愿觉得可惜,可一想到要吃凉包子的是祖宗而非他,便立刻认同了这个做法。
“别再吃冷饭了,这次有认识的人送你来医务室,下次倒荒郊野外了可没人管你。”李乘歌脸颊发烫,盯着陈三愿的胃部,心里涌起一股怜惜。
“嗯嗯。”
李乘歌耳根泛红,手指焦虑地搓着衣服,犹豫半晌,开口道:“明天……我会……吃早饭。”
陈三愿“腾”地站起,精神头儿好得不能再好了。
[祖宗想吃什么?]
“随……随便,包子吧。”李乘歌的凳子霎时倾斜了四十五度,为保持平衡,他不得已将腿叉开。
[后天呢?大后天呢?祖宗以后都会吃早饭的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陈三愿!离我远一点!”
小宝们要按时吃早饭哦[抱抱][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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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雨花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