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秒雨停 第29章 空蒙1

“咚咚咚”。

“铃铛，去开门！我这边煲着汤，离不开人！”宋瓷喊道。

“知道啦，妈。”

叶悬铃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笑吟吟地跑过去了。

“铃铛。”肖扬笑着打招呼。

“来啦。”叶悬铃后撤一步，把拖鞋拿了出来。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客气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叶悬铃眼角微弯。

换好鞋后，肖扬把手里拎的东西递过去。

“给你和干妈买的果茶。”

“你真是的，每次来都要带东西。”叶悬铃指了下冰箱，“我先放冰箱里，今天妈妈煲了汤，中午就先喝汤吧。”

“嗯。”肖扬点了下头，边卷袖子边朝厨房走去，“我说怎么在楼下就闻到香味了，原来有排骨汤喝呀。”

“就你嘴巴甜。”宋瓷从肖扬手里拿过锅铲，“不用你帮忙，和铃铛一块儿玩去吧，马上就做好了。”

“我都洗完手了，干妈，我来炒菜吧。”

“洗完手也不行。”宋瓷推着肖扬，“你在这儿帮忙，铃铛一会儿肯定也过来，厨房就要挤死人了。”

“可是……”

“别可是了，你去陪铃铛唠唠嗑，看看电视什么的，她昨晚上就把作业都写完了，今天闲了一上午，好不容易你来了，还在这儿帮我做饭，显得我们孤立她呢。”

“哪有那么严重？”肖扬虽这样说，可心里也早就想去找叶悬铃了。

“那我去了，需要帮忙的话喊我。”

“去吧。”

肖扬走那几步路，拘谨得差点同手同脚，坐下时刻意和叶悬铃隔了一个身位。

宋瓷会心一笑。

她与肖扬的母亲是幼时就认识的好友，一直到大学两人都是同班，毕业后，她们又在同一年举办婚礼，先后怀孕，一切都是如此妙不可言。

本以为这份幸福会一直延续下去，却没想到，五年前，在两个孩子刚上初一的时候，任静不幸出了车祸，还未送到医院便已气绝身亡。

那是个风雨交加的下午，她去学校把两人都接了回来，面对肖扬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她实在不忍开口，只是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不住抽泣。

葬礼当天，肖扬嗓子已经哭哑，却仍旧喊着“妈妈”，声声断肠碎心。他把自己的日记本放在棺材里，每一页结尾都写着：妈妈，请让我多梦见你几次。

一夜之间，肖扬就长大了。

他本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母亲去世后，他更加在意自己的成绩了，即使不用别人监督，也能次次稳居年级前三。

他和宋瓷说，他要考进优鸣三中，要当一班的班长。

宋瓷告诉他，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凭他的实力，只要正常发挥，一定可以考上。

但肖扬还是不肯松懈，初中三年，他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宋瓷放心不下，便在初三的时候，将肖扬接到自己家里住。

有趣的是，叶悬铃在肖扬的影响下，竟暗暗竞争起来，连最不喜欢的化学也能考到90分以上。

她还记得，初三最后一次模考，两人总分一样，均超过优鸣三中录取分数线21分。作为奖励，她带着两人去了游乐场，也是在这天，她终于又在肖扬的脸上看到了独属于孩子的笑容。

玩乐的过程中还遇到一个小小的意外，在餐厅吃饭时，一位客人不小心与叶悬铃相撞，虽然肖扬眼疾手快地将叶悬铃拉开，可饮料还是撒了一身，洗也洗不干净。

肖扬把自己的短袖脱下来给叶悬铃穿，叶悬铃一开始不愿意，因为她下面穿着碎花裙，肖扬的短袖却是正红色的，配在一起实在难看，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换上。肖扬还剩一件格子衬衫，不过没有扣子，也只能敞怀穿着，看到他的一刹那，本来悒悒不乐的叶悬铃一下子笑出了声，旋即捂着脸转过身去。

后来，叶悬铃说要跟肖扬换回来，穿湿的也没关系，但肖扬死活不换，还开玩笑说，以后买衣服的时候都和叶悬铃配套买。

客厅传来笑声，宋瓷的思绪渐渐回归现实。

把排骨汤端上桌，宋瓷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人，欣慰的同时生出丝许感怀。

叶悬铃兴致勃勃地给肖扬讲解综艺里的游戏规则，后者频频点头，适度提问，更多的时候，是温柔地看着她笑。

宋瓷没有打扰二人。

学生时代的喜欢，像是一枝破窗生长的白檀，恣意舒展，野蛮向上。那绿意、阳光、清风、树影，都是“想要靠近”的目击者，那心跳、眼神、呼吸、汗水，皆是“好好珍惜”的代言人，骗无可骗，装无可装，藏无可藏，因为那个闪闪发亮的特别之人，你一见就笑。

最后一个菜炒好后，肖扬和叶悬铃一上一下趴在门口，齐声赞叹道：“真香。”

“两个小馋猫，快过来盛饭。”宋瓷解下围裙。

“我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今天要多吃一些。”叶悬铃说着，拿了两个大碗出来。

“还不是你赖床不吃早饭？”宋瓷轻轻打了下叶悬铃的屁股，“肖扬，你早上几点起的？”

“快十点起的。”

其实，肖扬七点半就洗漱好了。

叶悬铃嘿嘿一笑：“看吧，妈，我就说嘛，大家放假都睡懒觉的。”

宋瓷无奈地看向肖扬：“你早上也没吃饭？”

“没吃，就留着肚子等中午这顿呢。”肖扬揉着肚子。

“那就快吃吧，好好犒劳一下睡到太阳晒屁股的自己。”

萝卜排骨汤，爆炒大头菜，木须柿子还有菌菇炒肉，四道家常菜，满是妈妈的味道。

“太好吃了，一周五天课，就为了这两天口福。”肖扬很快就干掉半碗米饭。

“慢点吃，好像食堂亏待了你一样。”宋瓷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做母亲的，哪个不希望孩子吃得香呢？

“食堂也好吃，但不能和干妈你做的比呀。”肖扬喝了口水，“哎呀，这样说话显得我阿谀奉承了，不过都是实话。”

“对呀，妈妈做饭天下第一好吃，怎么吃都吃不腻。”叶悬铃接着说道。

“好啊，你们两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是不是看到我发面知道晚上要吃饺子，所以在这儿哄我开心呀？”

“我发誓，绝对没有，厨房那盆面我根本就没看到。”肖扬举起四指。

叶悬铃捂着嘴笑了一声，也伸出四指道：“我……我也发誓，哈哈……”

“真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宋瓷笑着摇了摇头，“肖扬，一会儿给你爸发个消息，他晚上要是正常下班的话，让他直接来这儿吃。”

肖扬的爸爸是一名刑警，工作十分繁忙，最近又接手一个谋杀案，已经半个月没回过家了。

肖扬自己会做饭，厨艺也不错，可宋瓷怎会忍心让他一个人在家？所以周六周日都让他来家里吃饭，但肖扬不愿总麻烦宋瓷，有时也会拒绝。

“嗯，我一会儿问他。”

饭后，宋瓷洗了草莓给两个人吃。

又过了一小时，就到了叶悬铃上吉他课的时间。

“肖扬，那就麻烦你带铃铛去啦，等下课了我去接你们。”宋瓷把帽子递给叶悬铃，又帮肖扬把挽起的袖口放下。

“不用，干妈，铃铛上课的地方离夏天家很近，我去他家待着就行，晚上我再带铃铛回来。”

“那好吧，你们路上小心，注意安全，看着点红绿灯。”宋瓷嘱咐道。

肖扬背上吉他，笑道：“知道啦，干妈。”

“走啦，妈。”

“帽子戴好啊。”

“戴得牢牢的。”叶悬铃回头招着手。

肖扬的自行车后座是后加上的，软垫是他亲手缝制的，尺寸刚刚好，图案也好看，背景是蔚蓝天空，前景是海边木屋，屋檐上挂着一个透明的印着樱花的风铃，仿佛能传出铃音。

“吉他给我吧。”叶悬铃伸手道。

“你这吉他还挺沉的。”

叶悬铃开玩笑道：“累到你啦？”

“怎么会？”肖扬解开车锁，站起来道，“这不是我送你不比坐车，怕累到你吗？”

叶悬铃眨了两下眼，脸上微微发红，忙挪开视线。

“哪就有那么娇贵啦？再说我都学好几年了，早就锻炼出来了。”

“看来倒是我多虑了。”肖扬骑上车，回头笑道，“上车吧，吉他公主。”

“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呀？”叶悬铃坐上后座，抓紧了肖扬的衣服。

“当然是对公主的敬称啦。”肖扬低头看了一眼，“公主可坐稳当？”

“坐稳啦。”叶悬铃稍稍向肖扬靠近了些。

“好，出发啦！”

九月的风裹着银杏叶的清香掠过鼻尖，特有的木质香气令人心若澄潭，车轮碾过林荫街道，斑驳阳光从枝叶缝隙筛下碎金，在两人的肩头往返跃动。

遇到红灯，肖扬靠边停下。

旁边的机车上坐着一对情侣，女孩留有一头火红的大波浪，手里捧了一束伯爵红茶，不过二人似乎在闹别扭，男孩每次去牵女孩的手都会被甩开。

等绿灯的过程略有尴尬，肖扬尝试寻找话题：“是三点半下课吧？”

“嗯。”叶悬铃调整了下姿势。

两人再次沉默，直到黄灯亮起。

肖扬听到旁边的男孩说：“等会儿再吵好吗？你这样太危险了，抱紧我。”

女孩没有说话，但手已经放在了男孩腰上。

男孩笑了一声：“乖宝，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女孩微微抬头：“什么魔术？大马路上的你变什么魔术？”

男孩朝后伸手护在女孩腰侧，车启动的瞬间向前冲了一小段，女孩下意识搂紧男孩。

“让你可以立刻抱紧我的魔术。”

黄灯变绿。

机车稳稳前行，女孩拿花束轻轻打了男孩的头一下，她说的话，肖扬听不清，但他清楚地看到，女孩笑了。

肖扬蹬着自行车，在下一个路口突然转向。

他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