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欢儿醒来时已到后半夜。
千隐立刻拉开小夜灯,语调轻缓地唤道:“黎欢儿。”
“嗯……哥……”黎欢儿眼珠转动,软软伸出手,“这是……哪儿?”
“司主的房间。”千隐双手夹住黎欢儿温热的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黎欢儿笑着摇摇头:“哪里都不疼,司主他帮我治疗了吗?”
“嗯。”
黎欢儿微微垂眼,扭过头去。
“哥,我打得太狼狈了,早知道就听你的话,冥修再上些心了。”
“你做得很好。”千隐揉着黎欢儿的头,特意将那根趴下的呆毛拨起,护在手中。
黎欢儿狂眨眼睛,小声道:“这这这……这种情况就不要夸我了。”
“能把你逼到以真身交手,一定是遇到了难以预料的对手。”千隐眸光闪动,心疼之色溢于言表,“太厉害了,黎欢儿,你一个人同十只厉鬼交手,保护着陈三愿,一直坚持到我们赶来,我太为你骄傲了。”
黎欢儿紧咬嘴唇,鼻孔舒张,眼泪不住涌出,流进耳朵里。
“哥!”
黎欢儿野猪般拱到千隐怀里,千隐这次也没有隐藏情绪,温柔地抱住他。
黎欢儿心里想:“看来陈三愿说得没错,哥果然最在乎我了,今天就稍微多喜欢哥一点点吧~”
千隐心里想:“还是把火车票退掉吧,临走前,再带他好好玩一天。”
“哥,那些鬼后来怎么处理了?”黎欢儿坐在床中央,把汉堡玩偶往千隐身上推。
“被司主杀了。”千隐无动于衷。
黎欢儿神情一愣,试探地问道:“魂……飞……破散?”
“嗯。”千隐皱眉,小臂上的血管跳动着,“那名消防员,祖宗送他去投胎了,另一个叫悠然的女孩,想等你醒后再引渡她。”
“我没有问题,司主他……”
“自然也没问题。”李乘歌走进来,丢给黎欢儿一个果冻碗。
“司主。”黎欢儿欲起身。
“坐着吧,受了伤怎么还拘谨起来了?”李乘歌坐在千隐对面。
“我……我……”黎欢儿扣着果冻上的塑料膜,指尖越来越烫,“对不起,司主,我……答应过你要保护好陈三愿,结果却……”
“却完成得非常好。”李乘歌轻轻拍了两下黎欢儿的脸。
黎欢儿脸颊泛红:“司主……你和哥怎么都这样讲?明明我被打得那样惨,要是没有你们的话,肯定……肯定……”
“所以,我很生气。”李乘歌认真地看着黎欢儿,后者低下头,没有回答。
千隐伸出手,按在黎欢儿肩上。
“他们伤了你,我很生气,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李乘歌心里既有愧疚,也有万幸,“还好你没事。”
黎欢儿忍不住又哭出来。
李乘歌替他抹去眼泪,逗他道:“你可以和陈三愿比赛,看看谁哭的眼泪最多。”
黎欢儿笑了一声,抬起头道:“司主杀那些鬼真的是为了我吗?不是为了陈三愿吗?”
“黎欢儿。”千隐五指用力,“太不礼貌了。”
黎欢儿“唰”地捂住嘴,两人静静看着李乘歌。
李乘歌脸比黎欢儿还红,半天没说出话。
“我就说太不礼貌了,黎欢儿,快给司主道歉!”千隐把黎欢儿的脑袋“duang”一声按到床上。
“对不起司主大人!”黎欢儿的声音穿出来,全变成了沉闷的“嗯”声。
“司主,黎欢儿他口无遮拦惯了,您千万别……”
“有一点。”李乘歌的声音又闷又小,像晴日里落在水泥地上的第一滴水滴,很快就消失不见。
“啊?”千隐怔住。
“嗯?”黎欢儿双手举起千隐的胳膊,身子向前一滑,趴了下去。
李乘歌侧头,下巴微扬,紧闭的眼睑不断轻颤,又重复道:“有一点。”
两人对视一眼,黎欢儿先一步反应过来:“哦,司主,你是说担心陈三愿是吗?”
李乘歌的嘴唇翕动几下,眼皮艰难地撑开一道缝,仿佛承认这件事要耗尽心力。
“嗯。”
黎欢儿翘起脚,拉住李乘歌的手,转动着他中指上的戒指。
“我就说嘛,司主你肯定很担心陈三愿的,他之前还因为你没给他发信息,难过得失魂落魄的。”
李乘歌手猛地一缩,黎欢儿松手,疑惑地支起脑袋,见李乘歌不说话,便接着问道:“司主,陈三愿呢?”
“煮面呢。”李乘歌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怪不得。”黎欢儿倒没有在意,向旁边一滚,躺到千隐腿上,“好香啊,西红柿鸡蛋面吗?”
“是吧。”李乘歌闻了闻,渐渐平静下来。
他也有些饿了。
“巴爷爷呢?”
“怎么这么多问题?”千隐揪住黎欢儿的嘴巴。
“唔……”黎欢儿不满地晃脑袋。
“回地府汇报去了。”李乘歌有些幸灾乐祸,“一次死了十只鬼,总要打报告的。”
“司主这么厉害的人,杀了鬼也要打报告吗?”黎欢儿攥住千隐的两根指头。
“以前不用,现在改革了,地府也学着人间搞形.式.主.义了。”
“哈哈,这就叫与时俱进吧?估计过几年,无常大人都要穿西服啦。”
“不要开无常大人的玩笑。”千隐抽出手,捏住黎欢儿的鼻子。
“啊……哥好烦!”黎欢儿蹬腿。
“什么?你再说一遍!”
“哥好烦!”
“黎欢儿!”
李乘歌看着两人打闹,逐渐失神。
“啊……”陈三愿冒出一个头。
“陈三愿!”黎欢儿火速爬了起来。
[黎欢儿!]
陈三愿在心里喊道。
黎欢儿直接从床上跳了下去。
“黎欢儿!”千隐气得发晕。
“啊!”陈三愿吓出一身冷汗,不过还好接住了。
“胡……闹!”千隐双手发抖。
黎欢儿“咯咯”直笑:“陈三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担心死了!”
“啊……”陈三愿眼中含泪。
“别哭别哭,不然明天起来眼睛要肿的。”黎欢儿揉着陈三愿的脸,随后朝前指道,“我好饿,陈三愿,我们去吃饭吧,做好了吗?做好了吧?”
“啊……”陈三愿点头,看向李乘歌。
“你们先吃。”李乘歌道。
“嗯。”
两人走后,千隐开始收拾床铺,拉窗帘时,注意到了那个桃花花神的盲盒。
“司主也喜欢收集盲盒吗?”千隐问道。
“也?”李乘歌扭头看去。
“哦……我还挺感兴趣,家里有一柜子。”千隐不好意思道。
李乘歌眉毛一挑,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千隐是月光族了,原来两人开销都不小。
“之前陈三愿抽的,不留着的话,他就会一直缠着你,就随便找个地方放了。”李乘歌中指扯动睡衣,未修剪的指甲挤得指头隐隐作痛。
“原来如此。”千隐点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放低声音道,“司主,陈三愿他为何如此吸引鬼物?仅是天魂丢失,不至于令那些厉鬼如此疯狂。”
李乘歌目光一沉,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巴储还在查。”
千隐从李乘歌的话里听出忧虑,可还是追问了一句:“司主,以后怎么办?没有天魂,他活不下去的。”
李乘歌眼中隐约有红芒震闪,声如碎石滚落残壁:“不知道。”
千隐屏息,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无计可施却仍百计营谋的司主。
陈三愿,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千隐对着李乘歌俯身行礼,安静离去,李乘歌盘膝而坐,这一刻,他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分别。
由于李乘歌家没有地方睡觉,吃过饭后,两人便去了巴储家。
少了黎欢儿这个大喇叭,屋子霎时冷清下来,陈三愿哼着最近常听的音乐刷碗,李乘歌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半杯咖啡,脚下泡着大盆热水,帮陈三愿检查作业。
他进步飞快,远超李乘歌预想,若是以现在的状态考试,没准真能考到28名。
“坐。”李乘歌拍了下旁边的位置。
陈三愿抱着飞鱼玩偶,明显动了点小心思。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最后代公式的时候字母抄错了,以后要注意,其他的你看看答案解析就能明白。”
“啊……”陈三愿点头,嘴角挂着笑意,且笑意不止。
李乘歌疑惑,问道:“你笑什么?”
“嘿嘿。”
李乘歌脊背一凉。
[黎欢儿说找鬼魂的时候,祖宗虽然没给我发消息,但是特别担心我呢。]
“嘿~”陈三愿晃着身子,活像个不倒翁。
特别担心?
他是这样说的?
李乘歌指尖敲在杯子上,泼了半桶冷水:“他说你就信?”
[信,这种话不论听多少次我都信。]
好吧,这半桶冷水对陈三愿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接下来换陈三愿出击了。
[但我也想问问祖宗,祖宗亲口说出来的话,一定不会假。]
李乘歌略有心虚,陈三愿八成是把去谊兴旅游删照片的事忘掉了。
“你若是养条狗,他……遇到危险了,你担不担心?”
“嗯嗯。”陈三愿急道。
“那不就得了?”李乘歌并未正面回应。
[所以祖宗担心我?]
李乘歌嘴角一压,莫名紧张起来。
这家伙怎么不依不饶?
他才是主人,怎能被狗牵着鼻子走?
“赶紧睡觉吧,熬夜容易猝死。”
“啊……”
“还有什么事?”李乘歌想了下,又道,“只准问一个。”
陈三愿眉头淡淡一皱。
[两个可以吗?]
“不行。”李乘歌起身,嘴角微扬,“好了,没机会了。”
“啊……啊……”陈三愿急得跺脚,抓住李乘歌的袖子。
“我可不吃撒娇那套。”
“啊……”陈三愿怕李乘歌走,直接握住他的手。
“陈三愿,你再这样我就当你非礼了。”李乘歌斜着身子,耳垂泛红。
陈三愿心“咚”地一震,他迈到李乘歌面前,满眼喜欢地看着他。
“看什么?”李乘歌瞥视一眼,立马挪开视线,“挡路了……你。”
陈三愿身上穿的这套睡衣是安给买的,粉色的,花边领,上窄下宽,跟小裙子一样,陈三愿长得算那么回事,笑起来……也算那么回事,这样一直盯着他,实在……难为情。
[祖宗,你之前说过,我是你的人吧?]
李乘歌眼睛倏地睁大,条件反射般否认道:“没有。”
陈三愿倒是猜到会这样,笑了下,继续比划。
[祖宗忘记了吗?你同消防员叔叔说的,说“你救了我的人”。]
李乘歌脸上也上颜色了。
“没有你听错了。”李乘歌这六个字说得飞快。
“啊……”陈三愿现在开始慌了。
[没有听错,祖宗确实是说了。]
“没有。”
[说了的,说我是祖宗的人。]
“没有。”
[那我是祖宗的人吗?]
“没有。”
“啊……”
[祖宗认为我不是你的人?]
“没有。”
“嘿~”
陈三愿抱住李乘歌。
被打被骂也没关系,他想抱祖宗,久久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