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梦云今晚吃什么 第3章 吃饼干

姜储养了四年的云，竟然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这可是挑战姜储物理认知框架的大事件。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研究所的那帮老头，他们肯定觉得姜储终于是疯了，搞研究搞得连基本的逻辑常识都没有了。

姜储活了28年，8岁起就自主接触物理化学大气学，他在各种精算和模型中搭建自己关于世界的认知，却没有任何一个理论足以支撑他方才亲历的景象。

可眼前的少年有呼吸，有脉搏，除了体温低得惊人，没有任何异常。他是真实存在的人，姜储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如果当下没有可用的科学理论支撑，那只能说明，还有潜藏的理论未被发现。

“嗯……”银发少年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几不可闻，差点就被设备的运作声盖过。

“你、你还好吗？”

“小储……”少年伸手去碰姜储，指尖又湿又滑，像块融化的冰。

姜储心情复杂，一方面知道眼前的人是朵朵，一方面又很难接受自己的宝贝朵朵变成了人。他挡下少年碰触的手，求证道：“你是朵朵？怎么证明？”

少年虚弱地撑起身，很不可置信地瞪着姜储。姜储的不信任让他有些郁闷，也有些窝火：“你出门十天，连我都忘记了？”

知道出差的事情，那就是对他说过的话有印象，那其他细节肯定也是清楚的。姜储欣喜，又问：“我还说过其他什么，你记得吗？”

“你说要不是工作你都不想出门，说舍不得我。你说葛涵后脑有一块头发稀少，有斑秃的风险，但不确定要不要告诉他。你说你见过外面好多云，草原上的，大海上的，都不如我漂亮。你还说过很多梦，一边说一边摸我唔唔……”

少年还有一堆自证没来得及吐露，就被姜储捂住了嘴。姜储的体温渡过来，跟他的人一样，散发着直愣愣的温热。第一次做人的云像是被烫到了，缩了缩脖子，朝后躲避。

姜储的耳根霎时红了，可能是云说的话太直白，也可能是少年的皮肤太细腻。他不敢再听下去，他怕对方把自己这四年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说了，搞得自己真的很像变态。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姜储把眼睛从白得发光的皮肤移开，“你怎么会变成人？”

云也不知道，他也不是自己要变成人的。他只知道这十几天里自己肚子空空，随时都要昏厥，而姜储出了趟门就像变了个人，对云丝毫不关心就算了，还冷脸盘问他。

“我好饿，我要吃……”再不进食，云就要驾鹤西去，一去不返。

姜储这才反应过来少年目前是失温状态，生命体征微弱，亟需医疗救治。他赶忙从帐篷里翻出睡袋，展开严实地包在少年身上，拆了袋压缩饼干塞到他手中，然后勾着膝弯把少年抱到了二楼的床上。

他暂时不打算找医生，姜储自己有基本的医疗知识储备，而且少年现在没有合法的身份，倘使被外界发现，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姜储把少年送进被窝，又翻出一床被子，给盖得严严实实，在初秋的天气里开了热空调。见少年只是攥着饼干不吃，以为他不知道怎么吃，于是好心地帮他掰了一小块送到唇边。

饼干抵着唇，云困惑地看向姜储，不明白他的意思。

“张嘴。”姜储提醒。

少年听话地张开嘴，姜储把饼干塞进去。

“闭嘴，嚼。”怕云不懂，姜储自己吃了块演示。

于是少年就亦步亦趋地咀嚼，皱着眉吞下了。姜储又掰了一块要喂，这回对方却竭力躲避，说什么都不肯再吃了。

“难吃，不吃这个。”

姜储自己对饮食没什么要求，营养全面，能饱腹就行，没想到自己养的云竟然这么娇气，饿得没力气了还嫌弃压缩饼干不好吃。

可他转念一想，大家养宠物不也是这样，要给它们吃最好的食物，把它们养得娇滴滴的只挑嘴吃好的贵的，这才证明主人足够爱它们。如此类比的话，自己喂他吃压缩饼干确实是太委屈对方。

“睡会儿吧，我给你做饭。”

姜储扶少年躺好，把床头柜上的一本识云图鉴递给他，嘱咐道：“要是不舒服，就把书扔地上，我听到声音就过来。”

安排妥当，姜储下楼做饭。冰箱里食材丰富，蔬菜水果肉蛋奶，应有尽有。

姜储平时都自己做饭，他追求高效、全面的食物摄取，所以日常的饮食结构很接近地中海饮食，并且不太在意风味和烹调手法。用葛涵的话评价，就是没滋没味的健身餐。

姜储拿鸡蛋和番茄，犹豫片刻，决定把白煮蛋和烤番茄改为西红柿炒鸡蛋。又炒了盘芹菜虾仁，外加一份山药蒸肉。后面两样菜是他翻网上的食谱现学的，他自己尝了下，自认为达到了90分的水平，如果做第二次，他应该能提高到95分。

最后把冰箱里分装冷冻的杂粮饭用微波炉一叮，这餐饭算是完成了。姜储信心满满地送上去，脚步在楼梯上迈得轻快，忽然体会到了别人养宠物或者带孩子的乐趣。

他把矮凳推到床边，大小餐盘摆上，把翻开的图书收走，示意少年尽快动筷品尝。

食物的香气在卧室内飘散，然而说自己很饿的少年却拿着筷子一动不动。姜储这才想起来，对方虽然看上去是个像模像样的少年，实际上应该不具备基本的生活常识和技能。

“筷子，会不会用？”

云摇头。

姜储只好又去拿了把勺子，贴心地挖一勺蒸肉放在米饭上，示意少年可以这样吃。

云还是摇头，问：“你都吃这些吗？”

“是的，很安全很健康，你放心吃。”

“我不吃这些。”云泄气般地躺回去，像在闹脾气。

“你现在是人了，人就是要吃饭的。”姜储就像劝儿孙吃饭的奶奶，用了十足的耐心，甚至别扭地喊了声“朵朵”，以加强劝饭的力度。

云眼睛亮了亮，灰蓝色的眼珠一下有了光彩，他猛地坐起身，厚实的被子从肩头滑落。“我是人了？”他欣喜求证。

“对，你能直立行走，能使用工具，拥有高级思维能力，如果你愿意的话，往后还可以学习知识，创造财富，改变世界。”

这不是哄骗，姜储这段话全然出自真心。刚刚在做饭的时候，姜储就一直在思考，思考人再变回云的可能，思考要是变不回去，他又该如何帮助朵朵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姜储在生活中总是怕麻烦和拖沓，他当然希望朵朵重新成为一朵云，继续做一个无声的朋友陪伴他。但如果，如果朵朵真的要做人了，那他也愿意尊重他、帮助他，让他度过快乐幸福的一生。

对此，姜储不太有信心，但他会努力。

“你想做人，还是云？”姜储帮少年掖好被子，试探地问。

云其实也不傻，他对姜储的认识可比外面那些人要透彻。自从他变成人后，姜储对他先是拿刀子恐吓，然后又逼他自证身份，就连叫自己一声“朵朵”都变得奢侈，眼睛里全然没了之前的温柔。如果他能选的话，肯定还是做云好。

少年低下头，恹恹道：“还是做云吧。”

“那你知道怎么变回去吗？”

云又摇头，他从姜储的问话中听出了急切的期待。姜储不喜欢自己变成人，但他不知道如何满足他的期待。

姜储不解，不懂少年怎么好端端的又没了兴致。果然和人相处，还是很麻烦的。他这样想着，暗自庆幸朵朵和他想法一致，只想做一朵安静的云。那就再好不过了。

“吃饭吧，可能吃饱了就能变回去。”

云点点头，觉得姜储说得不无道理，于是拿起勺子吃饭。一顿饭吃得过分安静，除了勺子碰到碗盘的声响，两人没再说一句话。

姜储没得到关于饭菜口味的评价，有些许失望，但好在都吃完了，应该就是满意的吧。

把餐具收进洗碗机，姜储又上楼帮少年测了体温，电子体温计却显示Error，应该是超过了最低温度的测量范围。考虑到人之前是一朵云，姜储干脆用气温计让少年夹在腋下测量，结果量出来只有22度。

虽然测量存在一定的误差，但足以说明少年的体温完全低于正常人的水平。普通人身体经历这么长时间的低温，早就一命呜呼了，但那少年除了看起来精神欠佳，没有任何问题。

姜储认为，这确实是合理的。毕竟少年和普通人类的来源不同，人造云变的和十月怀胎孕育的，肯定会存在差异。如果全然相同，那才是奇怪。

不过姜储向来严谨，从来不妄自论断，他需要更多的观测和研究。于是在云境模拟室的帐篷晚上就被搬到了二楼卧室，姜储把床让给云，自己钻进了睡袋。

他当然不会变态地隔一小时观测一次，况且他已经三天没睡，身体对于睡眠的需求强烈，从身体机能的可持续性角度考量，姜储计划先睡到12点，中间起来做一次观测，然后继续睡到天亮。

云也有基本的礼貌，很过意不去自己鸠占鹊巢让姜储睡地板的行为，他提议让姜储睡床，自己睡帐篷。姜储不让，把他紧紧包在被子里，免得他乱动。

“我不是客气，我不睡觉的。”少年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听起来被裹得相当牢固。

“你得睡，云可以不睡觉，但人不睡觉会死的。”姜储铺好睡袋，钻进去。

“人真的好麻烦啊。”

“是啊，所以还是做云好……”

姜储真的太困了，眼皮闭上就沉沉睡去。恍惚的意识逐渐飘向朦胧的梦境，他似乎进入了一个潮湿阴暗的溶洞，钟乳石倒垂，冰凉的水珠顺着石柱滴落，四处都是“啪嗒啪嗒”的水声。

忽然有一滴从他头顶坠落，直直落在脑门上，而后是两滴、三滴，逐渐汇集，再聚成水流沿着太阳穴滑下。凉意从皮肤表面侵入，姜储缓慢苏醒的意识和滞重的身体打架，他想起自己要做夜间观测，骤然睁眼。

一张惨白的脸，正悬于姜储头顶。四目相对，俱是惊惧。

“啊！你醒了！”

姜储魂都吓没了，听到熟悉的声音才缓过神来。他打开顶灯，看见少年靠在床脚，身上一丝’不挂，下巴亮晶晶地泛着水光。

额头上一阵冰凉，不知哪来的水顺着鼻梁流下，姜储摘下眼镜抹了把脸，忽然反应过来那液体是什么，愕然失色：“你对我流口水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