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演我千百遍 第14章 千里行

外门崖坪上的弟子都在专心炼体，或扎马步，或练拳法，或捧着入门法诀苦思冥想。外门弟子清楚唯有强筋补气，锻身炼形才可能会有机会被选入内门，真正入山修道，因此无不用心。

江菀之特意绕了一圈从山上下来，仔细观察了一番，在靠松休息，围着水缸取水喝的弟子中找到了一个气息最弱的。

“按这书上所写，打一套拳法。”

那名弟子一时呆愣住，看着江菀之，不知所措。

这当然怪不得他。

这位弟子本是凡间世家子弟，据说其祖父曾与一位仙师结过善缘，他又勉强算是有些资质，便被送到天衍学宫外门修行。可入了仙山，看的就是日后修行的境界，曾经在尘世里身份地位自然淡了。

外门弟子眼尖的早就瞧出江菀之是从山上下来的，瞧着还没自己年长，但修道之人向来不仅凭外貌论资，且一时摸不清其师承辈分，不敢随意称呼。

那名弟子身旁的同伴戳了戳他的胳膊，道：“愣着做甚，没听到仙师吩咐吗？”

他才回过神来，向江菀之鞠躬行礼，而后开始照书上的要求一一出拳。

他在家时养尊处优惯了，根底比寻常人家的本就弱上不上，好不容易才撑下一套，气喘吁吁。

却听江菀之道：“再打一遍，你中间吐气迟了一次，最后两次吸气则是早了。”

虽已精疲力尽，但那名弟子还是只能恭敬领命。

江菀之扶着水缸旁，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在缸口上，节奏散乱，无甚规矩，很是随意。

长时间的连续发力，使原本算不得难的拳法已变得无比困难，那名弟子的呼吸已沉重不堪，根本难以坚持。他忽然想：仙师未必看不出来他已无法继续，还要继续为难自己是何道理？

四周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

他仿佛只能听到仙师懒懒地敲打在缸上的声音，难以形容，仿佛一切都变得缓慢，心也越来越静。

他忽然想起仙师指出的他吐息上的问题，茅塞顿开。

这次四周是真的静下来了。

几乎所有弟子都吃惊地望着树荫下。

这位在批外门弟子中最弱的人，不知为何，呼吸节奏忽然变得奇特起来，缓促相接，毫无规律。明明好几次眼看着就要强撑不住，胸腹忽然一动，竟是带着他又挺了过去，且渐渐的仿佛渐入佳境——一吐一纳之间正与拳法相合，拳拳生风。

一套下来，气息甚至还稳了不少，再不见方才摇摇欲坠之感。

那弟子停下后，忙再向江菀之行礼道：“多谢师姐赐教。”

江菀之并未说什么，只取过一瓢从缸中舀了水，递给那位弟子，转身离去。

“你认识那位仙师吗？”有人问道。

那名弟子摇了摇头，这的确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

“那你怎敢直呼仙师为师姐？”

那名弟子不解反问道：“山上内门的难道还是师妹吗？”

天衍山外门弟子通常都称内门弟子为师兄或师姐，当然这指的是寻常内门弟子。

“真是呆子！”有人笑骂道，“仙师教你的吐息法可不寻常，你以师弟自居也不怕折煞自己？”

有人附和道：“生得那般好看，多半是重华峰上的了，看衣着，应当不是尊者亲传，称师姐并无大错，你可真是走了大运。”

只是这些外门弟子始终想不明白，天衍山内门中究竟是何时出了个这般人美心善却籍籍无名的师姐。

自那日后，外门中隔三差五的总会听到有人遇到无名师姐并受点拨后突飞猛进的传闻，每每有心寻去，却见不到任何踪影。

三四个月后，江菀之以为已差不多了——这些外门弟子如今已都认她为山上高人。是以某日外门弟子又在崖坪上再一次见到了江菀之，一时纷纷见礼，甚至有些早已将自己困惑之处记于纸上准备寻机请教。

“我今日来只为一事。”江菀之看着眼前这些外门弟子直接说道。

弟子们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被压低许多，生怕错过什么。天衍学宫外门弟子很难得到师长的教导，十有**都得靠自己的悟性和坚毅。

“我善符道，非是体修，只懂些炼体皮毛，不敢误人子弟。”

弟子们面面相觑，心想仙师当真自谦。

“这里有一符，你们之中若有人愿修此道，皆可自备符纸照绘，一月后我会来此收符。”江菀之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纸。

还不等她展示，便已有弟子自告奋勇道：“弟子愿意一试。”

江菀之早有预料，顺势将绘有符文的纸交给那位弟子。那名小弟子周围的人不禁好奇都围了过去，实在站得远的也踮脚探头，却见只是寻常宣纸，连符文都是用墨书成的。

“如果有人能绘出…”江菀之特意略有停顿，而后轻笑道：“我便赠一颗朝元丹，以助其与符道结缘。”

此言一出，弟子们都争先恐后地去争着看那图纸。

所有人都惊诧于这位师姐的出手大方。要知道那可是朝元丹，一颗便可抵数年苦修，得了此丹，稳固根基，下回仙门大开时被选入自是十拿九稳。毫无疑问，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难能可贵的机会，万一这位师姐还是替内门某位大人物来看徒弟的，只要得了青睐，对外门的弟子而言与一飞冲天并无差别。

临走前，江菀之经过一名女弟子时，停下脚步，伸出手来。

那弟子一惊，还在发呆。

江菀之提醒道：“问题？”

那弟子听后立即掏出写好的纸张，恭敬地呈上。其余有准备的年轻弟子见了，也醒过神来，接连不断地将自己的纸张递过去。

*

一月后，江菀之如约而至。

弟子们也按序呈上绘好的符箓，近百张中只有两三张勉强还看得过去，江菀之也不吝啬，皆赐了朝元丹，左右还不及她一次服用的量。

得了丹的弟子惊喜不已，敢忙叩谢，其余弟子更是艳羡不得。

可他们也算不得一无所获。

江菀之离开前留了一叠纸，正是此前收上来的问题，每张纸上几乎都有不少批注。

因此弟子们又围在一起认真观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外门管事的仙师回山中复命，恰途径崖坪，本想看看这些弟子修炼如何，却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不像是勤修苦练的模样。

弟子们又纷纷行礼，解释道是有一位师姐帮他们解惑答疑。

管事仙师听着弟子们的描述，始终想不起内门中有这样一号人物，这般好为人师，自当不该籍籍无名才是，莫不是谁打着内门的旗号招摇撞骗、误人子弟。届时出了乱子，他也得担罪，不免紧张，令弟子将那些纸递上来。

他认真翻开这些纸张，神情却越来越严肃，侍立在他身侧的弟子们也不禁紧张起来。

“那人还授了你们什么？”

他沉声问道。

显然他已注意到石案上放着的略有杂乱的一叠符纸。

弟子们相视一眼，最后由一人将最初的那张符纸交了出来。

管事仙师接过那张符，心中暗惊，本还想多问两句，到底还是强压下来。冷声道：“仙门只传你等法诀，却不予讲解，为的便是考察你们的悟性，你们口中的师姐帮的了你们一时，难道还能帮你们一世不成？我辈修士所求的大道从来都不是依赖他人所得，今日因你等不知其中缘由，暂且不罚。”

他看着那些弟子，一字一字地重复着曾经仙师对他说过的话，如同照本宣科。

众弟子面有惭色，再拜受教，言绝不再犯。

可是哪一位仙门世家的弟子在入天衍前未曾接触过修行相关的知识呢？宗门家族中数不胜数的客卿长老也不单单只是摆设，因此，出身世家宗门的弟子初期往往很少遇到问题，也更容易通过，内门中的弟子凡间出身者不足三成。

于是仙师哀叹一声，还是将那叠纸还给弟子们，嘱咐道：“今日看完便算过去了，下不为例。”

弟子们想原来那位师姐的解答都是正确的。

仙师唯独将那些符纸带走了，这些符他必须上呈内门。

*

举头三尺有神明。

尚德峰，三尺堂内，一位老者正看着案上的符纸，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这是一道日行千里符，却又不是。”

与其对坐的仙长笑道：“颜老，我可不修符道，萧师侄从外门带回的这道符您老已看了一炷香了，有什么奥妙之处，便请直说吧。”

萧管事恭敬地侍立于台下。

“此符将日行千里、缩地成寸二符各取其精，合二为一，无一赘笔，妙极。”颜老挑出几道符，摆开，指道：“外门弟子此前从未接触过符道，这些符中笔力不足，却能见用心一也，难能可贵。以我之见，那人以朝元丹为许，为的便是让这些弟子全神贯注。我老了，揣摩不透，她既于符道有如此造诣，又何必假手于人？”

仙长拂须笑道：“日行千里符经元清仙子改良后可在方圆千里内来去自如。此符既然删繁，又是托外门弟子所绘，功效恐怕已远不及从前吧？”

颜老否道：“此符定了方位为舍，而符道向来讲究有舍有得。”

至于得了什么，老者并没有直说，显然是不言而喻——不仅在特定功效上未多有亏损，甚至可以让寻常修士驾驭自如。

“此人欲往何处去？”

“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