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走廊,纸窗映出了两个人影。
宫灯将他二人影子拉的亢长,在似乎永无尽头的长廊中如同鬼魅一般。
“你方才下手太重了,为何要把我也卷进去?”万刃不满的揉了揉肩部,细细看去,他肩胛的血肉已经腐烂生疮,透出森森白骨。
宫玄雾冷哼一声。
“你早点把他们引过来不就好了么?省的多费饵食。”
“你不懂,这具躯体太虚弱了,我跑一会儿就直喘气。若不是千春寨弟子修习的心法更易入灵体,我可不会选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下意识的怂了怂肩。
咯噔一声,没有皮肉的肱骨连着小臂一起掉了下来。“万刃”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在意的踢到一边,那块骨头在地上翻了个面,骨碌碌的滚到身旁女子的衣裙边。
他继续说道。
“幸运的是,我找到了一个更合适的容器,就是女身有些难适应。”
宫玄雾皱了皱眉,提裙跨过那块骨头。似乎不愿与他为伍,加快了脚步走到他前面。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到走廊尽头,后者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前者抬手叩响面前格门。
“进。”
轻推门扉,宫玄雾抬目望去,一个青年闲适的靠在金丝木榻上,矮几上正温着一壶茶。这青年俨然就是那位刚平息四神街暴乱的青琅城主。
“万刃”嘴角勾起,毫不客气的径直走向他身边,松松垮垮的往右榻一坐,榻上很快就沾染了血污。
宫玄雾则在一旁静静俯身行礼。
见他似乎心情不错,“万刃”揶揄打趣道。
“看来我们青琅城主出了好大一场风头。”
青年低低笑着。
“不及你们二人。怎么样玄雾,“它”和你融合的好么?”
宫玄雾闻言将身体俯的更低。“回城主,簌风已经完全听命于我,这是我在宫家庸碌一生都无法得到的力量。”
青年不置可否,轻轻摇晃着茶盏。
他看着茶碗中沉浮的茶叶,眼底似有波涛暗涌。昏黄的灯影将他的侧脸照的看不真切。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很令人着迷,对吧?”
青琅城主目光一闪,停留在宫玄雾身上。
“说回正题,让你们找的人有结果了没有。”
“已经确定了几人,不过还有一个出身宗源没有查到,等调查清楚,自会奉给城主。”
“万刃”正兴致缺缺的把玩着手中的弟子令牌,突然插口。
“百年将至,你说拓命会算到么?”
“算到,又如何?况且她也得有这个命算。”
“……也是。”
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苦涩一笑。
“呵……说到底,我们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局中棋子罢了。
室内静谧一刻,谁都没有在言语,只余烛火燃烧的滋滋声。
……
青琅城主走后,四神街不日就恢复了生机,昨日的消失的人今日就有新的补上,无人在意那些逝去的人。
应尘的帷帽早就被那邪风吹的不知道去哪了,他有些苦恼。
少年墨黑的长发用一根白色缎带松松的束着,清隽的眉毛下是微垂的眼眸,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鼻子挺直,嘴唇就算再不笑的时候也是微弯着的。
瞧这倒是温润如玉。
寻镜淡淡想到,要是也不会动就更好了。
应尘带着寻镜在江夷休整了半日,便准备启程回镜云宗,刚走到江夷郊外,前方一个女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见到他们立马冲了过来。
“二位道友留步。”
是那日的水蓝褥裙女子。
她有些期期艾艾的看了看应尘。
“不知道友可是拓命仙尊首徒应尘?”
应尘看着更加苦恼了些。
“正是。”
她眼眸一亮。
“应道友真是青年才俊,久闻不如一见啊!我乃葬花宫弟子萧听兰,不知可否……”
萧听兰面颊微红,支支吾吾。
应尘听到葬花宫三个字如临大敌,心猛地悬了起来。
可否什么?
“可否……”萧听兰紧紧捏着裙边,看似有些紧张。
应尘的心悬的更高了。
道友你不要搞了好吧,有话直说!
“不知可否蹭一下应道友的传送符……我并非剑修,无法御剑,传送符在玄武街当了换灵石了……”萧听兰终于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他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后怕的抚了抚胸口。
合着搞半天就是想蹭个传送符。
并非他自慕,若是真被葬花弟子表示好感,葬花宫主恐怕隔日就要给他下战书了。毕竟在门规为誓死断情绝爱远离男子,宫主又极度护短的葬花宫,找茬都没有这么找的。
他安下心,面上温和一笑。
“此事好说,萧道友收拾一下就一同走吧。”
镜云宗与葬花宫同属寒沮玉门地界,只不过镜云宗坐落北方镜云雪山,葬花宫修建在东部飞花水岸,偶尔也可以看见两宗的弟子结伴回寒沮玉门。
萧听兰见应尘同意舒了口气,转头有些怜爱的摸了摸寻镜的头。
“方才就注意到这位小道友了,你叫什么呀?”
“寻镜。”她顺了顺被摸乱的发丝,闷闷答道。
“也是镜云弟子吗?”
应尘替她接过了这句。“暂时还未拜入宗门。”
不过……应该快了。
三人聊着聊着,出了江夷地界,应尘两指捏着一道传送符,咒文一晃便到了寒沮玉门。
传送符虽快,可快速穿过大半十四洲的反噬就是……
三人各扶一树,干呕不止。
那两人还好些,寻镜第一次乘传送符,只觉头重脚轻,路都快走不稳了。
应尘又给她好心的塞了点静心丸。
萧听兰靠树缓了缓就与二人相互道别去了飞花水岸,并承诺下次相遇会补偿共用传送符的灵石。
临走前还表示希望寻镜同她去葬花宫,被应尘婉言回拒了。
他并未急着行动,而是在乾坤囊里翻找着什么。
另一边,寻镜四处转悠了一会儿,环顾着面前与江夷温暖宜居截然不同的模样。
寒沮玉门空气整体湿寒,由许多连绵起伏的山脉组成。最高大的那座山峰直冲云端,山腰长满青松,能依稀看见巍峨的灰岩牌坊,山顶积雪覆盖隐入云层无法探知。
再往远处看便是一片水雾,隐约可见一座巨型断崖瀑布。瀑布下是如水镜般的湖面,许多海棠树附着岸边连绵生长。似乎是刚刚萧听兰去的方向。
比起江夷都,寻镜觉得这里更让人心旷神怡。
她见身旁的人还在翻找,忍不住探头看了过去。
此人的乾坤囊可谓是令人大跌眼镜,上到高阶法器丹鼎符箓,下到椅子茶壶路边的小花小草……甚至还有一团漆黑的泥土。
她看着修长如玉的双长在里面一件件将这些翻过,最后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符咒。
……
“喏,防寒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内宗有点冷,筑基修士受不住的。”
应尘指了指自己。
“看我,这样用。”他食指和中指夹住符咒,上下比划了一下。
寻镜有样学样,符咒在手中瞬间焚烧,化作一道温暖的灵力流入了她的掌心。应尘在一旁满意的点点头。
不愧是能一次性吃下两壶静心丹并强行从凡人之躯突破筑基的奇女子。
他这才放心的拔出佩剑,通过相连的神识将剑身慢慢放大。
拭心剑要比寻常佩剑更加修长纤细些,剑鞘刻了玉面狐像,剑身萦绕着一条淡淡的水绿光辉。寻镜好奇的伸手抚摸了一下玉面狐头,狐眼里镶嵌的墨绿玉石闪出了一丝流光。
别在应尘腰间的剑柄上环绕的玉狐尾似乎动了动。
应尘等到可以容纳二人站立的大小,他踏了上去,伸出一只手。
“上来吧。”
寻镜借力站了上去。掌心相触,让她心里生出一丝涟漪。
还未想明白那处的异样,剑身缓缓升高,直朝那高耸入云的雪山飞去。她第一次在这么高的角度俯瞰地面,心绪有些波动,连日来迷雾般的心境也散去了一些迷惘,唯留直飞云霄的畅快。
应尘感受着身旁小姑娘雀跃的心绪,忍不住弯了弯唇。
他就知道当时主修剑是有好处的,这回装了波大的吧。
此时,镜云外宗,今日守门的弟子面色严肃的看着天空大大咧咧飞过的拭心剑,凝眉思索。
唉,应师兄早不回晚不回,怎么偏偏这会儿回来了。
要不要先传音告诉他呢,仙尊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算了,被拓命仙尊知道可就不好了。
他想了想今日那二位祖宗灵压遍布整个镜云雪山的场景,忍不住抖了抖。
刚落地镜云雪巅的应尘看着门扉紧闭的玉悬大殿和一旁抱臂抬头望天的男子,顿感头痛。
他觉得现在回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刚想赶紧带着不明所以的寻镜去别的地方避避风头,殿内已经传来冷冷一道女音。
“应若清,你给我进来。”
“还有你旁边那个小姑娘。”
……
应尘急忙朝着那边站的男子甩眼色,眼皮都快甩抽筋了,那人依旧纹丝不动。
他只好认命,拉着寻镜面如土色的进了玉悬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