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做不敢当?”
周贺冷哼一声,视线逡巡一周,语气嘲弄。
“呵……我当是什么英雄!结果是个缩头乌龟。”
“最好别让我发现你了!”
柳昭质倒是没什么表情,将碗中最后的水饮尽。
什么缩头乌龟?
听不懂哈。
她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周贺吃了个哑巴亏,无气可撒,气得脸都涨得通红,怒目圆睁,又开始带着小弟作妖,方才还会先礼后兵,现在直接二话不说就是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投去,小弟非常默契地直接上手就抢,动作十分粗鲁。
更加没人敢上前攀扯,只能默默承受怒火。
柳昭质轻叹一声,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总归是没再伤人,她没必要出手,枪打出头鸟,她现在还是新手期,有什么能撂倒这一帮子大汉?
一个人的善良,前提当然是得自己不会影响。
……当然,也有真的伟大的,无私奉献。
不然的话,就是蠢了。
……
孟清玦斜倚在舱内的木柱上,阖上双眼,眉梢微挑,轻轻笑着。
他以为,这位会管到底呢?
如若她真是那样的大好人啊,甚至不用他出手,日后哪天凑巧,也会被自己天真的愚蠢害死的。
……这小姑娘,演技挺好。
人倒不蠢。
他因着心情好,不计较她那一剑之仇。
她往后如何,自然也与他无关。
孟清玦只当这是一次养伤之旅,很快又将所有人抛之脑后,开始专注梳理体内杂乱的灵气、一点一点地用业火修补着残破的筋脉。
……
随着时间推移,那帮人身影愈发近了。
看见一双灰色靴子落在自己眼前,柳昭质连忙做出惶恐模样,小心翼翼将木盘推了出去,垂着头往里缩了缩。
周贺很是受用人们惊恐胆颤的目光,嘴角一扬,竟也没打开食盒查看,直直掠过了柳昭质,朝着**砚伸出手。
“嗯——?”
“这位小姐,你的呢?”
江家门下客卿众多,又是世家,**砚见识过不少仙人本领,更何况她亲哥哥**云还是青琅书院的翘楚,周贺那点唬人火星子根本不值一提,而且……她已是练气四阶,对面也就练气二阶。
可看着周贺身边那么多人,她又行囊全无,灵器符箓半点不在手,心内虽鄙夷,可初出茅庐,第一次直面这种类似地痞流氓的恶意,一时不知所措,舌头都在打颤。
“吃、吃完了。”
周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嗓门大的不行,唾沫横飞。
“这么快……耍我呢?!”
**砚脸皮薄得很,被他这么一嚷嚷,脸红得跟个红柿子似的,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羞愤交加之际,又不禁想起江氏家规念叨的惩恶扬善,心念正道,一股莫名的勇气浮现心头。
她学过不少法术和体术,怎么就会没有机会与这些人一战?
畏畏缩缩,才不该是江家子弟的作风!
她离家出走进玄玉宫,不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想让人看轻了她,觉得她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么?
如果连这帮小混混都对付不了的话……还想着日后争哥哥的家主之位的呢?
周贺见**砚迟迟不说话,以为这姑娘被吓傻了,余光瞥见大敞着的食盒,干干净净,刚要作罢——
一双白皙的手却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腕。
周贺愕然抬头,身后的小弟发现老大虎躯一震,刚要发问,下一刻,只见刚刚还威风凛凛的人,被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姑娘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庞大的身躯砸在厚重的地板上,骨节挪动的响声格外清脆。
小弟们顿时傻了眼,竟也忘了搀扶。
**砚指尖飘飘然,偌大的兴奋聚焦在瞳孔,眼中宛若淬着寒夜的星火,熊熊燃烧,淡青色的衣角微脏。
人倒在脚边的时候,柳昭质也吓了一跳,随即更多的是欣喜。
大小姐威武啊!!
“啊啊啊——痛痛痛……”
周贺惨叫连连,手脚痉挛,痛得咒骂。
“娘的,你个贱人!居然敢对我动手!!”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周贺颤颤巍巍站起,狠狠剜了一眼不在状态的小弟们,真真是急火攻心,直直呕出一口乌黑的鲜血。
小弟们立马回了魂,**砚和柳昭质两个团团围住。
众人很懂什么是趋利避害,纷纷退避,让出空间。
柳昭质有些哽住了,尾椎骨仿佛有一阵电流划过。
许是……这具身体才十四岁。
或者,她自己原身也不大。
二十出头的年纪。
少年人嘛,心头总攒着一团火。
她一个人确实不敢,可是,现在有两个人了啊!
记得初中那会,同班有个玩的还好的女生被隔壁学校的小混混性骚扰,她当时年轻气盛,直接和人家打了起来。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很喜欢多管闲事的。
既然有能力,她又想,为什么不干?
燃起来了!
她毫不犹豫闪身至**砚身后,一个旋踢踹飞了一根重重落下的木棍,不由得痛呼一声。
“嘶……”
**砚注视到柳昭质的动静,一阵暖流悄然流淌过心尖,可她却也分身乏术,只能低声道,嗓音轻柔。
“昭昭……谢谢你。”
“小心些!”
柳昭质学到从小学二年级,学到高二的跆拳道,拿过一些市级奖项,后来因为高三学业过重,才停下了训练,上了大学才重新拾起,也获得了不错的成绩。
可毕竟才适应这个身体半月有余,她歪头躲过飞棍,又耸了耸肩,试着找回脚下的重心。
这帮子人,除了周贺和一个叫穆阳的褐衫男子,没人会术法,其他的全是只略通一些拳脚的凡人,年纪最大也就十七岁,好在没有刀剑,手中只是写粗制的棍棒,不难对付。
**砚专心对付着主心骨的两人,不仅要斗法,还要防棍棒,她不禁有些吃力,但还未显怯色。
小弟一个接一个的失利、狼狈不堪,周贺也渐渐感觉灵力不足,和穆阳打着配合,才勉强挡住**砚的攻击,一口银牙近乎要咬碎了,目眦欲裂。
双方明显都快到极限了,交战暂时停歇了一会,一群人原地休整,不停地大口喘气,周贺啐了一口,望着柳昭质和**砚两人的眼神凶狠不已。
本来以为那个蓝衣服的是个怕事的……结果也这么狠!
刚刚是装成那副样子骗他呢!
发丝湿哒哒地黏着脸颊,挡住了视线,难受极了,柳昭质下意识伸手去拨。
周贺眼疾手快丢了个火球,恶劣地笑着。
谁叫你们要做这个出头鸟呢?
火星欲要擦过脸颊时,柳昭质知道自己藏不了了。
即使……这身体的素质比她想象的强,适应起来也无比轻松,可是因着拳拳到肉,她的双手红肿不已,血液挤压着血管,她抬了抬头,指尖泛着浓重的血色。
意念一动,屏息凝神,丝丝缕缕的寒气顺着血管冲破了什么般,径直窜向指尖,倾泻而出,宛若一淌蜿蜒的河流,瞬间吞没了气势汹汹的火球,半空中冒着森森气雾。
堪堪躲过毁容危机,柳昭质松了一口气,抬眸却见周贺看她的眼神十分恐惧,宛若见了鬼似的,双腿都在打颤。
就连**砚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霜花轻轻落在眉睫。
冰冰凉凉。
……
不知何时起,这片空间竟然只剩下了打斗的众人。
而她的指尖……还在库库冒着寒气,源源不断,周贺那些小弟们都被冻成了冰雕。
就连周贺,他慌乱地丢着火球,可灵气早已枯竭,双腿逐渐被寒冰束住,慢慢的,抚上了头部。
**砚想向她靠近……却也被这冰霜所扼住。
柳昭质懵了。
可不待她作出反应,她也被冻成了冰雕。
团灭怎么还不分敌我的!!
冰面彻底覆盖面部时她发出了尖锐都爆鸣。
失去意识前,柳昭质无助地想。
——马化腾我会死吗?
一切归于沉寂。
……
“池师弟,你做的有些过了。”
萧衍神色略显不悦,目光寒凉地望着身侧的玄衣男子,剑尖抵着那人白皙的脖颈。
“引渡灵气,稍有不慎,便会爆体而亡。”
池璟面不改色,淡淡道。
“我只是见机行事。”
“……荒谬。”
萧衍冷哼,讪讪收了剑,碧色眸子闪过一丝不屑,语调嘲讽。
“你的所作所为,我自会向长老禀明!”
少年乘风而起,白金色的衣玦在云雾的飘摇,扬长而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
池璟摸了摸颈侧的血痕,瞧见指腹的殷红,自嘲地笑了笑。
猜忌、疑心、鄙薄……于他不过家常便饭。
……无所谓。
总归他问心无愧。
微风轻拂,空气中掠过一阵清香。
池璟怔愣地伸出手,接住那朵完好无损的海棠花,默默地盯了一会,轻轻叹了一口气,指尖轻碾妃色花瓣,娇艳的花儿不堪承受,顷刻便化为齑粉。
“……柳昭质。”
池璟微微讶然,不知为何,念起这个名字格外顺口,许是想到了什么,青年神色难看极了,识海中突然袭来一阵刺痛,他下意识扶住了一旁的桅杆,冷汗直冒。
这个姑娘……和玄幽山的羽族……
究竟……有什么关系?
……
滴答、滴答。
……柳昭质是被水声吵醒的。
不过这水声实在奇怪、仿佛与她近在咫尺。
而且,她的脸上似乎也沾上了什么灰屑。
柳昭质昏沉沉掀开眼皮,便对上一双冒着亮光的眸子,当真是诡异极了,根本没功夫庆幸劫后余生,吓的一个激灵爬起,便是一拳,用力挥去,慌乱后撤。
嘶,好硬……
天色太黑了,她只能略略看清对方的身形,腰身纤细,亭亭袅袅,瞧着像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可那双眸子实在亮的惊人,眼珠子里简直像跟装了个小灯泡一样!
周遭草木环绕,却无鸟雀脆鸣,耳畔是呼啸的寒风,依稀听见树叶飘摇的婆娑声,静的可怕,抬头一轮孤月高悬,薄薄的云层透下惨白的月光,眼前之人却一动不动,好像定在了原地。
柳昭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呼之欲出。
她迟疑的靠后半步,那“人”也跟着动了起来,四肢以诡异的姿态扭动着,骨节咔咔作响,寂静的夜里,无比清脆,月华流转,柳昭质终于看清了眼前是个什么玩意。
“她”……不对,是它。
同她一般无二的打扮,若不是脸上除了一双眼睛和一张嘴外,再无其他五官,怕是柳昭质都要怀疑这是她的分身了。
“咯咯咯……”
它的额头青筋暴起,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的红,方才还晶亮的眼瞳暗了下来,眼眶中漆黑一片,嘴角高高扬起,咧到了颧骨旁,长长的舌从血盆大口中掉了出来,落在满是泥土的草地,一边流着浓重的黏液,滴答、滴答,一边疯狂地蠕动着。
“昭昭、一起来玩呀~”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她自己的声音啊!!
我屮艸芔茻——!!!
妈妈这里有鬼啊!!
柳昭质不假思索拔腿就跑——
“为什么、为什么要跑?!”
柳昭质心里一万只草泥马飞过,不跑难道等死吗!!
“我就是你啊、我们一起来玩呀嘻嘻嘻……”
“……就因为我没有完整的脸么?”
“没关系、没关系的……等我抓到你,我就有啦!”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就是想要你的脸而已啦~”
它的声音又突然变成个稚嫩的女童声,语气天真而烂漫,听上去却是令人毛骨悚然。
我特么真是谢谢你啊!!!
柳昭质跑的更卖力了,宛如回到了体育巅峰的中考,脚下生风,快成了一道闪电,身后的“人” 穷追不舍,喉间时不时发出阴恻恻的诡笑,鲜红的指甲好几次险些抓烂了柳昭质的衣裙。
显然,这场追逐战注定没有停止的终点。
所以……
遇到事情不能坐以待毙啊!!!
柳昭质一边口中念诀,一边踩上了附近的树桩,使劲一蹬,指缝中夹着明黄色的符箓,狠狠咬了一口下唇,轻抿了口符箓,血珠落到画着朱红符文的符纸上,瞬间迸发出奇异的光,下一刻,汹涌的火焰从掌心窜出!
“火符!去——!!”
那怪物与她近在咫尺,烈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上了它的身体,它迅速反应过来,唇齿间溢出痛苦的呻吟,凄厉地嘶吼着,面容狰狞地向前一抓,柳昭质一个侧身堪堪躲过,左边脸颊还是冒出道细小的血痕,身体瞬间失去重心,跌落在地。
小腿一阵刺痛,散落树枝趁虚而入,留下几道深深浅浅的划痕,柳昭质踉跄地站起,淡淡擦去脸上的血痕,神情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场景。
哀嚎声愈发大了,它的身躯被烈火吞了半边,痛苦地蜷缩在地,试图以翻滚的形式扑灭身上的火焰,可惜根本无济于事。
“啊啊啊啊——!!!”
“好疼啊、我好疼啊……姐姐、姐姐救救我啊……”
“救救我……”
柳昭质抿了抿唇,置若罔闻。
她需要怜惜一个披了人皮的怪物么?
……方才还要她的脸皮来着!
很快,火焰将其吞噬殆尽,连带着哀嚎声一齐,只残留一地漆黑的灰土和一点火星子。
……木头。
果然。
柳昭质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他们应该还在玄玉宫的测试当中。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
刚刚那怪物笑的时候,像极了之前在舱内送吃食的侍从,因着那太过机械化的笑容有些瘆人,柳昭质便多看了几眼,以及她那一拳砸出去的触感,醒来时脸上倒下的木屑……
近乎便能确定了。
可是……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少女轻轻蹙眉,立于死寂的林中,一时犯了难。
……
“诶……这个秘境,我记着都封了十年吧?”
君琉璃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开口,拨弄着耳边青丝。
“物尽其用罢了。”
晏河清冷冷答道,头也未抬。
“五年前,可是无人通过这场试炼……甚至差点出了岔子。”
君琉璃瞬间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转头对着坐在下方的青年询问。
“文德,你可有派人进去查探过?”
被点名的柳停云匆匆搁下朱笔,起身盈盈一拜,温声道:“回师婶,宋师弟此前查探过了。一切妥当。”
“那便好。归元这孩子做事向来稳重。”
君琉璃松了一口气,许是想到了什么,又皱了皱眉。
傅秋兰斜睨她一眼,轻声道:“归元随师弟回顾家了,莫要忧心。”
“走之前我为他瞧了瞧,脉象平稳,并无毒发之兆。”
连晏河清都难免轻叹一声,语气甚是惋惜。
“那么好的孩子,偏偏遇上这种事……”
“百里家简直欺人太甚!”
萧清影闻言顿了顿,一时思绪万千。
宋凌彻,字归元。
宣朝晋王世子,十岁时被下山云游彭鹄长老瞧中仙缘,带入玄玉宫,从此在外门修习,火灵根,琴剑双修,年少英才,芝兰玉树,天资聪颖,原本在进宗门第二年便可择师,却是一次又一次地躲着拜师大典。
少年人,心高气傲。
……他的心中早有人选。
滑跪。。我将补偿日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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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非我族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