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她怎会如此 第86章 和盘托出

对上这双不再染上柔意情感的眸子，霁薇不由得在心中揣测着他的话。

思虑片刻后，她继而挂上往日那副温顺笑颜：“师兄放心，幸好危机及时解除，我还没来得及……”

“临阵逃脱，你很好。”贺溪亭神情疏离，一如初见，却比那时多添了几分烦躁。

霁薇顿时怔在原地，口中轻轻咀嚼着他的话。

“你说什么？”她眼睫轻颤，略显诧异地问道。

贺溪亭将手一摆，风铃清脆，玉兰结界蓦然从神树四周升起，隐去了两人的身影与声音。

这番动作令霁薇更加纳闷，而不等她再次发问，便见贺溪亭淡漠的面色更加阴沉，就连看向她的目光中都带着一抹难以言喻地……厌烦。

这眼神，霁薇再熟悉不过。

她随母亲进入新家，继父和他的母亲用这种眼神看她。妹妹长大，母亲竟也逐渐这样看她。

她性格沉默，不爱说话，老师、同学都这样看她。

这种发自生理上的情绪，她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可是她早就改掉了啊！

“我一直想问你，在你眼里，旁人算什么？”

“是利用的工具，保命的盾牌，还是占据一定分量轻易不可抛弃的挚友？”

他步步紧逼，霁薇步步后退，直到脊背猛地撞上梧桐树干，直到霁薇退无可退，直到她因双手紧握成拳，指尖深深嵌进肉里而开始缓慢滴落血珠。

她竭力忍下内心酸涩，但声音却止不住颤抖道：“你怎么这样想我？”

贺溪亭顿住脚步，脑海不断重复地浮现出仙门内她言辞讥讽与人争执，以及方才他匆忙赶来时瞥见的落荒而逃，行事鬼祟的背影。

看着霁薇因倔强而不停抖动的下巴，他心中的愤怒顷刻消散大半，却又顿时冷了下来。

许久之后，在他迷蒙薄雾的眼睛中，霁薇听见他说了句：“我以为，你本性不该是那般冷漠。你倔强要强，却没想到你的要强只是为了自保，他们……”

“是啊，我就是那样，我的本性就是那样！”

霁薇倏地打断了他的话，她终是再也无法隐忍下去，保持冷静地分析他意图何为。

总之她听明白了一句，大家都要死的时候，她也应该死。

她算是明白了，人只有同甘，不能共苦。

至于她为何偷偷跑来找地方藏匿身体，此刻也不必再去解释。

不重要了。

“如你所说，我就是临阵脱逃！我灵力低微，不想着为自己保命，难道还保那些与我无关紧要的人的命吗！”

积压已久的愤怒一朝爆发，立即侵袭了理智。

“你说的没错，我接近你们，利用你们的声誉利用你们的善心只是为了保全我自己！你以为拜入仙山是我求之不得，是我本愿吗？那只不过是当初无路可走的我！无奈选下的生路！”

霁薇梗着脖子，恼怒席卷理智，一股脑地将内心的阴暗全部和盘托出。

她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怒指着贺溪亭，脸颊涨红声音嘶吼，气不可遏。

“皇帝一声令下就要将病体残躯的我扔去楼兰自生自灭，我不自寻生路，接近你们尽快入道，焉能安心！你有过那种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抛弃的感受么？你渴求过获得他人朝你微笑一次的机会么？你没有过，你根本不懂！”

霁薇的手一下一下地狠狠点着他的心口：“你生在仙山，周围一切都是最好的，可是很少有人会像你一样幸运。我无情自私，你何尝不是狂妄自大！你以为自己比我多活了几年，就有资格对我的行事评头论足了？”

霁薇看着他不发一语，只一味盯着自己的眼睛，她的脑中不断回荡着方才他质问的语气，心中怒火燃烧地更旺。

霁薇倏地冷笑一声，眼底眸光如同坠入冰窖，令人脊背发寒：“你觉得我临阵脱逃，没有良心，那我今日就告诉你，我平生最讨厌扯出一张笑脸来讨好别人，每每与你们装作关系亲厚的模样都令我无比难受！我讨厌这样的我，我更不喜欢高高在上的你们。旁人待我是否真心我不在乎，我对谁有过真心也轮不到你来说教！”

啪地一声，她咄咄逼人的手指被紧紧攥住，霁薇越是挣扎，贺溪亭的力气便越紧。

他看见霁薇盛满怒意的眼眶蓄满了泪花，却仍旧昂首瞪着自己，倔强地不让一颗眼泪滑落。

所以，这才是真实的她么？

薄情寡义，自私冷血，一切只为保命，只为自己。

她真的是这样吗？

可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反话？不然，她为何流泪，她为何要说出这么多话来反讽自己？

贺溪亭陡然放下箍着霁薇的手，神情闪过一丝悲悯，本能地想要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肩。

霁薇却极其厌烦地向后躲去，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不再多看他一眼。

贺溪亭的心，顿时泛起一阵刀割般的痛楚。

“抱歉，是我冲动……出言伤了你。”

僵持不下之际，霁薇忽而听到他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轻描淡写的道歉。

她不在乎，也不愿意再与他多说一句。

玉兰结界轰然消散，霁薇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鹅黄飘带随风扬起，玲珑小巧的绒花逐渐松动，随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她不徐不疾地走回住所，面色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贺溪亭怔愣地看着她一点点缩小的背影，直到少女踏入拐角再无踪迹，他这才慢慢收回神思。

他垂眸盯着指尖上干涸的血渍，嘴角轻颤，几滴泪珠默然滴落掌心，血渍渐渐化开，晕出一片模糊的红色。

悄悄躲在旁处观察的千渊眉头越皱越深。

大师兄施了障眼法，因此他并不知晓里面情形如何，只在看到霁薇师妹略显疲累的走出结界，而师兄神色悲悯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他心中隐隐有了些揣测。

现下看到师兄骤然垂泪，他更加笃定了内心的猜想。

他正要上前去印证，身后忽地传来何皎的声音。

“千渊，你找到师妹了么？”

立在不远处的贺溪亭默然将血迹除去，恢复以往平静的神色，朝两人踱步走去。

何皎抬眸见是他来，即刻有些欣喜：“师兄怎么先来这里了？阿隐正要去凝霜殿寻你呢。”

贺溪亭轻点头颅，嗓音低沉：“我随后便去。”

“幸好师兄及时带着黄泉珠赶来，不然还不知这场祸事究竟要持续多久。”话到最后，何皎哀叹一声，“诶对了，师兄赶来时可有见到小师妹？大战结束后她便没了踪影，也不知跑去了何处。”

站在两位“知情者”中间的何皎自然不明白他们的脸色为何都这般难看。

千渊瞥了眼贺溪亭，先开口道：“我方才看到师妹回屋了，想来没遇到什么危险。”

何皎闻言，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那便好，虽说方才结界稳固并未被秣妖攻破，但她灵力微弱，我还是有些担心她为此受到影响。这样，等下我便不随你们去凝霜殿了，我去看看她。”

千渊颔首认同，随后忽然问道：“对了师兄，我见师妹是从梧桐神树的方向出来的，不知师兄可是比我们先找到了师妹？”

话落，却是见贺溪亭沉默须臾，才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千渊趁热打铁，立即道：“那她如何？为何跑来此处，难不成又是想燃烧脉络冰封秣妖？”

此话一出，何皎也忍不住皱眉：“冰封秣妖？莫非她又做了这等傻事？”

两人绵绵不绝地追问接憧而至，贺溪亭迎面对上两道炽热的目光，随即摇了摇头：“没有。她只是灵力耗得太快，才在此处停歇休息。”

“那便好。”何皎再度松了口气。而千渊目光灼灼地紧盯着他，似是不信。

谁道下一刻，贺溪亭猝然与自己对上了视线，声音染上一抹着急：“燃烧脉络冰封海底，是怎么回事？”

“当日我深陷险境，是师妹回溯时光，燃烧半数脉络找回我的魂魄，后又为了海底安宁不顾自身性命强行冰封了秣妖，致使元气大伤，脉络破碎昏迷了数月。大战后她消失不见，我们便是着急怕她再动用这种极端的办法，”千渊直视着他，句句恳切：“大师兄，师妹没再这样吧？”

话落，他似乎瞧见贺溪亭平淡无波的眸底变得更加暗淡。

何皎观他面色有异，于是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

贺溪亭紧抿着唇，摇了摇首，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见他如此，更加印证了千渊内心的猜测。他垂眸思量，想必师妹定是偷跑到这想要再用那般极端之术，而恰好大师兄来得及时，没让她得逞。

所以师妹能安然无恙地回了屋。

既然无事发生，大师兄又为何那般……

千渊悄默声地瞥了眼他宽敞的衣袖，一道惊雷顿时从他脑中轰鸣炸响。

障眼术法维持了三炷香的时间……

不会吧！

难不成大师兄也喜欢小师妹？！那他们、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