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了一张纸,席地而坐准备画张大符,南予昼又害怕得一缩,两边肩膀上忽而多了双手。
祁星纥表情不多,却好像从中看到了安抚。
等道士画完符南予昼知道为什么要安抚自己了。
将身上袍脱下铺在地上,划分了东南西北各方位,道士让南予昼坐在袍上,说写的符文不会对他有影响,但多少仍让鬼有些忌惮。
刚开始道士脸上出现了如临大敌般的神情,在做完一切仪式,符张开始起作用后才松了口气。所幸南予昼的确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倒是地上出现了一条血线,指向了其中一个方向。
“好!”道士气松,去看祁星纥,“从这方位一带去查,应该不会出错。”
南予昼起身,歪头跟着看向地上渐淡的血线。
这样就好了吗?他很快就可以去投胎了吗?
祁星纥对道士致了谢,在道士快走出门口时南予昼突然追了上去,对他说“谢谢”。变成鬼以来除了祁星纥他还没接触过人,都说人鬼殊途,所以对于帮助自己的人类他很珍惜。
道士愣住之后,和善道:“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走到房子前院,道士的脚步忽然停止,转身弯下腰,手中捏着一张符纸沾上无名血,在地上画出张牙舞爪的秘密符咒,血光速渗入还了地面一片净。
南予昼对于今天祁星纥不事先同自己商量,自己还被吓了一跳表示很愤怒。
始作俑者静静看他,南予昼有理有据“输出”完几句也逐渐没了声,弱弱问:“怎、么了?”
祁星纥手指伸在他面前,捏住了一缕搭在眼睫毛上的头发,随他眨眼的动作,发丝也跟着晃。
人死变成了鬼自然而然就不会在意形象好看与否,所以即便自己有时觉得刘海太长碍事,也没想过要修剪。
南予昼瞧见祁星纥那里把剪刀过来,几秒后恍然大悟,带着天真向他说:“你要帮我剪头发吗?”
祁星纥顿了一下,否认道:“想多了。”
“那好吧。”南予昼不受影响自顾自地举起剪刀在刘海前面比划,但迟迟没下去手,祁星纥似乎对他并不关心,眼睛看着手机。
南予昼扭回脸继续看镜子,从他的动作可以看出生疏,一剪子下去,视野清明了,也拥有了齐刘海。
他对镜子左瞧右看,最终不太自信地去问祁星纥:“帅吗?”
关上手机应声抬起头,祁星纥神色明显滞住,南予昼以为是被自己丑到了,霎时感觉窘迫得不好意思见人,捂住了自己的脸独自伤心。
数秒过去,又觉得哪里不太对,于是手指打开了条缝隙,他看到祁星纥嘴角漾起弧度,不深但让他整个人柔和了不少,像一块冷硬的冰融化。
南予昼愣住,在他发呆的期间祁星纥已经敛起了笑。
“你刚刚好像笑了。”南予昼道。
“……”
“所以你是开心了吗?”
祁星纥依旧没回答。
“我现在可以碰你了吗?”
南予昼比他矮,眼睛转溜溜,从祁星纥的嘴巴鼻子看到下巴喉结,嗅到令鬼舒适的香气,南予昼咽了一下口水。
祁星纥重新给他修剪残的头发,左手搭在南予昼脑袋侧方,掌心按着柔软的头发,小指还碰到了耳尖,“别乱动。”
南予昼只好悄悄伸手去揪他的衣摆,任由对方摆弄。
前面刘海和两鬓还有脖颈的发尾,都让祁星纥修短了些,看起来比之前更干爽青春,活人感加倍。
南予昼惊喜又开心,摸着自己脸心想用粉扑打上一点腮红是不是都能以人类自居了。
“谢谢你呀!”
“顺手而已。”祁星纥说。但看见他的表情变得有点不对劲,总觉得像是在难过,祁星纥咂了一下嘴欲开口,南予昼抢先惊呼了一声。
“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想明白你为什么长那么矮了?”
想法突如其来,南予昼看他的眼睛:“我想到我怎么出去了!”
给祁星纥说完自己的想法,而后尝试了一整天,在天完全黑之前,南予昼终于踏出困住自己一个月的房子,光是一步,即便自己另一部分鬼魂还在里面也足够让他高兴。
祁星纥瞅他围着屋外转圈快把自己转晕的模样,没忍住问:“出个门能让你那么兴奋么。”
南予昼笑得灿烂又因为唇色苍白显得很虚弱,他身影像缥缈的雾霭,夕阳能直接透过他将金黄铺在地上。他说:“对呀,而且你不是也希望我能快点走吗?”
“我……”祁星纥停住话语,神色莫名看向另一侧。
天一黑南予昼就被催促进屋,他猜测祁星纥现在应该心情不错,于是跟着走进客厅问:“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觉吗?”
“……”
祁星纥装作没听见,得不到答复的南予昼又重复了一遍,祁星纥终于说:“我没空。”
他快步上了楼,撂下南予昼思考他说的“没空”是什么意思。
没空的意思是没时间,祁星纥是说没时间跟他一起,而不是不让他在床上睡觉,那意思……就是同意了?
祁星纥同意了!
南予昼豁然开朗,飘向楼。
他就知道祁星纥不是个绝情的人!
可能因为鬼魂不完整,南予昼和普遍的鬼不太一样,有时会像人一样想睡觉,还会吃东西。
比如之前祁星纥做饭的时候,他会趁对方转身偷偷拿一块尝,直到出锅菜起码少一半,也不知道祁星纥有没有发现过。
白天南予昼跳下床,给被子整理整齐了走出房间,祁星纥坐在客厅手里还在拿手机打电话,似乎很忙。
听到声音祁星纥扭头,手指曲起朝他道:“过来。”
眨眼的瞬间,南予昼和恐怖片里的一样骤然平移到人身边,他震惊关心道:“你昨晚没有睡觉吗?都在跟谁打电话呀,好辛苦。”
前一天晚上南予昼先睡了过去,没记得祁星纥什么时候休息。
祁星纥也没解释,动身带南予昼去衣帽间。
刚停下,南予昼就被一件高饱和的上衣就贴上上身比对。
鹅黄、桃粉、群青……
一堆颜色晃过南予昼的眼睛,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祁星纥的衣帽间是一块巨大的色卡,明明人看起来很不友善,私底下竟然会收藏那么多衣服玩搭配游戏。
南予昼独自沉浸思考了半天,然后向祁星纥感叹:“你的衣帽间……”
祁星纥滞了一瞬。
南予昼道:“好大啊。”
说完他怀里多了一套衣服。
祁星纥说:“换吧。”
南予昼发愣了一会儿,抱着衣服有些失措:“这是你的衣服啊。”
祁星纥无所谓地扭脸:“都是以前的,因为太丑,我没穿过。”
“是吗?那好吧,”南予昼手指揉过布料,都还很新,“谢谢你。”
他身上本穿的上衣和裤子有一大片吓人的血迹,虽然被他一点点都洗干净但总伴着阴森的诡色。
祁星纥留给南予昼换衣服的空间。
对着落地镜子穿上,南予昼嘟囔句“也不丑啊”,随之打开门想告诉祁星纥尺码刚刚好,脑袋上便迎下一片阴影。
“是帽子吗?”南予昼抬手摸了摸,侧过身去看全身镜,然后毫不吝啬地对着祁星纥夸赞。
“对了!你知道吗?衣服的尺寸我穿着正好,我是不是跟你之前一样高啊?”
祁星纥瞥他帽檐下的眼睛。
南予昼憧憬地又说:“这会不会说明,我以后也会跟你现在长得一样高。”
祁星纥:“你多大了,别做春秋大梦。”
穿着色彩丰富的衣服站在祁星纥身边,鬼气都被掩盖了不少。
祁星纥还指着剩下的一堆说都给他穿。
“这些……都是你穿不下的啊?”南予昼看呆。
祁星纥淡定道:“嗯。”
“怎么会有那么多?”
“我喜欢购物。”
现在天亮,变成了南予昼催祁星纥出门。
他目前还不能自主走出大门,只能用一缕鬼魂附到某样东西上,然后由祁星纥带出去,祁星纥身上阴气重,鬼魂越淡混进其中效果越好,成功的几率也越高。
祁星纥被他前一天练得已经很熟练,面无表情拿出手机给他附身上,然后放进口袋,出门,一气呵成。
原望咖啡厅,白望听在前台对着收银电脑发呆,又像在思考,客人走近时他敞开温和的微笑,欢迎光临的话还没说,看到人脸笑容一下变了味,挑起眉。
“这位客人来得正好,帮我尝尝新品?”白望听贼兮兮地朝祁星纥抛眼神。
“别倒垃圾在里面就行。”祁星纥懒得抬眼。
“好啊,”白望听笑一声,“客人的要求我肯定满足的。”
最里面的那张桌子旁边墙上做了扇窗户,正对后面的花屋,祁星纥坐下一会儿,白望听便拿上两杯咖啡过来坐在他对面。
“怎么那么早就找我来了,听说你上午不是有一节课?”
祁星纥拿起杯子饮下半口,“不早了。”没有回答他后面的问题。
白望听打了个哈欠软骨头地靠着椅子,开玩笑深沉道:“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啊,有活力,不像我每天早上都想生个病找借口不起床。”
杯子重新放回桌上时发出轻声,白望听手肘搭在桌上追问:“好喝吗?你这杯是哥亲手为你做的,百年一遇!”
看见祁星纥此刻的表情,他倏地收起自己的没正形,在祁星纥开口前及时给拦下。好了他已经知道祁星纥是为了什么来的了。
白望听一边嘴里念叨,一边调出收到的资料,摆在桌上,屏幕被一一划过。
“目前查过的这些墓园中都没有符合你要求的,其他的话还没消息。”
祁星纥浏览得快但细致,要将白望听的手机放下时身周牵起一小阵冷风,熟悉的身子出现在他身侧。
祁星纥眼皮一动,南予昼脑袋几乎和他的头蹭在一起,一动就能碰到。
“真的都没有我的名字啊。”南予昼模样摆得很认真道。
祁星纥给他的帽檐抬起来一些。
“哦,你不用担心,他们都看不到我!”南予昼对着他笑道。
祁星纥回眸不看他,对白望听说了句“谢了”。
白望听正瞅他对空气来了个互动还疑惑呢,回过神来:“谢什么……哎你查的这个呃是你朋友吗?英年早逝啊真可惜。”
“你就当是吧。”
白望听手转着杯子,摇着头道:“我看你半夜给我发信息时都震惊得小腿抽筋儿呢……瞧,就这儿呢。”他伸直右腿把裤子拉上去一截。
祁星纥吐出几个字:“没抽死你。”
“嘁,”白望听收回腿,两手横在脑后枕着,“害,话说当时透着文字我都能感觉到你激动,还以为是找到你对象了。”
对象?恋人?
原来,祁星纥有恋人?
消息来得太快,南予昼不可置信唇瓣张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