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的惨叫同样传到了利亚姆耳中。
他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刚刚褪去些许的恐惧再次汹涌弥漫。他下意识地看向延文绮,只见对方的神情在惨叫声传来的刹那变得更加冰冷,似乎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怒火。
实际上那怒火并非针对他,却依旧让利亚姆感到窒息般的恐惧。这女人的同伴被虐待了,谁知道她会不会折磨自己来报复回去。
延文绮缓缓抬起握着手枪的右手,消音器的黑色圆孔稳稳指向利亚姆的额头,他立刻感觉但有一根细针扎着自己的大脑,带着一股略显麻木的不适感。
“不、不……别杀我!”利亚姆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眼泪和鼻涕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声音破碎不堪,“我……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没有说谎,真的!求求你……别杀我……”
“我可以,我……”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语无伦次地急切道:“钱!对了,钱!雷科他们把抢来钱藏起来了!我知道在那里,我可以带你去!真的,求你别杀我!”
然而,这冷酷虐杀了乔尼的女人似乎对那笔沾满鲜血的一千万毫无兴趣,枪口没有丝毫晃动,声音冷冽如冰:“立刻拼写你的名字,全名。”
利亚姆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命令的意义。但在黑洞洞的枪口下,他不敢有丝毫迟疑,带着哭腔快速回答:“L-I-A-M……S-H-A-W!利亚姆·肖!我拼完了!求你了……”
“你们具体有多少人?列出所有人的名字。”延文绮紧接着追问,问题跳跃而迅速。
“雷科;拉齐;崔维斯;乔尼,你杀……他死了;马特;李威;盖瑞;多文……他老婆凡妮卡和儿子杰伊算不算?还有我……就,就这些了!”利亚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她又问了一些从利亚姆交代的事情中找出的细枝末节,它们之间甚至没有关联。
延文绮紧紧盯着利亚姆的每一丝表情和反应她在运用一个简单却有效的审讯技巧——通过快速、重复、穿插细节的询问,测试对方叙述的一致性。如果利亚姆说了谎,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连续追问下,很容易出现前后矛盾或犹豫。但此刻,他的回答虽然充满恐惧,却流畅而一致,细节也能对得上。
这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至少绝大部分是真的。
延文绮做出了判断。
这就够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该冒险的时候了。
她握着枪,一步步向利亚姆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利亚姆疯狂跳动的心脏上,他的求饶声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几乎要瘫软下去。
他想反抗,可巨大的恐惧像铅一样灌满了全身,无法挪动分毫,乔尼那张被打烂的脸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最终,延文绮在距离他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脚步。
她没有开枪,反而慢慢垂下了枪口。
利亚姆吞咽了一下,感受到停止已久的呼吸
“我们之前素不相识,也无冤无仇,对吗?”延文绮忽然问道,声音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杀意。
利亚姆惊魂未定,茫然地连连点头,无意识地擦掉眼泪:“是……是的……我应该没惹到过你吧?”
擦完之后,他才想起来观察这个女人会不会因为他的异动而杀人,好在对方似乎并不在乎。
“那么,”延文绮凝视着他的眼睛,“现在,你为什么会被我用枪指着脑袋呢?”
利亚姆一下子被问住了,张着嘴,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因,因为……”
“因为雷科和乔尼他们逼着你杀人。你被迫杀了那个同样和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的人。”延文绮替他回答了,声音不高,却字字敲打在利亚姆的心上,“他们把你拖下水,用共同的罪行捆绑你。现在,又带着你攻击我们这些只想活下去的陌生人。利亚姆,告诉我,这是你想要的吗?对着无辜的人举起枪,然后像现在这样,随时可能被杀掉?”
“不……我不想……我从来没想过……”利亚姆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悔恨,“我只是……毕业随便找了份工作……”
“乔尼的下场你已经看到了。”延文绮打断他,语气冰冷而现实,“你觉得,等雷科不需要你,或者有了更好用的走狗时,他会对你手下留情吗?多一个人,就得多分一笔钱。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利亚姆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被说中的恐惧。雷科的冷酷无情,他是亲眼见过的。
“继续跟着他们,你只有死路一条,或者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东西。”延文绮的声音放缓了些,带上了一丝引导的意味,“但现在,你还有一个选择。”
利亚姆愣愣地看着她。
“帮助我们。”延文绮直视着他的眼睛,“帮助我们反击,把雷科这伙人赶出去,或者解决掉。这样,你才能真正摆脱他们,才有机会活下去,而不是作为他们的替罪羊或者弃子。”
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表现得好,或许……这里的人可以接纳你。还有那个多文,如果他和你一样身不由己,你也可以试着争取他。”
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和利亚姆粗重的呼吸声。内心的挣扎清晰地写在他的脸上,对雷科的恐惧和对新希望的渴望激烈交锋。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救赎的微弱期望占据了上风。
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依旧颤抖,却多了一丝决心:“你……你说得对,我加入你们。其实我早就想离开了,可是外面都是那些……发了疯的人,我一个人肯定活不下去……所以才跟着雷科。可是……我不会打架,枪也打得不太准……”
“很好。”延文绮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并未完全放下警惕,“你不需要多能打,枪法不准也没关系,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就行。”
她把之前缴获的那支属于利亚姆的BS30步枪递还给他,这是黎达尼亚最经典的步枪平台,存量恐怖,光民用数量就超过三千万支,更别提还有监管范围之外黑枪。
利亚姆笨拙地接过枪,动作生疏,显然如他所说的一样并不熟悉。
延文绮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主动将后背暴露给他,向着门口走去:“跟着我,保持安静。”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试探。她的全部感官都紧绷着,倾听身后的动静,右手看似自然下垂,实则虚握着手枪,随时准备转身反击。如果利亚姆此时有任何异动,她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一步,两步,三步……
身后只有利亚姆略显慌乱却努力放轻的脚步声,他没有举起枪,也没有试图攻击。
延文绮停下脚步,转过身,伸出手:“把枪给。”
“啊?好的、好的……”利亚姆虽然疑惑,但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把沉重的BS30递了过去。
只见延文绮接过枪后,极其自然地侧身单膝跪地,将步枪平放在自己靴边的地上。
她的右手在枪身下方飞快地动作了几下——按下弹匣释放钮,让弹匣落入掌心,接着用手指灵巧地抠出最顶端的那发“子弹”,随即又将弹匣迅速装回,上膛。
空弹壳瞬间没入她的外套口袋,消失不见。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恰好用她的背影挡住了利亚姆的所有视线。
“好了,可能刚才磕碰了一下,现在应该没问题了。”她将步枪递还给利亚姆,语气平淡。实际上,她在最先把枪还给利亚姆之前,极其隐蔽地取出了弹匣最顶端的一发子弹,卸下弹头又倒空了□□,把空弹壳重新装了回去。如果利亚姆试图对她开枪,那么扣动扳机的瞬间只会听到一声尴尬的撞针轻响,而子弹绝不会击发。当然,只需再次拉动枪机让下一发实弹上膛就能解除这个状态,但对于不熟悉枪械的利亚姆来说,这足以形成决定性的致命延迟,延文绮则有充分的时间反击。
利亚姆接过枪,毫无察觉,甚至低声道谢:“谢……谢谢。”
“走吧。”延文绮不再多言。
信任陌生人是一场豪赌,但她现在必须赌一把。
她带着利亚姆来到走廊一处岔口,快速而低声地交代了他的任务。
“还有,除了让你开枪打我们,他们的命令你基本上都可以听。如果实在装不过去,你就朝着别的地方开枪,把握好分寸,别一眼就被看穿了。”延文绮叮嘱道。
“好的,好的……”利亚姆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接着向主厅方向小跑而去。
延文绮则迅速隐入另一条通道的阴影中,如同融入了建筑物的黑暗脉络。
……
主楼楼顶,已就射击位置的李威透过瞄准镜仔细搜索着围墙附近的每一寸土地。楼下,拉齐和盖瑞端着步枪,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接近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那里持续传来一阵阵微弱的、窸窸窣窣的怪异声响。
两人对视一眼,猛地同时冲出,枪灯刺眼的光柱瞬间照亮角落!
“不许动!”
“出来!”
然而,灯光下除了破旧的帆布,就是几个空箱子,再没有别的东西。
两人愣了里面,最终按你帆布里找出了声音的来源:吗是一个被故意塞在杂物深处,仍在播放着嘈杂电流音的廉价蓝牙音响。
“妈的!耍我们!”拉齐恼羞成怒,一脚狠狠踩碎了那个音响。
内部大厅,无线电的静电噪音中传来了利亚姆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的声音:“雷……雷科!是我,利亚姆!我要回来了!乔、乔尼他死了!”
主厅内,正烦躁不安的雷科听到汇报,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他一把抓过无线电,低吼道:“除了李威,所有在外面搜索的人,立刻撤回主厅!快!”
命令下达后不久,利亚姆第一个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他脸色惨白,呼吸急促,浑身都被雨水和冷汗浸透,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雷科。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完美诠释了一个菜鸟在遭遇同伴惨死后的极致恐惧——尽管他真正的恐慌,来源于害怕自己被策反的真相败露。
然而,他平常就表现怯懦,此刻的慌张反而显得无比“正常”,恰好掩盖了他内心的秘密。
处处是破绽,等于没破绽。
雷科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在他身上刮过,声音冷硬:“乔尼怎么死的?说清楚!”
“我,我不知道………利亚姆的声音抖得厉害,下意识地重复着延文绮帮他构思好的说辞,“我们……我们分头搜索,他嫌我太慢,就让我在后面跟着,他自己冲到前面去了……后来,后来我在一个房间门口看到有血,我推开门,就……就看见他倒在那里……”他猛地吞咽了一下,仿佛回忆起那画面让他极度不适,“他的脸……他的脸没了!被打烂了!太可怕了……”
雷科的眉头死死拧紧,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损失了乔尼这样一个经验丰富且心狠手辣的打手,让他肉痛不已。他盯着利亚姆,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怀疑:“你他妈就没跟紧点?!”
“是……是他让我‘一边凉快去’的……他说我碍事……”利亚姆带着哭腔辩解,把责任全推给了死无对证的乔尼。这十分符合乔尼一贯嚣张的性格,也显得合情合理,除了乔尼死而复生,否则没人能挑出错来,。
这时,拉齐和盖瑞也骂骂咧咧地回来了,汇报了音响陷阱的具体情况,多文也默默地从大厅门口撤回,担忧地望了一眼被控制住的妻儿的方向。
雷科的目光扫过眼前仅剩的几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拉齐,吓破胆的盖瑞,不堪大用的利亚姆,心事重重的多文,以及楼顶唯一可靠但无法脱身的李威。
“妈的……”怎么死的不是利亚姆,而偏偏是乔尼。
一种人手捉襟见肘的烦躁感和隐隐的不安压住了雷科,他狠狠瞪了利亚姆一眼,那眼神冰冷得让利亚姆几乎瘫软。但最终,雷科还是强忍下了当场毙了这个废物的冲动——现在不是内耗的时候,哪怕是一根废柴,也能暂时用来烧烧火。
他需要每一个还能动弹的人手。
“滚一待着边去,别碍老子的眼!”雷科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打发走了利亚姆,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刚刚震动起来的手机上。
“是、是……”利亚姆如蒙大赦,踉跄着退到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下,拼命压抑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偷偷观察着雷科的下一步行动。
几乎同时,雷科从某位幸存者那缴获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震动了一下。速牙APP里一条新信息弹出,使用的却是雷科看不懂得者涵语。
雷科皱眉拿起手机,试图用手机里预装的离线稻声翻译软件识别,却只得到一堆没有逻辑的句子。
他惊奇地啧了一声,烦躁踱步,目光扫过大厅,最终落在刚跑回来,气喘吁吁且一脸惊魂未定的利亚姆身上。
“你!还有多文!”雷科命令道,“拿一台缴获的手机,立刻上三楼交给李威!快!”
剩下的人里只有这两个最没用,上楼时如果他们被杀了,总好过其他人被杀。
多文不敢怠慢,拿起一台手机,和利亚姆快步离开。
楼顶上,李威依旧坚守在狙击位,他从多文手中接过手机,只瞥了一眼那条怪异的信息,眉头就微微蹙起。
“怎么样?上面说什么?”无线电里传来雷科急切的询问。
李威对着无线电,用他那特有的、毫无波澜的声线回答:“雷科,这是者涵互联网上的一种迷因(梗),被称为‘外星文’,用大量形似或音似的字符替代原字,无法直接翻译。”
“内容呢?内容是什么?”
“翻译过来大概是:‘早茶,突破顺利?五分钟后我即将从大门进入,请配合’。我是这么想的,”李威冷静地汇报,“她们可能以为这里没人懂者涵语,想用这种方式加密通信。”
雷科在无线电那头愣了一秒,随即发出压抑却得意的大笑:“哈哈哈!聪明反被聪明误!太好了!李,你立刻转移位置,给我死死盯住大门!只要有人敢露头,直接击毙!其他人暂时按兵不动!妈的,杀了我这么多人,你们也别想好过!”
“收到。”李威简短回应,迅速收起枪,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当前位置,向着另一个能更好俯瞰大门方向的狙击点移动。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下方主楼外某处阴影里,一支BS30步枪的瞄准镜,已经牢牢锁定了楼顶。
单手操作步枪很不稳定,于是延文绮利用窗帘切成的碎条做成绳结,利用一个雨棚的支撑杆形成了支点。
延文绮屏住呼吸,透过缴获枪上得瞄准镜,仔细搜索着楼顶边缘。
雨夜和距离让视野极其模糊,但怎么说也比之前用个小镜子反射找人好多了。她凭借过人的耐心和观察力,终于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楼顶快速移动,最终在一个新的位置停了下来,枪管微微探出。
就是他。
尽管看不清楚,到延文绮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那个枪法精准、冷静得可怕的射手李威,而且他的行动模式和利亚姆的描述完全吻合。
她用外星文发出的信息,果然起了作用。李威不仅看懂了,还真的按照她预想的那样,被调动了位置。这说明他不是个只会用刀叉的者涵裔,而且对者涵网络文化相当了解,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楼顶上的李威全神贯注,瞄准镜中的十字线稳稳压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区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外女人约定的五分钟即将到来。
他的呼吸平稳,心跳频率甚至都没有明显变化,但一种本能带来的细微不安感,开始在他心底蔓延。
太安静了,大门外干净得过分,甚至连丧尸都没有几只。
如此空旷没有遮蔽,那女人到底为什么会选择从这里进入?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没等他想明白,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夜幕。
就在这天地被瞬间照得惨白的刹那,李威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侧下方某处阴影里,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微弱反光——像极了光学镜片的反射。
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他几乎是玩了命一样猛地向侧面偏头缩身!
“咻——!”
几乎就在同时,一声轻微却尖锐的子弹破空声贴着他的右耳上方掠过,灼热的刺痛感瞬间传来,温热的液体顺着耳廓流下。
子弹咬穿了他的右耳上沿,最终嵌入墙体。
他仰面躺在楼顶湿冷的地板,耳鸣声尖锐地响起,掩盖了部分雨声。李威的心脏猛地一沉,中计了!对方根本就没想从大门进来,那条消息只是为了确定他的位置并把他点掉!
他甩了甩头,试图恢复冷静,身手摸向右耳,有一个缺口在流血,但并不算严重。
于是他毫不犹豫,立刻弯腰准备再次转移。
然而,一个冰冷的女声却如同鬼魅般,在他身后极近处响起。
那声音用的是再标准不过的者涵语:“喂,你,听得懂者涵话吧?”
李威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冻结。
“有笔帐该跟你算一下了,”那个女声继续道,语气平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压迫感:“你开了三枪,人家才还了一枪,你是不是还得再吃两枪才合乎礼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