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有一丝夜风从帘子边钻了进来,一路畅行无阻径直钻进姜同舒心窝。
她甚至有些麻木了。
自己这罪名卸下还不到一个时辰,竟又重新背了起来。
姜同舒暗暗腹诽,还不如就不上车一直跟着马车跑呢,起码能捞得个喘息的时间。
见她久未动作,谢从奚也不催,只自顾自拿过纸笔。
上好的紫毫湖笔蘸饱了墨,谢从奚悬腕一笔一划写了三个大字。
——认罪书
不是他一贯字迹,铁画银钩中略带了些婉约。
替谁写的不言而喻。
姜同舒一愣,她立刻直起身,一把扯过宣纸,将纸放在烛火之上点燃,待火焰把字迹完全吞没后,她才甩手将余火扇灭。
姜同舒捏着剩的一小半纸,对上谢从奚好整以暇的视线。
“殿下,不是我做的,我自然不能写这认罪书。”
谢从奚又靠回榻上,看着她慌乱动作,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哦?本王倒是觉得陈玉明所言极有道理。”
姜同舒冷静道:“殿下的亲卫想必都是人中龙凤,待他们查探完毕,定会抓住真凶,还我清白。”
谢从奚似笑非笑,如玉的手指在膝处轻点两下。
马车此时恰好在平州城外的一处院落之前停了下来。外边的侍卫隔着帘子低声禀报:“殿下,到了。”
谢从奚从容起身理了理衣袍,漫不经心的说道:“本王既能把你带回来,自然也能把你再送回去,至于你有没有罪,有何罪。”
“本王说了算。”
——
待到姜同舒下车时,谢从奚早已不见了人影。
眼前这院子极大,抱山环水,丛林掩映。
姜同舒跟着丫鬟七拐八拐走了好长一段,才到了地。
丫鬟福身道:“奴婢凝霜,请娘子先行沐浴,衣物都备好了,挂在屋内,奴婢就在门外,娘子若有事,吩咐奴婢就好。”
姜同舒道了谢,折腾一天,浑身脏兮兮的,她正好想沐浴清洗一番。
推门进去,却不是她想象的浴桶,而是一方白玉汤泉池,正散着袅袅热气,旁边还支着一方小案,摆了些水果和糕点。
淮王殿下真是很会享受,姜同舒感慨道。
她蹲下试着抠了抠壁上的白玉,有些眼馋,这么好的玉就放在这,真是暴殄天物啊。
可惜了一会,她褪去脏衣,小心迈入汤池,缓缓滑了下去。
白皙的肩头靠着莹润白玉,纤细的身体被热水环抱,姜同舒深吸一口气,埋头将整个人都泡在水里。
几息后,哗啦一声,姜同舒重新探出头,热水顺着下颌流下来。
她甩了甩头,灵台又清明了许多。
谢从奚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从陈玉明手里把自己带走,却不等查探的结果,就要逼迫自己写认罪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是威胁?还是真想要她的命?
姜同舒无意识摇了摇头,若是真想杀她,根本无需这样,直接不现身不就好了?
何必将人带走,还平白惹得一身腥。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带走自己,便相当于告诉众人,自己与他有些瓜葛,
即使陈玉明没查到真正的凶手,他也不敢来找淮王要人,那么最后只能草草结案。
灭门是大案,日后上面若注意到这个案子,他绝不会承认是自己办案不力影响仕途,只会说凶手背景强硬。
即使不明说,以时间推算,也会推到谢从奚身上,若是被有心人利用…
姜同舒的手无意识的拨动着池水,无论怎样,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真凶。
陆府正房的两具尸身应该就是陆老爷和她的夫人,以室内的状态以及尸首的位置来看,没有发生争斗。
春迎尸体离着房间不远,应是与自己分别后就遭了毒手。
还有其他人…
水汽氤氲,姜同舒理着理着思绪便不自觉阖上了双眼。
不多时,困意上涌,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似乎有丫鬟给她穿上了干净的亵衣,随后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姜同舒鼻间萦绕着淡淡檀香,这味道着实令人安心,让她不禁将头脑清空。
她实在累极,这一天心力交瘁,又惊又怕,此刻放松下来便彻底沉入梦乡。
……
谢从奚悄然从房内退出,等候许久的亲卫便上前:“王爷。”
扫了他一眼,谢从奚脚步并未停留,亲卫立时闭嘴,默然跟了上去。
书房内,谢从奚靠坐在楠木太师椅上,一派闲适。
“说。”
季枫拱手:“如王爷所料,您一离京,御史台便连参了您好几本。”
“结果呢?”
“宫中传信,说是陛下看了折子,对您很是不满。”
谢从奚倒是无所谓:“随他们折腾吧。”
季枫:“那几人,目前也还没什么动静。”
谢从奚轻嗤:“老狐狸了,一贯坐得住。”
“继续盯着。”
“是。”
……
长翘的睫毛颤动两下,姜同舒悠悠转醒,初醒还带着些迷茫,只觉这屋里异常昏暗。
“醒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姜同舒一惊,猛地拥住被子坐起,敏锐捕捉到声音是从不远处的屏风后传来的,她眯着眼辨认了一番,发现是谢从奚。
谢从奚大马金刀的坐在那,手里隐约像是拿着个什么东西,正不甚在意的甩着玩。
人吓人,吓死人。
但她可不敢说什么,只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殿下,再被您这样吓几次,我看我就可以直接下去问问陆老爷,谁是凶手了。”
少女语气温软,还带着刚刚睡醒的糯音,似是撒娇。
谢从奚将“殿下”这两个字含在唇舌间轻滚了一遍,轻笑了一声。
姜同舒清醒了会,眼睛也逐渐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她打量了一下四周。
不远处一座屏风将屋子分隔开来,她这边没有窗户,两侧多是书架,角落里似是堆了些杂物,空气中夹着几分阴冷和潮湿。
与其说这里是卧房,倒不如说是个摆了软榻的杂物室。
谢从奚适时开口:“临时冲抵一下牢房,环境比不上平州府大牢,倒是委屈你了。”
姜同舒讪笑道:“不委屈不委屈。”
谢从奚没再说话,而是击了击掌。
早已等候在外的一行人端了一应洗漱用品快步进来,停在谢从奚几步之外半蹲行礼。
谢从奚只抬了抬下巴,她们便懂事起身,绕过屏风,走向姜同舒。
为首的是昨日见过的凝霜,其他几人倒是第一次见。
一行人依次将东西放下,便服侍着姜同舒起身。
姜同舒盥洗之后,凝霜便捧来了崭新的衣裙,姜同舒又回头看了一眼屏风,有些迟疑。
谢从奚八风不动的坐在那,没有一丝回避的意思。
“怎么?”
姜同舒赔笑道:“这不是怕污了殿下的眼。”
“确实污眼。”谢从奚嗤道。
那你倒是走啊。
姜同舒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脱口而出的话,默默翻了个白眼。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谢从奚不走,姜同舒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她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的亵衣,庆幸它是昨晚刚换过的。
自己昨日在汤池中睡着了,想必是凝霜帮自己换的亵衣,又将自己扶到这就寝。
此时凝霜刚给她披上衣衫,正帮她系裙上的带子,姜同舒有心想说一句多谢,但此时人虽好几个,却都是训练有素,除了呼吸声外不闻其他杂声。
姜同舒也不敢贸然出声,只能作罢。
许是怕淮王殿下等久了会发难,凝霜几人的动作异常麻利,不多时便挽好了一个小巧简洁的单髻,簪了一朵琉璃珠花。
几人侍弄完一切后,一齐福了福身,有序退至屋外,自始至终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出来。”谢从奚不容置喙的声音传来。
姜同舒扯扯裙子又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确认不会有不妥之处,这才起身。
刚绕过屏风,就看到稳坐在太师椅上,垂着眉眼的谢从奚,也看清了他手里正甩着的东西
姜同舒随意一瞄,却是心神一震。
是拶子。
视线下移,谢从奚脚边还堆着一堆东西。
姜同舒定睛一看。
脑箍、木枷、长鞭…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
满满当当居然都是刑具。
一大清早,这人就带着这些东西,堵在疑似凶手的自己房前,这要做什么不言自明。
姜同舒心中大骇,难道自己昨日想错了,这人怕不是真就想亲自动手。
不等她琢磨出什么,身后不知何时到的侍卫就推搡她至前面的一个木架处,用麻绳将她牢牢缚住。
姜同舒自知挣脱不开,也不费这力气,强咽下恐惧,颤声道:“殿下,这是何意?”
谢从奚双眸终于抬起,落到了此时被紧紧绑住的女子身上。
“本王带你回府,自然是要好好审问一番,只不过…”谢从奚声音似乎带着点可惜的意味:“本王这别院,倒是不常来,东西预备不全,匆忙间他们也只找到了这些。”
“这还不全?这瞧着比平州府大牢里的家伙事都齐全。”姜同舒惊惧之间脱口而出,随即牢牢闭嘴。
“你倒是见识很多,那我们今日就一样一样的试,如何?”
谢从奚拿着自刚才起就一直把玩的拶子起身,慢悠悠走到她面前,用拶子的圆木棍轻拍了拍姜同舒的脸。
“从这个开始?”
姜同舒霎时被激出一身冷汗,身子止不住的抖。
“这物倒是精巧,用着也简单,只需把手指放着这里轻轻一夹…”谢从奚声音低而缓,落在姜同舒耳里却是有如雷霆。
“或者用这个?”谢从奚将拶子一扔,随手指着那堆刑具中的一件竹书形物件:“这跟刚才那个有点差别,但道理差不多,是由竹板编成的书袄,将它缠绕至胸腹处,慢慢一拉…”
姜同舒脸色煞白,贝齿紧咬,随着谢从奚的话止不住得联想,仿佛自己已经刑具加身。
惊恐之中她不断想着脱身的办法,却又被自己一一否决。
这半边房里也没有窗户,照不进日光,只角落里点了个小灯,散着些黄光,昏昏暗暗之中,谢从奚白皙俊秀的脸犹如鬼魅。
“又或者,凤凰晒翅?”
谢从奚声音低沉:“正好,东西都是现成的。”
他抬手敲了敲姜同舒身后的木架:“就像现在这样,固定住四肢,稍作旋转。”
谢从奚手指慢悠悠画了个圈:“这人啊,就会关节脱臼,脊柱折弯。”
他微微俯身,在姜同舒耳边轻声道。
“七窍流血。”
姜同舒死死咬着下唇,嘴里蔓过一丝血腥。
谢从奚退后几步又坐回椅子上,抬腿踢了踢脚边的刑具,满含威压说道。
“自己选一个吧。”
姜同舒: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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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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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