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葳蕤（女尊） 第629章 更加烦

明帝的烦恼在下午看见律算科官员的时候，更加严重了。

这年律算科，作为头一年开考的新科考，原定甄录人数二十四人，在考试中有人弃考，有人身体不适，有人单场成绩太差，最终上榜二十人。

这二十人中，有三人都与顾家有关。

一个年轻的女子名叫顾蕙，在算学场中表现出色，成绩为算学场第二，按原来明帝与柳笙、罗幻蝶定下的规则，这顾蕙可以直接进入六部做主事。顾蕙并非顾氏三房中人，但她祖上亦是顾氏族人，论起亲属关系，与顾璟更近一些，说她是顾家女儿，那是一点都不过分。

另有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小妹子，姓都，乃是东境人氏，其母是东境一州知州，其父乃是顾琼的堂叔。这位都家妹子单从姓名上看不出来与顾琼有何关系，但朝廷唱榜之前是要给天子看籍贯信息的，明帝一眼瞧见这都家妹子来自东境，母亲是知州，父亲姓邵，想起去岁夏日里出巡东境时，见到的那位东境知州的胖正君，便随口问了两句，这一问便把该知晓的都知晓了。

还有一人姓吴，此前一直给顾家绸缎庄开在京城的店铺做帐房，如今三十几岁的人了，参加这律算科考试，成绩还不错，以算学场第四名的身份上了榜。这吴帐房，与顾家并没有亲属关系，但她是吴州人氏，当初能在顾家铺子做帐房，也正是凭借这层同乡关系，明帝一瞧籍贯吴州，立刻警惕地问她认不认识顾家的人，她哪敢在天子跟前撒谎呢？当然是把自己在顾家绸缎庄做事多年的话原原本本地讲了一番。

明帝在知道这吴帐房亦与顾家有关的时候，脸色就黑了下来。

但她不能够直接在朝堂上发火，毕竟顾琼刚有身孕，她便是再有所忌讳，也不能在朝堂上把事情挑明了，当下只按照查问都、吴两人的经验，继续查问其他人的亲属关系。

这一问，她便发现，这新甄选的二十人，要么与豪门世家朝廷大臣沾亲带故，要么就是原本就有官职的。

算学试场次的第一名，乃是户部尚书钱文婷正君的亲外甥女，这女子二十几岁，之前在帮着钱文婷料理钱家铺子的生意，朝廷打白虎缺银子的时候，钱文婷帮她捐献了一笔银子，谋了个正八品的虚职在身上，此次得了机会，想要在官场上一显身手，把这正八品的虚职小官，光明正大地换成有实权的六部主事。

算学试场次的第三名，乃是工部的小吏，在工部供职多年，如今已经四十出头了。朝廷头一次举办律算科考试，方案是比照着进士科和绝伦科设计的，没有限制年龄，故而这个四十多岁的小吏，也能参加考试。

算学试场次的第五名，乃是与江澄关系密切的工部司主事沈芳的表妹，这小妹子原本在京城负责修建映天宫和南郊天心楼的作坊院子，这次居然也悄悄地报名参加考试，成绩斐然，榜上有名。

算学试场次的第六名，乃是工部尚书岳飘的小姑子，岳飘娶了她哥哥做侍夫，虽说这侍夫没给岳飘生下一女半儿，但终究是有这样的姻亲关系在。

律法试场次的第一名，姓棠名觅，乃是刑部的一名小吏，律法精通，条文律令背得滚瓜烂熟，因朝廷之前并没有禁止小吏参加这次考试，故而这位姓棠的小吏也就如愿上榜了。

律法试场次的第二名，姓程，姐姐叫程盼，现为一州知州，这程盼的正夫乃是关国公关荷的远房侄子，这妹子与刑部尚书关鸣鸾算得上拐弯亲戚。

律法试场次的第三名，是个原本准备考科举，后来在太学读书，只有二十一岁的小妹子，这小妹子来自绍州，但并不姓沈，也与沈知柔的母家沈家没有任何关系，听起来还不错，可是明帝略一盘问，就知晓了这妹子已经娶亲，娶的是大理寺卿叶衡的正君所认的义子。据这小妹子说，新郎的轿子是从叶府抬出去的。

律法试场次的第四名，乃是御史中丞陈语陌的小姑子，陈语陌娶了这妹子的哥哥做第六房夫郎，这妹子平日里在御史台做小吏，此番参加律算科考试，表现中规中矩。

律法试场次的第七名，姓冯，名叫芳梨，乃是京兆尹冯紫菱的堂甥女，大理寺少卿冯兆雪的远房堂妹。这个冯芳梨原本是在医学处学习怎么做一个医者，大许是医术难学，这律算科考试的好处比做太医又不知强了多少倍，因而也来参加考试，虽然名次一般，但终究可以直接进入朝廷六部做官，同以前不是一种人生路了。

明帝越听越不高兴，但这毕竟是柳笙、罗幻蝶、叶衡、岳飘、钱文婷几个忙碌了几天，联手帮她选出来的人才，她就是再不高兴也不能把这些人全都否定了，除非她准备把朝堂上的这几个大臣全都换掉。她只问柳笙：“这次入榜的有几个是真正的平民百姓？”

柳笙与她帝臣相处多年，自然是知道她不高兴了，连忙把两个真正与豪门世家朝廷官员都没有关系的贫寒女子指给她看：“这两个小妹子，都出身寒微，与权要之家毫无关系。”

明帝扫了一眼两个小妹子，问她们二人的成绩，柳笙道：“一个是律法试的第八名，一个是算学试的第七名。”

明帝哼了一声，没有接话，脸色发青。柳笙神情有点尴尬，但此次柳家亲友无一人参加考试，她自问并未做错什么，因而也只是沉默着等待，并不认错。

天子和右相僵持着，朝堂上众人面面相觑，首先扛不住的是罗幻蝶。她是副主考兼阅卷官，这个律算科也是她提议的。在明帝凛冬般的气场之下，罗幻蝶很快就站不住了，向着明帝躬身谢罪：“陛下将选才重任交于微臣，微臣无能，未能给朝廷拣选出最优秀的人才，有失圣望，请陛下降罚。”

罗幻蝶这么一认错，三个阅卷官，工部尚书岳飘、户部尚书钱文婷、大理寺卿叶衡，连忙跟着认错，“微臣等无能，请陛下降罚。”

就此降罚，过于霸道，以后她找谁给她担任主考呢？

明帝眉头微皱，把视线转向江澄。

江澄亦知此番考试甄选出来的人，与世家豪门有关系者过多，他在榜单定下的那一刻，就已经预料到明帝必然会发火了。

天子打天下的时候，依赖的是世家豪门的力量，可是治理天下的时候，却并不希望世家豪门力量过大，尤其不会允许她们彼此勾连把持朝政。

但考试讲求的是公平公正，此番他与陈语陌一起担任复核官，期间严格观察，并未发现柳笙几个有明显的徇私之举，也没发现参加考试的人有什么狂妄大胆的作弊行为。如此，不能够因为所选之人多非寒微，就否定这次榜单。

他躬身施礼，轻声提醒明帝道：“陛下，姚天律算之才，车载斗量，这些中榜者确实有可能不是最优秀的人才。但这次考试乃是姚天首次，从下旨之日到考试之期，时间短暂，知晓消息并且能够赶来参试者，多为京城人氏。在有限的考生中，想要择取最合心意的人才，确实有难度。陛下必欲择地方贤才，可于来日在地方上另设考场。此次中榜者，乃是经过考校方才中榜的，她们无有作弊之举，还请陛下不要厌弃她们。”

明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宣布：“传旨，律算科律法试第一名，任户部度支司主事，律算科算学试第一名，任礼部主客司主事。其余各场第二名至第五名分往各地均输使衙门当差，第六名至第十名，分往各地河道工地当差。”说完她也不管在场众人是什么心情，径自出了殿门，乘辇回宫。

朝堂上众人都有些尴尬，那些个刚刚中榜的妹子们更是尴尬，柳笙还算镇定，一挥手，对众人道：“各位没听见圣上的安排？还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呢？”

右相这么发话了，众人也就只能各自散去。

江澄心中若有所思，他猜到明帝会发火，但今日明帝的态度还是有些让他意外，即位多年并且一统了天下的天子似乎情绪不稳，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烦躁。是什么事，惹得他家陛下情绪不稳呢？

他正想着，罗幻蝶就在他身边苦兮兮地询问：“大人，您说我该怎么办啊？”

江澄瞧了一眼罗幻蝶，轻声安慰：“你做你的事去，不要太忧虑，连着忙了几日，且回府洗沐休息吧。”

罗幻蝶哪里能够安心离开？但她估计江澄一时半刻也没什么好法子，也只能自己去烦恼自己的。

江澄也没再多耽搁，送走罗幻蝶他就回了宫。到得丽云殿，先问侍儿源儿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得知顾琼有孕，他立刻就明白了明帝为何烦躁。简单洗沐之后，他就让人给明帝递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