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葳蕤（女尊） 第626章 扬其名

四月初五，天气很有些热，董云飞斜躺在熙和殿外间描金人物画屏前面的老红木凉榻上，优哉游哉地吃水果。他头枕着弧度漂亮的花梨木红漆背靠，左腿翘在右腿上，右腿又搭在凉榻的扶手上，整个人的姿势那是再找不到第二人的悠闲。他上身只穿了件绣着祥云纹的白罗中衣，下面配同款白罗软裤，脚上什么都没穿，就那么光光地叉开五个脚趾头，还时不时地弯曲一下脚趾，像个顽皮小儿一般。他头发也是披散下来的，只在头顶绾了一个小小的发髻，余下的头发全都散在背靠上，像墨色的瀑布。在这老红木凉榻一侧，在他能够触手可及的地方放了两个高度正可供他抬手拿到的四方形带管脚枨的花几，两个花几上各摆着一盘洗好的水果，一盘是红色的樱桃，一盘是黄色的枇杷。

此刻他正嚼着一枚枇杷，把枇杷肉嚼在口中，品尝琵琶那甜美的肉汁，而后朱唇发力，把枇杷的小核像发暗器一般吐在对面盆架上盛着清水的小银盆中。枇杷核穿过水面砸落在盆地的声音清脆悦耳，让他在这等待的过程里一点都不焦躁。

明帝挑起水晶帘进来，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美人高卧图。

“你倒是自在，起来吃瓜。”明帝摆摆手，让跟随进来的皇仪宫侍儿把两个椭圆形的大长瓜抱给董云飞过目。

瓜是西境均输使陆心妍刚让差役送过来的，体型硕大，瞧着很有点份量，两个侍儿一人抱一个都有些吃力。

董云飞眼睛一亮，但他也懒得起来，略偏了偏头，往两个侍儿手上扫了一眼，见只有两个瓜，立刻就撇撇嘴角，不大满意地道：“才两个，急什么，明个儿再吃也不迟。”

“你知足吧，大老远运过来，朕也才得了两个。”明帝挥手让侍儿们把瓜抱下去，自有董云飞这边的贴身侍儿接着，把瓜冰在后廊下大陶瓷缸中，等着董云飞回头再用。

明帝抬起董云飞的双腿在董云飞的坐榻上坐了下来，见董云飞仍旧维持着半躺的姿势没有起身的意思，她也不恼，将人的双腿放在自己腿上，而后拿过对面高几上还有大半的樱桃盘子，直接把白玉盘放到董云飞腿上，她就那么一颗一颗地吃起樱桃来。

她左手拈着樱桃，右手指腹摩挲着董云飞白罗软裤下仍旧留着战时伤疤的小腿，吃得津津有味，全然不管盘子。

“喂！”董云飞小腿被她摩挲得痒痒的，像换个姿势，却恐这盘子掉下去，不敢动弹，多少有些不高兴，娇嗔着喊她。

“喂什么喂，朕忙乎了半天，吃你几颗樱桃怎么了？”明帝毫不迟疑地斜了爱君一眼，继续吃。天气热，她从外面过来，很觉得燥热，头上都起了汗，董云飞这边的樱桃是用冰镇过得的，透心凉，她吃着正合意。

“又不是为臣侍忙，有什么可邀功的？”董云飞瞧见了她额头上的汗珠儿，有些心疼，嘴巴上却是不饶人的。

明帝丝毫不以为忤，只觉得人娇嗔灵动，爽直可爱，她怎么瞧怎么喜欢。她耐心同他解释，“你个说话不饶人的小崽子，琼儿有孕，朕怎么着也得顾一下不是？”

顾琼前天得了她的话少忙天心楼的差事好生养胎，昨个儿便去天心楼安排了一天，今个儿正式居宫养胎，她知道了，自然要过去看视陪着一同用个午膳什么的，这是后宫有孕君卿理应获得的优待，她虽然心情复杂，不想给顾琼过多的荣耀，但该给的份内的恩赏还是要给的。

董云飞原本是桀骜不驯的脾气，同明帝相处久了，就要忍不住怼她的，可是今年过了年就出京，征战了两个多月才回来，眼下还不足十天，犹在小别胜新婚的时段，瞧明帝歪着头反驳他，那明艳绝伦的凤眸中全是暖暖的情意，心里也不觉得绵软了。

“你在琼哥那里，那就在他那里啊，干嘛大中午的跑过来？不嫌热啊？”董嘉君眨着水灵灵的眼睛望过去，这话便是真心心疼明帝的意思了。

是呢，大中午的，日头可毒了，把他家陛下热坏了怎么办？

小崽子知道心疼自己呢，明帝心里头乐得像院子里的枇杷树，在这日头下亮成一片跳跃的金光。她抬手拿起樱桃盘放回到花几上，自己一个倾身就欺了上去，逮着那刚被水果润过的朱唇，细细品尝枇杷的清甜。

两个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明帝犹觉得不过瘾，又抱了人往内殿中走，关了殿门以昼作夜，抵死缠绵，让两个都沉浸在千金不换的快乐之中。

等传了香汤，两个沐浴完毕，已是申时末刻了。明帝瞧了一眼铜漏，准备往碧宇殿去，她低头吻吻人的额头，柔声询问，“云儿是睡一会儿呢还是起来玩会儿？”

董云飞见她同自己说着话眼睛已经开始在找凤鞋了，猜测她是要走，一骨碌爬了起来，扯住她的袖子问她，“陛下干嘛去？”

“朕去瞧瞧盈儿。”明帝答得坦诚。

“啧啧，臣侍以前怎么没发现陛下儿女心这么重？一会儿看孕夫，一会儿看儿子。”董云飞放下拽着明帝袖子的手，半真半假地感慨。

他自己是不打算给明帝生女育儿的，这原本也没什么，历朝历代无女无子的后宫君卿可太多了，但当凰朝的后宫都有了小娃，惟有他一个是光杆的时候，他心里头多少有些不安，这不安来自于他对他同明帝之间关系走向的担心，他担心他在明帝心中的份量会越来越弱。

他只有明帝，可是明帝有太多人了，如果只是后宫之间相比，他一点都不带怕的，他比起别的后宫并不弱，家世、武功、年龄、相貌，他都是很出色的，是很闪耀的那一个。

可是十几个小娃的加入，改变了这场博弈的力量格局。

就算是最好的说法，也是原来他是十中之一，以后他会成为二十一中之一。

这亲密关系，被稀释得厉害。

最糟糕的是，他还不能提出异议。在姚天，妻主疼爱小娃是天经地义的，有娃的夫郎在生养了小娃之后会心甘情愿地让出自己的位置，成为妻主心中和整个家中第二线的存在，只要小娃受到妻主的关注，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没娃的夫郎哪怕是再不满，也是不能公开讲出来的，一旦讲出来，就会被扣上眼红别人有女嗣或是妄图挑拨妻家母女关系的罪名。

在这样的背景下，桀骜如他，也只能够在明帝提出要去看持盈的时候，半真半假地感慨，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更是在说完之后，有些担心明帝会不会回他一句：“朕就是儿女心重，云儿这么羡慕，也给朕生养一个女儿嘛。”

这是姚天没有女嗣的夫郎通常会受的气，他巡视地方为男儿们主持公道，男儿们的哭诉听得太多了。

总的来看，姚天的女子尤其是凰朝本土各州的女子还是心软的多，夫郎没有女嗣，妻主通常也会留他们在家里，不会将他们扫地出门，可是偶尔说上两句刺人心的话，却是不可避免的。

董云飞听见男儿们复述妻主们的话，说得最多的便是，“谁让你的肚子不争气？你要是嫉妒人家，你也生一个啊，你生一个，我也疼爱得很！”

董云飞看向明帝，明帝一直没说话，眉宇间笼着淡淡的愁思，不知道在想什么。董云飞有点着慌，向着明帝挥手逐客：“罢了，陛下就当臣侍没说过，赶紧去吧，别让恺哥等急了。”

明帝抿唇一笑，“恺哥”两个字实在是过于欲盖弥彰了。

她重新坐了下来，扯过董云飞的胳膊，将人往怀中揽，柔声安慰人：“朕是萧家女儿，儿女心再重能重到哪里去？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萧家都是情种？母皇为了父后服了汤药，膝下只有朕和昭庆，忆月皇妹为了苏家小泓，便是绝嗣也不在意，朕虽不及她们决绝，却也深知谁才是陪伴朕一辈子的人。”

女嗣是不能没有的，她们是她传承天下的保障，儿子也不能不疼的，他们很可爱，又生在这样女尊男卑的天下，她不疼着点护着点，将来容易受欺负。可是也就仅此而已了，从内心深处，她是不可能把小娃放到超过夫郎的位置的。

明帝眼睛亮亮的，话说得极为诚恳，董云飞不得不信她，却又小声嘀咕，“情种是个很好的词么？陛下好像很骄傲的样子。”

明帝嗤地一笑，抬手指点上董嘉君那经过下午的**红得快要破皮的唇瓣：“别吃这些无名醋了，朕都安排好了，你休息一晚，从明个儿上午开始，每天摆驾国史馆，顾璟会带着两个男子太学生过去做记录，你把这些年的征战事迹，好好地同他们讲讲，朕要他们写一本嘉君传，再编一部嘉君传奇流扬后世。”

她这回没有再晋他的位分，却也不想委屈了他，考虑到他没有女嗣，她很怕百年之后他的英杰事迹淹没在尘沙之中，便想了这么个招。

恩宠位分都只是生前事，她能给他的不多，惟有操心一下他的身后名。

若能让他的名声百世扬芳，她也算是对得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