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葳蕤（女尊） 第600章 被弹劾

挂名表弟闯了祸还能怎么办？江澄连夜带着人登门赔礼，连钱文婷和钱家主夫的面都没见到，他和孙琢两个只能一坐一站，等在钱家客厅里，承受钱家下人的冷言冷语，等到天交亥时，把挂名表弟留下为质，他自己返回宫中，忧愁思虑地度过了一夜。

次日三月初八上午照常上朝，看着朝堂上缺了钱文婷的身影，猜测那位名叫宽儿的侍夫多半还没能消除危险，不由得担心倘若那个宽儿的胎儿果然保不住，这件事究竟该怎么收场？孙琢必然会被钱文婷送进监牢，依律问罪，他同钱文婷的关系多半也会受影响，这位原本对他还算认可的户部尚书，以后多半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一颗心七上八下，但是面上他丝毫不显，今日朝中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头一件是柳笙和罗幻蝶上奏朝廷选拔人才的另一种试法：律算科，这科考律法试和算学试两场，先在京城施行，考试效果好则推行到各州。今年京城律算科共甄录二十四名合格人才，不拘有官无官不拘布衣世家，亦不拘是否京城本地人氏，只要得到消息愿意前来应试者，皆可应试。其中每场前三名成绩卓异者，直接调入六部任主事以上官员，而名次在后者，则统一在六部任干吏，干吏三年无过，亦可以升任官员，倘或原本便是官员，三年中仍按原来品级发放俸禄。

这个律算科选拔精通律令和长于工程计算的贤才，将来有望和进士科、绝伦科并列为凰朝甄选人才的三大利器，乃是朝廷这阵子的大事，亦是江澄之前极为关心的事，虽然此科由柳笙和吏部负责，无需礼部插手，但作为本就长于律算眼下又负责凰朝千年大计河道工地的左相，江澄仍旧被明帝任命为协助柳笙出题的副主考。如此一来，光探讨此律算科设置的细节，便占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把这件大事议定，便是昨个儿有两位之前到地方上督促农桑的官员返回了京城，明帝在昨日下午的时候，召见了她们，她们各自向天子反映了一些问题，今日朝堂上要对她们反映的当地问题进行讨论安排。工部尚书岳飘和礼部副尚书高莹都不在京中，有涉及到工部和礼部的事情，都需要江澄一个人出面回奏并斟酌答应。

公务这般多，这时候江澄便是再忧虑私事，也需打起精神先料理公务，所谓公而忘私，大臣之体，他自问不能完全做到，但却要努力为之。

好容易等明帝散了朝，下午又该他值守政事堂，今日地方上和吏部、刑部都送来不少公文，他把这些公文逐个料理了，又收到睿思殿转过来的明帝已经批阅好的奏折，根据圣意下达安排。

地方上的公文和六部的公事，有些是送到政事堂的一般公文，有些是直达御前的机密奏折。送到政事堂的，重要的事情，他和柳笙在批阅之后，会写个简单的节略附上自己的处置办法，于次日常朝上奏天子。直达御前的折子，通常在天子审阅之后也会被天子转回来，由他和柳笙安排六部七寺各地州县官员按圣意执行。今日直达御前的折子共有八份，明帝只转过来五份，江澄想着明帝多半是还没有来得及批阅另外三份，便没有放在心上。

当日的奏折没能当日批完，这在明帝也是偶尔会有的事。明帝虽然是个很励精图治的天子，但向来崇尚任贤选能垂拱而治的理念，更关心手下是否忠心能干，对于具体琐事没有兴趣过问。

对此江澄也很能理解，他家陛下若是把时间精力全都用在琐碎政事上，那还能高屋建瓴总揽全局一言定鼎吗？还能有时间有功夫宠爱后宫慈爱女嗣吗？

天子是做大事，想大问题拿大主意的，琐事他和柳笙来料理，甚至他一个人来做就可以了。

天到酉初，他把所有的公文料理完，想来天色已晚，也不会再有新公文送来了，便驱车赶往工部，把工部收到的地方各处公文和工部的日常杂事逐一料理了，料理完毕，街道上已经是华灯耀彩了，他没有立刻回宫，而是赶往天心楼附近天心书画铺的店面，查看书画铺的修葺进度，虽然他把这天心书画铺的修葺交给了

从天心书画铺中出来，他又前往钱府问候。仍旧没能见到钱文婷和钱家主夫，仍旧饱受钱家下人的冷言冷语，唯一不同的是，今日他那位挂名表弟孙琢，比昨日蔫了许多。

江澄瞧着那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呆立在钱府客厅犹如一只淋了暴雨的公鸡的年轻男儿，又无奈又心疼。这孙琢当初也是北境世家的小公子，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来着？可是那侍夫还没能彻底脱险，他也不敢带着孙琢回去，只让侍儿悄悄到一品酥去买些点心，塞给这孙琢，让他在夜里钱家下人去休息的时候，默不作声地食用。

“表哥，我什么时候才能走？”孙琢接过糕点快速笼在袖子里，红着眼圈问他，声音沙哑，这位孙小公子，显然是有些站不住了。

“这得看那位侍君能不能平安，你呀，还是替他向姚天女神祈求保佑吧。”江澄心头也很忐忑，已经十几个时辰过去了，若是钱家这位没出世的小姐真保不住，他怕是从此要和钱家结怨了。但对于孙琢，他也说不出什么狠心责备的话，这个表弟虽然心术不正，却不是个极其恶毒的男儿，又与人家宽侍君无冤无仇，应当不是故意冲撞人家。事出意外，他只有和孙琢一起面对。

病来如山倒，那宽侍君虽然止了红，胎象仍然不稳，天到亥时仍旧没有结果，江澄看看钱家客厅的铜漏，无奈地再次把孙琢留下，自己先行回宫。可怜那孙小公子，瞧见江澄又把他丢下了，知道自己离牢狱之灾更近了一步，脸色灰白得跟个破布一般。

江澄心里头也不是滋味，忧虑万分地回了宫，进院门的时候都没有留意到明帝的玉辇停在大门不远处。

“怎得回来的这么晚？再晚一点，宫门就该落锁了。”心事重重地迈进殿来，明帝的声音便及时地响了起来，在殿中闲坐了一刻多钟，明帝的语气多少有些不耐烦。

江澄这才注意到明帝在殿里宝座上坐着，赶忙上前行礼：“陛下驾临一会儿了吗？臣侍回宫迟了，让陛下久候，自当领罚，还请陛下恕罪。”

明帝抬手把他拉了起来，凤目在他疲倦忧急的脸上转了一转，眉头就皱了起来，轻声询问道：“你忙什么呢？都忙脱相了！”

江澄确实忙脱相了，他本就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人，做不到粗服乱头不掩国色，更无法在辛苦憔悴之时仍能我见犹怜，他状态好的时候收拾得精致的时候，还能算得上中上之姿，一辛苦一忙碌，立刻就变成普通男子，累得很了，甚至连普通男子都不如。

此刻他忙碌了一天，灰头土脸，眼角的细纹都泛出来了，精神气更是谈不上，在明帝眼中便是个连普通男子都不如的。

江澄疲惫一笑，他不能告诉明帝孙琢的事，毕竟这个挂名表弟之前已经在天子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此时再知道孙琢闯了祸，倘或那钱家小姐真的胎死腹中，他怕明帝会雷霆大怒，处死孙琢来给钱文婷平气。

当下他只虚虚地对明帝言道：“左不过是工部和礼部的活儿，岳尚书和高莹都不在，臣侍比平时略忙一些。”

这也是实情，虽然他并非只忙工部和礼部的事，但这两个是可以拿出来讲的。

明帝听了，顺着他的话茬问道：“只忙这两部的差事就忙成这样？还有没有别的事？”

明帝今日留中未发的奏折除了一份蕉州督抚叶世珍的请安折子，便是两份弹劾江澄的地方奏折。两份弹劾奏折虽然用词不同，但所言的事却是一致的，都道左相江澄沽名钓誉在州县私设学堂售卖私恩培植党羽，来日必将有专权之行不轨之心，请天子查封其学堂并对其严加惩处。

明帝原本打算在枕席间缓缓地问他，正好谈到他这里，便顺口问了。她因为并不相信地方官员所说，所以语气也就不严厉，听在江澄耳朵中，便只是寻常问话。

江澄全然没有意识到明帝的问话是有深意的，又因为他在三月初一那天就已经把天心书院的男子山长男子教习全都派往各地，这几日并没有忙碌天心书院的事，尤其是今天，他忙碌的事情都跟天心书院不沾边，因而他也就没有提天心书院的事，只答道：“臣侍还有忙文卿和慧卿的书画铺子的事，虽说臣侍安排了个能干女儿过去盯着，可那女儿很年轻，臣侍唯恐她做得不能如文卿和慧卿的意，今个儿从工部出来，又过去那边看了看。”

这话也是实情，明帝听了，便不再疑惑，只盯着他身上朱红色的宰相官服看了一瞬，轻声吩咐道：“去更衣吧。”

江澄恭声领命，却并不移步：“臣侍等陛下移驾了再去也不迟。”

他今日这番模样，想来是入不了天子凤目的，他自己也思虑重重，疲倦乏力，对于侍奉天子的渴望也并不强烈。没有必要强留天子在此，看天子身上穿的是轻便瑶锦凤装，而非洗沐后的寝衣中衣，想来天子压根儿也没想着留宿。

明帝有一瞬间的犹豫，她今日早早地过来，本想同细细地叙话，之后直接在他这里洗沐留宿，岂料他这般疲累，很不像适合侍浴侍寝的样子。但她若就此走了，只怕他会多想，他这般忙碌，为的还不是她的江山社稷？

她琢磨了一下，拿了个主意出来：“朕先回紫宸殿洗沐去，澄儿你喝个茶缓口气，朕待会儿派人来接你。”

恐他思虑，她抬手拍拍他有些粗糙的脸颊，“乖，亥时六刻能收拾完吧？”

“亥时六刻可以的。”江澄给了自家天子一个倦乏的笑，他家陛下终究不是那种只以貌取人的肤浅女子。

让侍儿在浴汤中放了能迅速消乏的药草，又往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养颜膏脂，他方才觉得自己多少像个君卿了。紫宸殿中，明帝特意灭了几盏灯笼，只余屏风背后和墙角处的两盏，整个殿内光亮不足，倒让江澄比平日放松许多。

他这些天忙碌疲累，此时方才有片刻时光属于自己，心中虽然知道明帝特意灭了灯烛，是不想看清他这疲累老丑的模样，但仍旧难以抑制自己对天子的爱恋，他主动挺起腰身，承接明帝的深怜浅爱。更在明帝怜惜他忙了一日公事身心疲累想要雨收云住的时候，挣扎起身将脸颊贴上明帝的腰腹，虔诚地吻了下去。

他自幼习武，腰身极为柔韧，这阵子饮食不足，比之前瘦了好些，此刻又唯恐不能取悦明帝，把那纤薄的腰背压得足够低，几乎呈一条直线，紧贴在双腿之上。那长年不见天日的背上肌肤本就很是白皙，方才又出了一层薄汗，此刻薄汗莹莹玉肤之上，肩胛处纤巧的蝴蝶骨振翅欲飞，看上去极为诱人，偏偏他浑然不觉，只顾卑顺无比地亲吻明帝。

明帝盯着他的腰背看了一会儿，凤眸就暗了下来，这人知不知道他此刻有多迷人啊？她再次将他推在枕上，俯身罩了下去，口中言道：“澄儿的体力比朕以为的要好啊，既这么着，朕就不客气了。”

暖流在心中流淌，江澄抬眼看身上神祇般的女子，大着胆子言道：“臣侍便是再累，也愿意伺候陛下。”她不嫌弃他貌丑，他怎敢矫情言累？

明帝嗤地一笑：“宝贝这可是你自找的，翌日起不来误了早朝，可别怪朕。”

江澄全然不在意，他是她的臣下，他俩上的是同一个朝，他若不起来，那她又如何起得来？

唔，事实表明，他太低估他家陛下对他腰背的着迷程度，也太低估她的体力精力了，明明是同样的辛苦，次日他压根儿没有醒来，明帝陛下却是神清气爽地上朝去了。走之前明帝看着他乖巧的睡颜很是无辜地耸耸肩膀，用唇语对他言道她今日放他一晌假，他不必急着去上朝。

承宠倦乏，特旨不用上朝，这本是天子的好意，只是江澄不在朝堂，对于想要弹劾他的人来说，这便是个极好的机会。大理寺卿叶衡，适时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弹劾他以良田为屋舍并私自许诺原主蠲免田租，“租赋乃朝廷养兵养官之水源，江相私自许诺蠲免租赋，有损国家售私恩之嫌。”

叶衡所了解的情况有限，她能弹劾的事情也就有限，明帝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然而叶衡开了头，就有人接着讲了，这人便是钱文婷。钱尚书在侍夫宽儿肚子里的宝贝女儿终于稳住了之后，想着自己昨个儿已经请假了，今日不好再请，虽然一宿未睡，仍旧前来上朝，她本来没打算弹劾江澄，但听见叶衡弹劾，她便将她所知道的情况讲了出来：“据臣所知，江相不仅私自许诺蠲免租赋，还以低价购买官员田产，多出来的银钱，存于户部江相帐上，仅此一项，江相便可得一千五百两。”

明帝蹙了眉：“钱卿这话，可有凭据？”

钱文婷自恃自己有证据，浑然不怕：“有，江相所购田亩原是鸿胪寺彭姿的，此事乃是罗大人经手，罗大人给江相存了一千五百两在户部，臣这就可以调存单出来给陛下验看。”

明帝脸色不那么好看了，她凤目移向罗幻蝶：“罗卿可知此事？”

罗幻蝶急忙躬身行礼：“陛下，江相购买彭姿田产之事确有，但所用银子，乃是江相私房，臣只是帮江相把剩余的私房存于户部。陛下，江相用私房购田产，又将剩余银子存于户部，这不违反律法吧？钱大人不了解详情，贸然弹劾江相，是不是冒失了些？”

明帝原本听着，颇为松口气，及至听罗幻蝶指责钱文婷冒失，便知道事情要不妙，果然还没等她说个转圜的话，钱文婷便冷唇反击罗幻蝶道：“诚如罗大人所说，江相或者没有中饱私囊之罪，但低价购官员田产，有倚仗权势侵吞民产之嫌，这总是跑不了的吧？”

罗幻蝶着急了，“话不是这么说啊，这事是我和彭姿所为，江相不知情的。”

钱文婷哪里肯信江澄不知情，钱尚书看向叶衡，问叶衡道：“叶大人，您职司法宪，经常审理案子，似这等贪滥之事，手下人说上位者不知情，上位者便可逃掉刑责么？”

叶衡笑了笑，没有接话，很显然是认为罗幻蝶的话语过于单纯了。

罗幻蝶急得脸都红了，“可这事，江相确实不知情，咱们就事论事，不能冤枉了江相啊。”她说着话，把当日江澄怎么说，彭姿怎么做的，简单讲了一遍。

叶衡不是个好糊弄的，她看向罗幻蝶，“这么说江相确是不知情，此事是你罗大人一手主办，那罗大人和彭姿恐怕有贿赂朝廷命官之嫌。”

罗幻蝶脸上的红色褪了下去，求援般地看向明帝，口中嗫嚅道：“陛下，微臣和彭姿，并没有任何事要请求江相，谈不上向江相行贿，求陛下明察。”

然而她这般说，再次陷入了钱文婷的攻击范围，钱文婷是个细心的人，在户部收到那一千五百两存银的时候，便已经将事情查问了个清楚，她除了没有想到那笔银子乃是江澄自己的之外，其他的比如赡养院土地买自彭姿，彭姿和罗幻蝶走得很近，彭姿很想到地方上一展长才，她都打听到了，因而她此刻闲闲地补了一句：“哪个行贿者在被抓住的时候会承认自己有求于受贿者啊？不过就算您罗大人嘴硬，彭姿想要谋求个有利晋迁的地方差事的事，却是人人皆知的。江相手握大权，彭姿一心想要上位，把自家地亩低价卖给江相，让江相省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这如果都不算贿赂，什么算贿赂？”

罗幻蝶脸上一片苍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明帝，想等明帝决断。

明帝横了一眼罗幻蝶，暗道这厮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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