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第4章 第四章

周一的图书馆顶楼，时光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当裴应踩着老旧的木楼梯，带着一身漫不经心的气息出现时，薄沁妍已经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积着些许灰尘的玻璃窗，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她面前摊开着数学课本和练习册，姿态专注得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塑像。

"抱歉，来晚了。"裴应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诚意。她的校服领带松松垮垮，发梢还带着奔跑后的微乱。

薄沁妍抬腕，看了眼那只设计简约却价值不菲的手表："你迟到了七分钟。"

"被Mr. Davies逮住了，"裴应随手将书包扔在旁边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衬衫领口，"说是要确认下周House活动的细节。"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薄沁妍的目光在她略显凌乱的衣着上停留了一瞬，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随后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习题上。

接下来的近一个小时，空间里几乎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

薄沁妍全程专注于解一道复杂的微积分题，偶尔会用笔尾无意识地轻点桌面，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

裴应则显得心不在焉，目光时而落在摊开的书上，时而又不受控制地飘向对面。

她观察到，薄沁妍遇到难题时，那双漂亮的眉毛会几不可察地蹙起，在眉心处聚起一道极浅的褶皱；而当她终于理清思路，找到解题关键时，淡色的唇角会微微上扬一个像素点都不到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这道题，"薄沁妍突然抬起头，毫无预兆地撞进了裴应未来得及移开的目光中。她顿了一下，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才继续用平静的语调问："你的看法？"

裴应依然是那副惯常的散漫表情："哪道？"

薄沁妍将摊开的练习册调转方向，推到她面前，纤细的食指指向其中一道题目。她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尖泛着健康的粉色。

裴应只扫了一眼，便拿起旁边的草稿纸，随手写下几行流畅的演算过程，跳脱却精准。"喏，换个角度，用这个公式套进去试试。"

薄沁妍仔细地看着她的草稿，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思路很特别，但确实有效。"

"彼此彼此。"裴应勾起嘴角，身体向后靠进椅背，"你的基础很扎实。"

第一次的学习就在这种略显生硬却又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了。

薄沁妍准时收拾好东西离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裴应却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枚冰冷的打火石，心里琢磨着那声"很特别"到底是褒是贬。

第二天，午后的阳光比周一要热烈些，透过高大的窗棂，在连接主楼与活动中心的回廊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平日的躁动与活力——学年伊始的社团招新正在这里如火如荼地进行。

长长的回廊两侧，各个社团的摊位鳞次栉比，色彩斑斓的海贴满了古老的石墙，嘈杂却不令人厌烦的人声、欢快的音乐声、以及偶尔响起的演示乐器或体育用品的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的校园青春图景。

裴应独自一人慢悠悠地逛着，她对大多数喧闹的社团兴趣缺缺。

在经过话剧社摊位时，一个穿着戏服的男生热情地拦住了她。

"同学，请留步！"男生露出爽朗的笑容，他的戏服看起来是《仲夏夜之梦》里的造型。

"我是话剧社的Allen。可以认识你吗？你的气质很特别，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我们正在筹备新剧，有个角色特别适合你。"

“不用了，我不懂话剧。” 裴应冷淡的回应，就要往前继续走。

男生快走两步挡在她面前，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手腕，"同学来试试看嘛，我们这里..."

裴应后退半步，避开了他的碰触，"不好意思，我对话剧没什么兴趣。"她看着男生失望的表情，："Even less interested in guys, tbh."

男生的笑容瞬间凝固，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周围几个围观的同学发出压抑的抽气声，

有人小声惊叹："哇哦..."一个女生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She is so cold."

裴应仿佛没有听见这些议论，径直从僵立的男生身边走过，连一个回眸都吝于给予。

直到经过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一面贴满照片的展示板却像磁石一样吸住了她的目光。

那些照片，没有过度鲜艳的色彩，有的捕捉了城市角落转瞬即逝的光影，有的定格了人物未被察觉的微妙神情，有的则是校园里寻常却独特的视角——雨后积水中倒悬的教学楼尖顶，黄昏时空无一人的礼堂长椅，被风吹到角落、卷了边的旧书页。

裴应站在展示板前，静静看了片刻。一张黑白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画面里是泰晤士河畔晨雾未散时的驳船，缆绳上挂着水珠，背景是朦胧的金融城轮廓，有种冷冽又坚韧的诗意。

“感兴趣吗？”一位戴着黑框眼镜、气质沉静的学长注意到她专注的目光，温和地开口，“我们每周有一次非强制性的外拍或暗房技术分享，期末会有一次联合影展……”

裴应的手指在几张照片前轻轻掠过。她确实心动了。她拿起笔，在报名表上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动作干脆，带着她一贯的决断力。

“裴应！可算找到你了！”李程颐活力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像一阵风似的从人群中钻出来，一把抓住裴应的胳膊，“我找你半天了！走走走，去网球社报名！苏意说了她也要报，我们一起去！”

裴应被她拉得一个趔趄，无奈地叹了口气。网球确实是少数几项她能提起兴趣的运动，她享受那种力量与技巧结合的感觉。

网球社的摊位设在回廊尽头靠近室外网球场的地方，气氛明显更加热烈奔放。穿着白色网球裙、洋溢着健康活力的社员们正热情地向过往学生介绍着。

展示板上贴满了社团外出比赛、集训的合影，阳光下挥舞球拍的身影充满了动感。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青草、汗水和阳光混合的青春气息。

“程颐！裴应！这里！”苏意站在网球社的摊位前，开心地朝她们挥手。她今天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运动连衣裙，头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脸上是明媚的笑容。她身边已经围了几个正在填表的女生。

“不好意思，来晚啦！”李程颐松开裴应，几步跑到苏意身边，很自然地挽住了她的胳膊，语气亲昵。

苏意笑着摇摇头：“没事，我也刚到不久。”她看向走过来的裴应，笑容温和，“裴应你也来报网球社吗？太好了！”

裴应对苏意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掠过热闹的人群，看到旁边一个男生正笨拙地试着挥拍，动作引来同伴善意的哄笑；另一侧，几个女生在认真比较着不同球拍的颜色和重量，讨论着哪款更好看。

“三位美女都对我们网球社感兴趣吗？”一个身材高挑、肤色健康、扎着金色马尾的高年级女生热情地迎上来，她是网球社的副社长，“我们每周有两次固定训练，不定期有校内友谊赛，学期末还有社内排名赛哦！平时活动很自由的，重在参与和锻炼！”

李程颐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过了三份报名表，分给裴应和苏意一人一份。“参加参加！我们都参加！”她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能和苏意一起参加活动感到兴奋。

一个熟悉又带着戏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哟，这不是裴应吗？”

秦舒舒正从隔壁壁球社的摊位走过来，手里随意转着一副崭新的壁球拍。

苏意轻轻拉了下秦舒舒的胳膊：“舒舒。”

秦舒舒冲苏意眨眨眼,那双流转的桃花眼在裴应和李程颐身上扫过，“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壁球社？比网球刺激多了，保证让你汗流浃背。”

裴应闻言，立刻做了个告饶的手势：“大小姐你可饶了我吧。我刚报了摄影社，现在又被这位拉来网球社，”她指了指身边的李程颐，“再加上每周雷打不动的‘学习互助’，我已经快分身乏术了。”

秦舒舒捕捉到了这个信息，笑意更深：“哦——对哦，我都忘了，你和沁妍还有‘定期约会’呢！”她故意拉长了“约会”两个字，语气里的调侃毫不掩饰，“怎么样，和我们沁妍一起学习，是不是特别‘受益匪浅’？”

李程颐和苏意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都填表吧。”

秦舒舒见状，也不再继续打趣，只是对裴应说：“想玩壁球的话随时找我啊！”说完便挥挥手回了自己的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