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奉旨搜查,还请殿下让开。”
“我看谁敢!本宫是大燕的长公主!”
“那便得罪了。”
盛京城中风声鹤唳。
“听说了吗?昨夜长公主府被血洗,三法司接到密函,说长公主结党营私通敌叛国。并附上罪呈十余页。”
“陛下大怒,下旨让大理寺卿段恒彻查,又逢漠北参将邢宜悦回京,更是连人证都一起带回来了。”
“邢宜悦?那不是定远侯府的大小姐吗?什么时候去漠北了,还是参将?”
“你没听说,那早就去了呀。当初因为这事,定远候还气得病了一场,扬言说要与她断绝关系。要把爵位留给那几个庶出的哥姐呢。”
“还有这种事?”
“对啊,不过这邢大小姐竟不是个绣花枕头。去了边塞这么久。还立下了不少军功。”
“听说这次苏将军在马天关遇袭,就是邢宜悦带人去救的。”
“哎哟,那可了不得。”
“是啊,邢宜悦这次回京,定元候可是带着侯府的家眷上上下下地迎在城门口呢。只是邢参将着急回京复命,连她爹的脸都没看清楚就驾马走了。”
“只把东西给了她娘。”
“定远候那个瘪吃的啊,脸色愣是绷着没发作。”
百姓们在茶馆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这里的消息最是庞杂。什么样的事都有,各式各样的谈资千奇百怪,很是热闹。
众人议论间喝茶品糕,骤然听见外面整齐的脚步声。
穿着甲衣的军卫肃穆冷峻,直奔着‘一枝春’的方向围了全楼。
“这是做什么,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茶楼驿站乃至路上的无数双眼睛寻踪而去,只见那官兵重重包围了一枝春及后的长阳酒肆。
‘一枝春’里的食客行色慌张,好在这些禁军都不是冲他们来的。为首的禁军总领亮出羽牌,对酒楼进行清场查封。
里面的人纷纷作鸟兽散去。
禁军有条不紊地做查封,做完这些。总领又回到谢识呈身边复命。几个小二见状慌得六神无主,赶忙跑上楼去搬救兵。
江流婉本还在楼上调酒作画,上次在醉风楼落了下风。便也想从这些附庸风雅的事情上找补回来。
她听小二慌忙来报,本还有些慌乱,又听那领头的人是谢识呈。顿时眉梢上喜。
江流婉理了理衣裙,扶了下鬓上的发簪,不慌不忙地往下走。
她的贴身丫鬟亦跟在身后。
小二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想着再把楼下的情况说一遍。那丫鬟却已经拦了他:“行了,知道了,这位谢大人同我家姑娘有旧,不会出事的。”
小二半信半疑地闭了嘴,心里却是不信。想着,谢大人带着人那大马金刀的架势,可不像是同江姑娘有旧的。
寻仇也不是,倒只是公事公办来查封的。
而且一上来就围了大酒楼,指不定杀鸡儆猴。
小二想到这儿就打了个寒颤,不管怎么说,先带些东西跑路吧。这小二猜得没错,他收拾了包袱下来准备从后门溜走,远远地便瞧见江流婉笑意盈盈地朝着谢识呈走去。
小二脚步还顿了一下,期待着能有什么转折。
却只见下一秒江流婉便脸色发青地被搁在了一旁,也不知两人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谢识呈脸上表情始终不近人情,后面的总领上前一步。他是个糙汉子,抓人时从不讲究什么情面。江流婉只感觉手臂都要叫人给扭断了。
她痛得大发小姐脾气,却被男人猛喝一句:“死到临头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吗?长公主做出这等祸国殃民的事,早就自身难保。”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只怕等圣旨一下来,你这女眷,必得判个流放!”
江流婉本还气焰嚣张,听见这话全身的血都逆流起来。她拼命地挣扎着向谢识呈而去:“允璟、允璟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流婉啊,我们之前在桃园一起读书……”
“江姑娘慎言。”谢识呈不带温度地查封搜出来的账本,“书院桃园本就得先生吩咐,非甲等不可入内。”
“江姑娘当时屡次从后门闯入,已得先生不喜,降下责罚。”
“江先生为人清直,顾及你的名节。江姑娘倒是愚蠢成这样,廉耻不知。”
江流婉简直不敢相信,谢识呈说话能这样不留情面。
又或许是她从来都未曾了解过他,一口一个允璟哥哥的少年不过是她臆想出来不存在的人。
谢识呈做人办事本就狠厉,擅谋擅算。
若真是平易近人,又怎会升迁得这般快。不过他对人对事一向分得清楚,如今长公主穷途末路,再拖下去,可就不好看了。
不日,谢识呈亲自掌兵奉旨行事,长公主在府中服毒自尽。旗下子孙男丁抄斩,女族流放。
这些曾经踩着大燕骨血奢靡无度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谢识呈亲自查封‘一枝春’的消息也在京中传开,所谓‘青梅竹马旧情人’的谣言不攻自破。一夜之间,便如野火燎原般断了个干净。
长公主一羽野心勃勃在京中横行多年,如今这一桩,也算是大快人心,了却一桩心事。
明景帝龙颜大悦,预备在十五那日于宫中大摆筵席,并给工部批了折子,要将长公主名下的暑园改成行庄,供皇家避暑之用。
暑园占地本就不小,这一来,若是改成行庄,必定要新修殿宇。草木之工向来所耗不匪,如此一来,国库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苏宜民和几位阁老在殿上婉言规劝,虎啸军才吃了败仗。漠北战事吃紧,此时兴修殿宇,恐惹民怨,劳民伤财。
明景帝与臣子们意见相左。
他在内乱之时险些跌落皇位,倚仗长公主及征西大将军的权势才坐稳皇位。却也受长公主掣肘。如今好容易将其连根铲除,明景帝又岂会善罢甘休。
“此事朕心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再进言。”
这是铁了心要修了。
天子之决,臣子无撼。苏宜民欲言又止地退了身。
行宫如期开始修建。
“倒也不见得是件坏事。”明念嘴里包着一块西瓜,看着祁芸从榆兰给自己寄回来的信。谢识呈犹在思衬着什么,明念叉了块西瓜送过去。
焉坏地弯着眼睛:“夫君,择日不如撞日,十五那日我找人算过了。”
“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吉日。”
宜改朝换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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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照海走在回去的宫道上,他今日在外面喝醉了酒。长公主这颗参天大树倒了,纵然他还是掌印太监也免不了失势。
魏照海不得不另谋新主,今日也是刚从府中应酬完出来。一身酒气在所难免,半道宫里又来了消息,明景帝要喝他煮的茶。
魏照海又紧巴着往回赶,好在今日景帝也醉了酒,不然魏照海还真没这么容易糊弄。
好容易从殿中退出来,魏照海自己走路也是摇摇晃晃。
往日里那些义子义孙最是巴结,如今眼瞅着他失了势,个个在宫中不见人影。
魏照海啐了一声,继续摇摇晃晃地在宫道里走。
过门槛时一个不慎,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个小太监,给他扶住了。
“公公,您慢点。”
魏照海醉了酒,看不清人。这太监帽檐也压得低,他醉了酒也不怎么在意。问了声名字便让人扶着去了。
路上,这小太监都伺候得不错。魏照海便知是有意哄着他,准备认个干儿子。干儿子孝顺,说是最近听来一个顶好的消息。
钦天监监测到最近榆兰频繁地动,似有地龙翻身之兆。且天上还有紫云之象,这是吉兆啊。
“钦天监将这个消息瞒着,皇上最近修建行宫,与几位大人们闹得不甚愉快。”
“若此时钦天监将这个消息报上去,那便是天意如此,皇上听了必定龙颜大悦。钦天监必有重赏!”
“此事当真?”
“小的在官道上亲口听见几位钦天监的大人说的。”
“公公,您看,若是您先一步将这消息递上去,届时领赏的不就是公公了?”
“咱家怎么做事,还用你来教?”魏照海摆出架子,虽酒还醉着,心里却已经盘算起来。
他给了这小太监两锭元宝,对方也是见钱眼开,保不齐就是为这三瓜两枣来的。
将人打发走,魏照海瞅着远去的背影哼了声。鼠目寸光的东西,这么点银子。然后琢磨着明儿一早便将这消息禀报给皇帝。
明景帝听后稍作一顿,瞥向魏照海:“真有这吉兆?”
“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在这事上欺瞒您啊。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唤钦天监的大人来查验真伪。”
钦天监证实确有此事。
魏照海得了一水的赏赐,明景帝更是要借这件事昭告天下。便是天意也要向着他这边。
熟料隔日大殿之上,好些臣子面色犹疑。明静帝不解,点出几位要问个清楚。皆是语焉不详不敢应答。
最后还是大理寺卿段恒出来解了围。
原来所谓吉兆,只是钦天监的一知半解。地龙翻身,祥云金现。典故有云便是真龙天子现世,可现在皇位上坐着的天子已经在位几十年。
便是另有其人。
这声势已经在民间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