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她拔了回头草 第31章 031

温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终于找出一句：“哥，你怎么来了？”

饶是温玖这种出了名的好脾气听着都不由急眼，没好气道：“我不来，你就在这傻傻坐着？外面那些暴民都快攻进来了你知道么？！”

“我知道……”温璟下意识应道，还未说完突然抓住温玖的手，仰头望他，眼里满是紧张的意味，“哥，你怎么进来的？外面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了么？”

温玖皱眉，答道：“从正门进来的啊，锦衣卫开路，现在外面应该都镇住了，你看着要怎么办吧。”

完了。

温璟两眼一黑，忙放开温玖的手，也顾不得同他解释，转头冲张副尉道：“马上令人去找孟团练，情况有变……”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外面沸反盈天，有小吏朝他们跑来，鞋子都掉了一只，语不成句道：“不，不好了，外面的人越来越多，长街上都是人，挡不住了……大人，大人快逃吧……”

温璟呼吸一滞，还未动作便见温玖黑了脸，斥道：“反了天了！这帮刁民简直无法无天，必须将他们都抓起来！”

温璟阖了眼眸，抬手捂了一下脸，定住因意外突生而乱的心神，衣袖放下时脸色已恢复冷然，朝张副尉道：“不等了，我马上出去。”又朝马录事道：“令孙司马，将周边伪装的护卫都赶到官衙来。”

“使君，周围布置的人手不够，您出去太危险了啊！”张副尉慌忙劝道。

“那就快让他们赶来！绝不能让人冲进官衙！”温璟肃声，语速飞快：“哥，之后我再跟你解释，你现在跟我出去，站我身旁就好，不必出声。”

温玖背手立在一旁，打量着这个几月未见的妹妹，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他见她现在的反应，稍一想就知道这个乱局是她有意而为，却被他的到来打乱了。

只是不知，她想干什么？如今又要怎么收场？但现在显然不是多想这些的时候，如果安南官衙在他眼下被攻破，他回去也无法和天家交代。

想着，他点了头，“都听你的。”

温璟抿了一下唇，率先转身走出去，几个人跟在她身后，脸色都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走至前院，便见着一道白色的身影闻声而转，惊喜道：“曜嬛，你……”

“世子？”温璟下意识偏头去看哥哥，却见他微一摆头，便收了声，只一点头就匆匆而过。

男人脸色一滞，本能地想跟上去，却被温玖一拦，压低声音道：“世子，外边情况不太好，您身份贵重，还是先随侍卫离开此地。”

一路都很好说话的李逸尘此时却很坚持：“书泽，我与你们一道去！”

见劝他不动，温玖有些头疼，只能悄声叮嘱他一会千万别出声，又令他注意安全，便匆匆追上已走至门口的温璟。

温璟刚走至照壁后，就听见外面杂乱的喊声。

“狗官出来！把妖女交出来！”

“大家冲啊！与其等着被烧死，今天就先把妖女烧死！”

“烧死妖女，断了这疫病，才能活下去！”

……

类似的口号声这几天大家都没少听，但在此时听来也不免胆寒心颤，继而是出离的愤怒，这帮草民，当真是目无王法、无法无天了！

温璟今日只画了眉，白皙的脸上蒙着一层细密的薄汗，樱唇微抿，步伐稳重，看着还算镇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藏在袖中的手心已被汗水浸湿，每走一步，心都会快上一拍。

待她的身影出现在官衙门口，挤满了人的长街安静片刻，最前方推挤带刀侍卫的人都停下了动作，仰头用凶狠的眼神瞪着她，好似她是杀父仇人一般。

眼角余光环顾四周，满目皆是愤怒的脸，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心底不免有些惶然。但再惶然也不能表现出来，她捏了捏手心，抿紧唇，站上马录事搬来的石墩，一下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灼热得像火焰一般聚在她身上，牙抵着薄唇已经失了知觉。

眼看下面喧闹声又起，她清了清嗓子，扬声喊道：“诸位，肃静！本使君在此，你们想知道的问题，今日我都会给大家一个解释！请大家稍安勿躁！”

此话一出，场面肃静一刹。

然后便是更愤怒的呼喊声，“骗人”、“祸害”、“贱人”、“烧死她”、“打死她”，人潮又涌动起来，激动的人们显然压根不想听她的解释，只想着用叫喊声、手上能扔的一切东西肆意宣泄着自己的怒意和恐惧，好像只要将台上的人狠狠地砸下去，这令人恐惧的灾难就能停止一般。

菜叶、石块、木棍……各种东西朝着温璟砸来，身边的护卫忙着去挡，但仍有轻飘飘的菜叶或碎屑被砸到她身上，一身白衫转瞬便染上了各色的污渍。

温璟站着不动，双拳紧握，脸色漠然，眼神在人群中逡巡，试图寻找着什么，但这高高在上宛若神女一般俾睨众人的姿态在愤然的民众眼里无疑是一种挑衅。

这个该死的妖女，以一己之力害了整个安南，还有何脸面以这种高傲的姿态站在此地！

他们肆无忌惮地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她，扬起的手宛若遍布安南的密林，密得没有一丝间隙，面容扭曲，叫声尖锐，饶是温玖这种浸淫官场数年的男子看着都觉心惊肉跳，只恨不得赶紧将自家妹妹抱下来挡在身后。

但他稍有动作，便收到了温璟一个警告的眼神，她的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厉，果决得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他心底挣扎半晌，又转头同满脸忧心焦色的李逸尘交换了个眼神，还是按捺住了内心的冲动。

围在温璟周围的马录事、张副尉等人一边挡开砸上来的杂物，一边大声喊着肃静，温璟就那般站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下方的动静。

等了片刻，她斜对面的方向，有人尖声喊了一句：“官府把我们当狗，今日我们便反了它！”

好似一声冲锋的号角，人群四处都爆发出同样的口号。刚刚还在呼喊着“妖女”的民众面上有一瞬惶然，但热血沸腾的脑子压根无法思考，很快便跟着呼喊起来。

“反了它！反了这官府！”

“反了！反了！我们才能活命！”

“狗官不仁，老子反了！”

四处都有人拔出刀剑同拦着的侍卫厮杀起来，不明所以的民众一面尖叫一面跟着拿起周围一切能抓住的东西跟着推打起来，场面瞬间乱成一团。

“你到底在搞什么！”再也忍不住的温玖一把抓住温璟的手，试图把她扯下来，但没扯动，反而迎上了一张闪着泪的脸，“看！”

温璟一手被温玖抓着，一手指向远处奔腾而来的安南大军，神色激动：“他们来了！”

温玖一怔，刚松手，就见温璟已转过身，两手张开贴在脸侧，厉声道：“刁民造反，请安南军平乱！”

这一声响彻云霄，正在打斗的人都不由停了动作，张目四望，脸上露出惶恐之色。

官衙前的各个路口，都出现了招摇的安南军旗，甲胄长刀，在日光下折射着凛然刺眼的光，黑马奔袭，马蹄声如雷捶鼓，让人心生颤栗。

长街尽头，那一道颀长威严的身形，不是传说中已经病亡的孟团练又是谁？

立于石墩上的女子举目远眺，面色怔然，眸中水雾氤氲，视线越发模糊，喉间哽咽，下唇都咬出了齿印，但狂跳了整日的心却安稳地落了地。

温璟闭了闭眼，想从石墩上下来，身子一晃差点要崴脚，幸得旁边人扶住：“小心！”

她本能地开口道谢，偏头一望，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张极其俊美的脸，是瑞王世子。

李逸尘微俯着身，一手拽住她的手臂，一手虚扶着她的肩膀，恬淡的兰花清香扑鼻而来，一双上挑的凤眸专注地望着她，满是关切的意味，声音轻柔：“没事吧？”

她摇摇头，低声道：“没事。”抽回的手不自在地抚了一下鬓边的碎发，牵起嘴角，又道了一声：“多谢世子。”

男人收回手臂垂在身侧，轻浅一叹，摇头道：“曜嬛，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她挤出一个礼貌又疏离的浅笑，转身凑近温玖，低声道：“哥，放心，没事了。”

“没事？”温玖收回投在那道黑色身影上的眼神，眉头紧拧，声色肃然：“你以为将这些人都抓起来就没事了？你知道这谣言都要传到广府了么？疫病一天不能终结，谣言一天不能平息，这祸乱就不会有结束的时候！”

“我知道呀。”温璟耸耸肩，眸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灵动，见温玖苦大仇深地盯着她，好似她闯了天大的祸事一般，噗嗤一笑，笑嘻嘻地拍着他肩膀道：“温大人，您就等着瞧，今儿我一定把这乱子平了！”

自安南军出现，刚刚一边倒的局面很快翻转。

那些热血上头就加入混战的百姓对上威风凛凛的将士很快就软了下来，纷纷缴械投降，被赶到一边圈起来；那些手执真家伙，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作乱分子心知被抓着就是死路一条，出手越发狠厉，但到底不是训练有素的安南精锐的对手，很快也被擒拿住。

不过两刻钟，这场惊心动魄的乱子就被镇压下来。

温璟挥退挡在她身侧的护卫，上前几步，看那个气势凛然的男人拖着长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刀尖滴落的血迹在石板道上带出一条红痕，格外渗人。

傅琰停在台阶下，手中一松，长刀落地发出铿然一声响，他肃袖拱手，扬声道：“安南军幸不辱命，已将本次为乱安南的主谋擒拿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