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怀瑾以问候故国使臣之名与陆时卿秘密前往四方馆拜会。
使者邛安开门见两人神色复杂,愣了片刻才认出南宫怀瑾,拱手行礼,将二人请进来。
“邛安大人,别来无恙。”南宫怀瑾屏退左右,神色凝重。
邛安见到这位在国内声望颇高的质子,十分敬重,深夜前来定有要紧的事情,连忙询问:“三殿下,京城风云突变,边境不宁,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南宫怀瑾将一份伪造的凭证副本放在案上:“此物,是有人欲构陷于我的身旁的陆大人勾结北儋,并祸及北儋。”
邛安拿起凭证细看,先是疑惑,随即面色大变:“这分明是伪造!竟敢污蔑我北儋与大晟的审计司勾结,刺探盐铁边防?”
“正是。”南宫怀瑾沉声道,“伪造此物者,乃大晟盐铁使郑峋。他贪墨盐税,事迹败露,为脱罪便使出这祸水东引的毒计,意在将审计司的调查扭曲为通敌案,从而搅乱局面,混淆圣听。”
他指向凭证上提及的林胡别部:“此部族向来恭顺,如今却被郑峋利用,成为其制造边境恐慌的借口。他的人在边境囤积居奇,散布谣言,才酿成此次恐慌。其行径,不仅破坏大晟内政,更严重损害我北儋声誉,动摇两国边贸根基。”
邛安闻言,怒不可遏:“他安敢如此!此计若成,我北儋岂不是平白蒙受不白之冤?”
南宫怀瑾颔首:“故此,深夜叨扰,还需请大人与使团明日于大晟朝会上,陈明利害,揭穿此阴谋。不仅要洗刷污名,更要让大晟皇帝看清,是谁在真正破坏两国邦交,动摇边境安宁。届时,我自会安排人证物证,配合大人。”
“殿下不说臣也明白。”邛安拱手道。
隔日殿内,百官肃立,郑峋手持玉笏,大步出列,声音带着悲愤与控诉,响彻大殿:“陛下!臣要参户部尚书陆时卿,借审计司之名,行构陷之实。其苛察之下,忠良寒心,赵侍郎含冤而死不足月余,今又欲罗织罪名,陷臣于不义。更甚者,审计司行事酷烈,已致盐政紊乱,边关不稳,此乃动摇国本之举呐!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罢黜陆时卿,以正朝纲。”
他言辞激烈,将盐政混乱的责任悉数推给审计司,殿内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不少与盐务有牵连或对审计司不满的官员,也纷纷附议,称审计司确有过苛之嫌。
面对这汹涌的指责,陆时卿只是静立在原地,眼帘微垂,仿佛置身事外。
贤王也亦如此。
陆时卿这份过分的沉静,反而让郑峋心中莫名一紧,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将准备的后手抛出。
“陛下!陆时卿如此作为,臣怀疑其别有用心。他与北儋质子往来密切,恐有私通外邦之嫌。” 说着,他猛地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高举过顶,“这上面记录二人密会及资金往来,请陛下御览。”
内侍将册子呈递御前。皇帝翻阅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殿内气氛瞬间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时卿身上。通敌之罪若坐实,便是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陆时卿,终于缓缓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看向志在必得的郑峋。
“郑大人,”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指控我与质子勾结北儋,人证物证,可还齐全?”
郑峋冷哼一声:“此密账便是铁证!”
陆时卿微微颔首,不再看他,转而向御座躬身:“陛下,郑大人既已举证。臣,亦有几人,欲请上殿,陈情真相,请陛下恩准。”
皇帝沉声道:“准。”
殿门再次开启,在郑峋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确信已被处理掉的那几名关键盐商,以及黑水帮的人,竟完好无损地走了进来。
他们面色惶恐,看也不敢看郑峋,扑通跪倒在地,涕泪交加地将郑峋如何威逼利诱他们作伪证,如何指使他们囤积居奇,散布谣言,甚至企图刺杀审计司官员的罪行,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你……你们血口喷人!”郑峋又惊又怒,脸色煞白。
不待他反驳,陆时卿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陛下,关于郑大人手中那本所谓密账……”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殿外。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殿外传来通报:“北儋国使臣邛安,质子南宫怀瑾求见!”
只见南宫怀瑾与邛安并肩入殿,仪态从容。南宫怀瑾手捧一本册子,与郑峋手中那本外观一般无二。
“陛下,”南宫怀瑾朗声道,“边境使臣前来大晟为的是岁币磋商与边境互市评估之事,却被无故诬陷。三日前,此人潜入臣下处所,偷梁换柱,换走了臣记录京城风物的随笔手札,却不知臣在其上做了记号。”
他展开手中账册,指着某一页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墨点,“此墨痕乃特制松烟墨所留,遇光会隐现淡金,郑大人手中那本,想必没有。”
内侍立刻取过郑峋的册子查验,果然,对应位置干干净净。
邛安随即上前,声音洪亮:“陛下,郑大人为脱罪,不仅伪造文书构陷我北儋,更在边境制造事端,扰乱盐市,严重损害两国邦交。我北儋恳请陛下,严惩此獠,以儆效尤!”
人证物证,环环相扣,朝内乱政与外交风波的压力同时袭来。郑峋孤立殿中,面对这无可辩驳的铁证,浑身发抖,终于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皇帝面沉如水,看着丑态百出的郑峋,眼中最后一丝耐心耗尽。
“罪臣郑峋,构陷同僚,欺君罔上,祸乱盐政,离间邦交罪无可赦。着,革去所有官职,抄没家产,郑氏满门,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皇帝的判决如同惊雷,锦衣卫应声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如泥的郑峋,便要向殿外拖去。
郑峋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蛮力,猛地挣扎起来,双目赤红,死死瞪向一直静立旁观的贤王,嘶声吼道:“陛下!陛下!臣还有话说!是贤王,都是他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