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福乐公主屏退左右,提着一盏精巧的八角宫灯,步履轻盈却又带着几分忐忑,悄然踏入陆时卿暂居的院落。
只见陆时卿独自负手立于窗前,墨蓝色官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周身却萦绕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孤冷气息。
“时卿哥哥。”公主轻启朱唇,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与期待。
陆时卿缓缓转身,清冷的月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出他眼底的幽邃。“公主殿下,”他语气疏离,微微颔首,“夜深露重,您不该在此。”
公主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宫灯的光晕在她娇艳的脸庞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泽:“我心悦你,”她直言不讳,带着天家女的骄傲与赤诚,“马球会上惊鸿一瞥,我便……我便再难忘记时卿哥哥。若你愿意,我定向父皇请旨……”
“公主。”陆时卿冷声打断,眸中未见丝毫波澜,唯有拒人千里的寒意,“臣出身微寒,幸得贤王栽培方有今日,实非公主良配。此话,请莫再提。”
公主脸色微白,执拗道:“若我偏要提呢?我贵为公主,难道还配不上你一个世子?”
陆时卿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嘲弄,更似自厌:“公主金尊玉贵,是臣高攀不起。臣心中并无风月,唯有案牍劳形,恐辜负公主美意。”他微微侧身,避开公主灼热的视线,“夜色已深,为公主清誉,请回吧。”
这般毫不留情的拒绝,让公主瞬间红了眼眶。她怔怔望着他冷硬的侧影,泪水终于滚落,猛地转身,提着宫灯踉跄跑出院落,徒留一缕暗香消散在夜风中。
陆时卿漠然听着脚步声远去,直至周遭恢复寂静,他才几不可察地蹙紧了眉,左手下意识地按向肩背之处。
翌日,宫门将开,陆时卿便策马离宫,径直回到尚书府。
踏入书房,还未看清内里情形,一道带着清浅药香的身影便已迎了上来。南宫怀瑾仅着素白中衣,外罩一件水青色薄纱长袍,墨发未束,慵懒披散。
“可算回来了,”他语气带着几分抱怨,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的轻快,伸手便揽向陆时卿的右肩,“宫中宴席就这般好,值得陆大人流连两日?”
陆时卿眉宇间的寒意在他靠近时悄然融化几分,正欲开口,南宫怀瑾的手臂却不经意滑到他左肩后背,轻轻一带。
“嘶——”陆时卿身体猛地一僵,倒抽一口冷气,虽极力隐忍,但那瞬间苍白的脸色却瞒不过近在咫尺的人。
南宫怀瑾眸中的笑意瞬间冻结,化为锐利的审视:“你受伤了?”他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无妨,小伤。”陆时卿试图挣脱,却被南宫怀瑾抢先一步扣住手腕。
南宫怀瑾看着清瘦,手上力道却不容小觑,硬是将他按坐在内室的床榻边。
“陆时卿,”南宫怀瑾俯身,两人鼻息相近,他眼中没了平日的漫不经心,只余一片执拗的目光,“你看着我,再说一遍,真没事?”
陆时卿避开他灼人的视线,淡淡道:“真的无碍,不必担心。”
南宫怀瑾却不信,指尖灵巧地探向他衣服的系带,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让我看看。”
衣襟被层层剥开,露出肩背处那一道道交错的新鲜鞭痕,青紫淤血,狰狞地盘踞在紧实的肌理之上。
南宫怀瑾呼吸一窒,指尖悬在半空,半晌,才轻轻落下,极轻地抚过伤痕边缘未损的肌肤,声音冷了下来:“谁做的?”
“你别问了,没事的。”陆时卿偏过头,不欲多言。
“从前你瞒着我也就算了,如今还要瞒着我?”南宫怀瑾冷笑,取过床头的白玉药盒,挖了莹绿的药膏,用指腹温热点化,再小心翼翼地在伤处涂抹开,“是贤王吧?”
陆时卿沉默,算是默认。
南宫怀瑾手下动作极尽轻柔,生怕弄疼他半分,语气却带着探究:“他为何打你?可是因我之故?”
陆时卿反手握住他忙碌的手腕,力道有些重:“与你无关,是朝堂上的一些事,意见相左罢了。”
他不想让南宫怀瑾自责,更不想他因此多想或涉险,“他是我父亲,管教几句,受着便是。”
南宫怀瑾凝视他片刻,忽而弯起唇角,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带着几分自嘲与凉意:“是我忘了,陆大人如今是朝廷重臣,贤王麾下得力干将,自有你们的宏图大业。我这般身份去追问,倒是多余了。”说着,便要抽手起身。
陆时卿心口一紧,手上用力,将他重新拉回身边。因动作牵扯到伤口,他额角渗出细密汗珠,眼神却暗了下来,紧紧锁着南宫怀瑾:“怀瑾……不是的。”
南宫怀瑾挣扎了一下,未果。索性偏过头不去看他,只留给他一个线条优美的侧颈和微微颤动的睫羽。
看他这般情态,陆时卿心中那点因伤势和公主带来的烦躁戾气,竟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满满的无奈和一种想要靠近的冲动。
他放缓了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诱哄:“你是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的,莫要别生气了。”
南宫怀瑾依旧不看他,声音闷闷的:“谁生气了?陆大人多虑。”
陆时卿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扳过他的脸,指腹摩挲着他光滑的下颌望向自己。
“看着我,怀瑾。”陆时卿声音低哑。
南宫怀瑾这才缓缓抬眼,他的皮肤很白,此刻因些许情绪波动,眼尾微微泛红,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眸中水光潋滟,似怨似嗔。
陆时卿不再多言,低头,轻轻覆上那两片微凉的唇瓣。
起初只是温柔的触碰,带着试探与安抚,但怀中人的气息如此熟悉而令人沉迷,很快便点燃了他压抑两日的思念。
吻逐渐加深,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掠夺着他的呼吸,仿佛要将这两日的分离尽数弥补。
南宫怀瑾起初还象征性地推拒了一下,随即便软化在他难得外露的炽热与强势之下,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生涩却又主动地回应。
一吻方毕,两人气息都有些紊乱。南宫怀瑾伏在他未受伤的肩头,轻轻喘息,眼尾的红晕更深,如同染了胭脂。
陆时卿揽着他纤细的腰肢,下颌抵着他柔软的发顶,嗅着那清雅的药香,心中一片难得的宁静。
“不过是些皮外伤,养几日便好。这两日……很想你。”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清晰地落入南宫怀瑾耳中。
南宫怀瑾没有抬头,只是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如同收起爪子的猫儿。
他不再追问宫宴细节,也不再探究贤王用意。他伏在陆时卿未受伤的肩头,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他散落的墨发,方才那一吻的余温尚未散去。
正当陆时卿低头,欲在南宫怀瑾泛红的眼尾再落下一吻时,房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猛地推开。
“殿下!短袖!”容昭激动的声音响彻室内,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碟造型精致的糕点,兴冲冲地跨进来,“小厨房新来的那个厨子,竟会做咱们北儋的玉露团,我瞧着刚出锅,赶紧给你端来……”
他的话音在看清室内情形时戛然而止。
只见他家主子衣衫略显不整地坐在榻边,脸颊绯红,而那位平日高冷的陆大人,竟也在房中,官袍微敞,一手还揽在殿下的腰际,两人姿态亲密无间,一看便知方才正在………
容昭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捧着碟子的手僵在半空,一张单纯的脸霎时涨得通红,如同煮熟的虾。
“我……我……”他结结巴巴,猛地抬起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声音都变了调,“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他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一般,原地转了个圈,也顾不上手里的糕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门外退,嘴里还在不住地念叨:“殿下,陆大人,你们继续……继续……这玉露团我…我放外面了。”
话音未落,人已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顺手将房门猛地一带,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室内重归寂静。
南宫怀瑾与陆时卿对视一眼,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南宫怀瑾率先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带着几分无奈,更多的却是被容昭那憨傻模样逗乐。
陆时卿素来冷峻的眉眼,在看到他绽开的笑颜时,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他揽着南宫怀瑾的手臂收紧了些,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容昭倒是忠心赤诚,只是这莽撞的性子,该改改了。”
南宫怀瑾笑弯了眼,顺势靠回他怀里,指尖在他胸膛轻轻点了点:“容昭自小跟着我,心思单纯,一片赤子之心罢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死心塌地随我而来。”
他语气带着感慨,随即又扬起脸,凤眸中流光溢彩,“不过,他倒是提醒我了,那玉露团是我故乡的味道,许久未尝了,我们去尝尝?”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