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君 第142章 落难

尤浑乐了，笑道：“她一个黄毛丫头，谁听她呢？况且她未必有那胆子出头，你看她敢到我这儿来说一声尘儿的不是？女孩儿面子情，换了地方，她没两日就忘的干净了。”

尤炽这才放下心，只还咕嘟着嘴，尤浑拍了拍她的手，说：“得了，你现送善儿去罢，结个好儿，我听说浣衣衙门缺个内官，你殷勤着点，好多着呢！”

尤炽顿时满心欢喜，高高兴兴的去了侍女房里，对着善儿把这事儿说了一通，然后道：“我送姑娘去庶府衙门罢。”

善儿见这架势，竟是不能不去，只得歉疚的看了倚熏一眼，收拾东西，跟着走了。

倚熏心里冰凉冰凉，知道这下日子更难过了。

那厢，尘儿见善儿走了，越发的没了顾忌，第二日早上到了饭点，便与倚熏不对付，众人都知道她背后授意的人是谁，都不敢管，倚熏只好窝在床上喝凉水，看着众人吃，她饿的百爪挠心，歪歪扭扭的跑了出去，她先去寻善儿，谁知庶府衙门外头站着的都是侍卫，她好声好气上前请通传，“我找妹妹说话儿。”侍卫根本不理她，多问了几句就要动手了。

倚熏吓得抱头鼠窜，又去找乘风，乘风忙着搜罗珠宝讨好四美人呢，根本不见她，她又想起岚衣曾给过她好脸色，于是跑去岚衣那儿，谁知岚衣回去省亲了，整个宫苑里就剩下几个洒扫的婆子，听话都费劲，根本帮不了她。

倚熏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又生生的饿了两日，真真是饿的头昏眼花，看人都模糊了。

这一日早饭后，倚熏照例又没捞到一口吃的，她也不争了，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尘儿，尘儿被她看的也有几分心虚，骂道：“贱人！你自家不动弹，看我做甚？”说罢，抬起脚来走了。

倚熏的目光滑落到烛台上，心里发狠，“我要饿死了，你们谁都别想活！”她无力的闭上眼睛，突然觉得嘴上有什么东西，睁开眼一看，只见是善儿就在眼前呢！

善儿手里拿着一块糕点，放在她嘴边。

倚熏顾不得客气，张口就咬住那糕点，那糕点是用白面和着油丁儿炸出来，又裹了一层冰糖末儿，香甜油润，倚熏吃一口，只觉三魂七魄都要出窍了！

她两口就吃完了一块，善儿又从袖子里拿了糕点，一块接一块的喂她。

倚熏一口气吃了十几个糕点，吃的连连打嗝，善儿把剩下的糕点塞到她枕头下，然后给她倒了一盏茶，她喝了一口，喘着气流着泪，说：“妹妹！你可回来了！”

善儿眼眶也红了，说：“我有衣裳落在这儿，回来拿，也看看你。”

倚熏哭着说：“妹妹好好看看我，如今见一面少一面，有人一心要害死我方休......”

周遭的人听了这话，都怕惹事，拿起脚走出去，房里就只剩下倚熏和善儿。

善儿见状却是大喜，低声说：“我打听到望乡井周遭长了许多的野菜，这内宫里吃不饱的人，常去那儿......”

倚熏眼睛顿时亮了，她紧紧的拉着善儿的手：“好妹妹！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我给你磕头......”于是就要跪着给善儿磕头。

善儿忙拦着，说：“啊呀，你瞌我做甚？我劝你等尤浑气消了，好好赔个礼，人在屋檐下，日子长着呢！”

倚熏心想，“给她赔不是？她恨不得我即刻死了呢......”只是这话她没说出口，而是含泪求善儿：“好妹妹！我求你一桩事，你帮我打听公子沸......”话未说完，那尤炽皮笑肉不笑的走了进来，“哟，姑娘衣裳落下了？可收拾妥当了？司巫叫你去喝茶呢！”

善儿勉强笑道：“我来看看旧日姊妹......”

尤炽上前挽着善儿：“啊呀，这样的丑鬼，哪里配与你论姊妹。”边说边连推带拉的把善儿弄走了。

倚熏红着眼睛看着尤炽带人走，然后掏出枕头下的糕点，一边吃，一边流泪，

吃完了，她珍惜的舔了舔手上的油渍，然后蒙头睡去。

第二日，倚熏又开始了装疯卖傻，坐在床上一边唱歌，一边舔枕头，饭菜来了，她瞅都不瞅一眼，尤炽来看了一回，嗤之以鼻，对尤浑说：“这小蹄子惯会装，上回我就叫她骗了。”

尤浑浑然不在意：“装疯卖傻也得饿死！”

倚熏舔完了枕头，蹦蹦跳跳的出去了，尤炽知道了，忧虑的对姐姐说：“若是贱人去外头讨吃的，岂不现眼？”

尤浑说：“内宫里有几个善人？给她吃的？给她一顿板子是正经，倒是省的咱们动手。”

尤炽又疑心善儿，尤浑笑道：“昨儿重关对我说，他看重善儿，叫她今日盘点庶府里的首饰，这事儿没有十天半个月哪里能做完？过了十天半个月，你看那贱人入土不入土！”

尤炽心满意足了，那厢，倚熏瞅着空儿，花遮柳掩的跑到那望乡井所在的宫苑，不由得心里凉了半截，只见那宫苑里的野菜早已被人摘的差不多了，她不死心，扑到地上翻，也算她走运，在墙角处的泥土里翻出一堆落花生，她迫不及待的剥了壳吃，新鲜的花生很甜，她大口咀嚼着，不多时，就把花生都吃的干干净净。

倚熏吃了个半饱，又在土里四处翻，她的运气花完了，一颗花生都没找到，倒是在墙角寻到了一个野猫窝，里头全是老鼠骨头，“我很快要饿死了。”她绝望的想，心里的愤恨如野火一般，烧的她两眼通红，她跌跌撞撞的往回走，也不装疯了，心想的是“今晚趁着众人睡着，一把火烧起来，一个都别想跑！”

想到这里，她腹中的饥饿似乎都好了许多。

就在快回到舞雩衙的时候，她远远的看见两个粗使婆子抬着一桶东西出来，她如今的鼻子灵敏的很，隔着老远居然闻到了油脂香气，她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悄悄的跟在后头。

那两个婆子越走越偏，最后走到舞雩衙后头的豚房去了。

豚房虽叫房，却是个石头院子，十分吵闹，倚熏一愣，这才想起这豚房前阵子因着兵荒马乱，也跟着荒废了，如今大概来了新的野豚，专为祭祀的时候做血食用的，她眼睛顿时亮了，心想：“莫非那桶里......”

果然，那两个婆子走到豚房里头，过了一会，空手就出来了。

倚熏等她们走远了，也走到那豚房里头，只见那豚房里空间颇为局促，一排铁栅栏围着十几只野豚，栅栏外头是个破茅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正抬着桶子给食槽里添料呢，野豚十分凶猛，挤在一处抢食，只恨栅栏结实，不能拱开，饶是如此，也吵闹的不得了。

大概那老头就是照料野豚的人了。

见倚熏进来，老头眼睛里满是疑惑。

倚熏却不看那老头，只盯着那桶子，里面是舞雩衙上下吃剩下的饭菜，还剩下一半，这样的残羹剩饭在此刻的倚熏眼里，不亚于山珍海味了！

她几乎是扑上去，伸手捞起残羹剩饭就往嘴里塞！

尤浑吃剩下的骨头，还带着一丝儿肉，香的很！尤炽不爱吃肥肉，油汪汪的好几块呢，她全塞嘴里，抻着脖子往下咽，尘儿吃剩下的肉粥和侍女们的菜汤混在一起，难舍难分，她伸手舀着喝了个痛快。

自从回了舞雩衙，这是倚熏头一遭吃饱。

这时候她才有一些活着的感觉，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吃的是猪食，她呆呆的坐着，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那老头沉默的把她吃剩下的倒进食槽里，倚熏回过神，对着老头哀求：“老人家，你容了我吧，我也是没办法......”

老头指了指嘴，又摆了摆手。

倚熏明白了，这老头子是个哑巴。她心里莫名的放松了许多，对着他磕了四个响头，然后在一旁泥地打滚，遮掩嘴上身上沾染的油污。

倚熏打滚的时候，野豚也为了抢食互相撕咬了起来，老头子拿了一根竹竿子敲野豚的背脊，

并不多看倚熏一眼，倚熏见他默许了，心里感激，然后疯疯癫癫的往回走，她一身邋遢，众人都躲着她，她心里有气，索性在通铺上乱滚，只不惹尘儿。

到了晚上，她没出去，下午吃的太多，她肚子还是饱的，突然有个饱嗝想打，又怕被尘儿发现，就大声的咳嗽遮掩，尘儿听了，高兴的对众人说：“快死的人才这样咳呢！”

倚熏听了这话，心中一惊，吃饱的满足顷刻间消散了！

是了，有人要她死呢！

她顿时觉得浑身发冷，可嘴里还是装疯卖傻嘿嘿傻笑，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毫无办法，第二日，她又这般装疯，坐在柴房前，一边拍手一边傻笑，偶尔“嗬”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等众人赶她，她就大笑着走了出去，等着婆子送食料去豚房又离开了，才走进去，老头儿见了她，走到一旁。

倚熏见那桶子里满满的，分明是等她来吃了再倒，心里感激混合着屈辱，十分复杂。

而此时的残羹剩饭对她的吸引力已是没有昨日那么强烈了，她抱着那筒子，机械的吃着，只为了活命。

可是那些人能让她活吗？她一边吃，一边绝望的想。

那老头儿沉默的看着

日子就这么过了两日，倚熏对那些剩饭菜越来越厌恶，特别是里头常有嚼烂的骨头渣子，抹嘴用的草纸，乃至呕吐物，她咬着牙吃着，又害怕不知何时尤浑没了耐性，就要对她下手，她心中一片绝望，甚至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就这么胡乱“用了一餐”，她垂头丧气的离开，回舞雩衙了，刚一进院子，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又惊又喜！竟是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