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tter(德语:妈妈)……你怎么能,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奥尔德里克独自一人坐在包厢里,他用双手捂住脸,喃喃自语着。
“先生,歌剧已经结束十五分钟了,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奥尔德里克一惊,他立马抬起头,包厢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轻侍者。
侍者带着歉意的笑:“下一场歌剧马上要开始了,麻烦先生移步,随我去别的房间休息,可以吗?”
奥尔德里克冷冷说道:“我知道了,我的马车应该到了,我马上就要走了。”
奥尔德里克打量着这个侍者,这是一个年轻高大的男子,相貌平平,他身上的制服有点小了,更显得他宽肩窄腰,肌肉紧实有力。
这个侍者是什么时候来的?该死,他应该没有听到什么吧?奥尔德里克这么想着。他可一点不想让人探见这丑事的一角。
奥尔德里克拒绝了侍者的服务,出了歌剧院,他并无游玩的兴致,也懒得装游玩了一整天的样子,便早早回到了酒店。
他想跟母亲私下里谈一谈,可是他一直等到深夜,都没有瞧见希尔太太回来。
“哇,我的天哪!”尤兰达发出一声惊呼。
她最近新染上一个爱好——看报。
尤兰达每天都要清理没卖出去的过期报纸,通常她会一边清理,一边扫一两眼她感兴趣的内容。
现在市面上的英国报纸主要有三种类型,即严肃报纸、工人报纸和大众报纸。其中,只有大众报纸有点后世英国花边小报的意思。
大众报纸主要面向中下阶层的人们,内容通俗,尚不是后世那种高度商业化的八卦报纸,但已有通过趣味性内容吸引读者和盈利的趋势了。
尤兰达最爱看的,也就是大众报纸。谁会不爱看八卦呢?
说来也巧,她最爱看的大众报纸就是威廉出版社出版的《卡兹尔晚报》。
《卡兹尔晚报》主要分为五个版块,即娱乐八卦、体育新闻、幽默小故事、社会新闻和猎奇趣闻,当然了,这些版块中也夹杂着一些寻人启示和广告内容。
今天一早,尤兰达把没买完的报纸清点出来后,便抽空看了看《卡兹尔晚报》。
嗯……爵士家的二三丑闻,呦呦呦,赛马,我又没那钱,板球体育赛事,不感兴趣,拳击,不感兴趣,瘟猪复活,谁信呐,欸,贵妇人被杀案?
无论在什么年代,凶杀案总是会吸引人们的目光,毕竟非自愿的死亡是人类最恐惧的结局,这种结局带着突兀的恶意与混乱,把一个鲜活的生命硬生生从时间的链条上扯开来。
贵妇人被杀案发生在尤兰达去威廉出版社送书那天,一个德国富商的妻子被发现被人刺死于梅费尔地区最东边,她死在一辆可坐两人的轻便马车上,血都流到了马车外,滴落在马卡丹路上。
她的车夫昏在一旁,后被好心的路人唤醒。
当地教区警役很快赶往案发现场,封锁了现场,目前是大都会警察局接手此案。
哦,据小道消息,与贵妇人同行的还有一名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有人说这是一起情杀案。
尤兰达倒不是惊讶于凶杀案,她之所以惊叫一声,是因为贵妇人的死亡地点离威廉出版社非常近,也就是一条街的距离!
尤兰达的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些画面,那天她走过的街道,有几个驿站马车的车夫,新烤出炉的面包香气,穿黑斗篷的陌生男子,爬山虎,歌剧院……
天哪,我不会跟那个杀人犯碰过面吧?
尤兰达赶紧再看了一眼报纸,噢,“推测凶杀案发生在12 midnight,警方正在走访周边居民并收集目击者证词,拒不承认‘还有一个男子’的传闻……”
原来是夜间的案子。尤兰达那时候早离开威廉出版社了。
尤兰达抖了抖《卡兹尔晚报》,不知道这贵妇人是谁家的女儿?是谁家的母亲?哪个家庭又为此崩溃痛苦了呢?在这个办案效率低下的年代,也不知道警察能不能找到凶手,为她报仇呢。
不过,估计是悬了。
1837年的英国伦敦正在经历工业革命的快速发展,社会经济和城市规模持续扩张,伦敦人口激增。
有人的地方就有犯罪,伦敦的犯罪率的持续上升,被后世形容为“犯罪巨浪”。
更糟糕的是,由于伦敦此时的执法力量相对薄弱,主要依赖不领薪俸的教区警役和老弱的守夜人,案件处理主要依赖传统教区力量,缺乏系统性的刑侦机制,警察的破案率十分低下。
所以说,如果没有当场抓住凶手,这案子能不能真相大白就悬了。
不过呢,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报纸上也写了“目前是大都会警察局接手此案”,大都会警察局是一所新建的警察局,专门负责伦敦地区的治安与犯罪调查,近来的表现还是十分亮眼的,至少比那些教区警役和守夜人强。
值得一提的是,大都会警察局总部位于“大苏格兰场”街道,所以它被俗称为“苏格兰场”。尤兰达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几乎是眼前一亮,不过她很快发现,这里并没有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大侦探。唉,现实世界就是这样令人失望。
不过就算她穿越到了书中的英国,现在也碰不上福尔摩斯,人福尔摩斯可是1854年才出生的呢。
负责贵妇人被杀案一案的警长安德利先生站在布朗德酒店四楼第五间大套房的客厅里,努力维持着一副得体的表情,希尔先生正在他面前大发雷霆。
“看看这些报纸!”希尔先生挥舞几份报纸,“我已经跟你们的上司谈好了,这件事我们已有定论,没有什么“无故消失的男人”!警长先生,你得管好手下,我不希望有更多的消息被哪些该死的报纸记者得到了!”
安德利警长立刻用“饱含歉意的目光”看向希尔先生,并频频点头,表示自己已经get到了希尔先生的意思。
而实际上,安德利警长很想扭头就走,这个德国佬到底搞不搞得清楚状况?他在那里呜哩咕噜个什么劲儿,就知道朝安德利大吼,旁边翻译小姐都来不及翻译,要是没翻译,一个英国警长怎么能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呢?
不过,介于希尔先生才给大都会警察局捐了一大笔钱,警局领导也被他打点好了,安德利警长可不敢表达出什么不满。
希尔先生继续用德语大喊大叫,不顾一旁满头冒汗的翻译小姐。
“啪!”这是希尔先生把那些报纸扔到了地上。
报纸散落一地,安德利警长瞥了一眼,瞧见是“卡兹尔晚报”、“晨间报”那些不入流的大众报纸。
奥尔德里克孤身一人坐在他房间的床上,所有的仆人都被希尔先生赶了出去,无论是他们带的那些,还是酒店的侍者。
这个往常的好脾气富商一反常态,最近的脾气大得吓人。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出了希尔太太被杀这么一件丑事。
报纸记者并没有得到关于“贵妇人被杀案”一案的全部消息,因着希尔先生打点及时,大都会警察局局长同意了帮希尔先生掩盖那令人羞耻的事实,这无疑挽回了希尔先生不少脸面。
在那个酷热的夜晚,好心的路人发现的不仅是晕倒的车夫、流血的马车,更有马车内部**的贵妇人,和一封拼接信,信上用一些从报纸上剪下的字母拼成了一个词——“demoralization(道德败坏)”。
而随行的翻译贝利先生早已消失不见。
希尔先生在得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差点晕了过去,倒不是因为丧妻的悲痛,而是因为对这莫大丑闻的愤怒。
若说希尔先生对希尔太太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可是做了好几年的夫妻。
希尔先生当然爱着希尔太太,他爱她的纯洁,爱她的年轻貌美,爱她能为他生下儿子的肚子。
但当这个女人**的死在双人马车上的那一刻,希尔先生对她的爱就直接灰飞烟灭了,就好像这爱本不存在的一样。
不管希尔太太是不是偷了情,死于情杀,还是被人陷害抹黑,都不能改变她**的死在双人马车上这一事实,不能改变从今往后她的名字就是一桩丑闻,是希尔家族的污点,是“道德败坏”的象征。
希尔先生并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妻子出轨,他也能理解贝利先生的消失,聪明人卷进这种事情的反应就是直接消失,看那个愚蠢的马夫,他不就被希尔先生和大都会警察局选做了替罪羔羊,以便草草结案嘛。
是的,希尔先生决心把此事掩盖成马夫见财起意,杀害了独行的女顾客的样子。
偷情、消失的男人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全是报社记者的恶意造谣。
希尔太太就算是死,也得是穿着衣服死,“纯洁”地死。
毕竟是在异国他乡,这件事情操作起来还是不太方便,以至于那些该死的报社记者还是捕到了一点风声。
不过没事,希尔先生决定一结案就返回德国,把这桩丑事永远的留在英国伦敦。至于事情的真相,希尔太太究竟死的冤不冤,谁管它呢!
目前来看,希尔先生的计划正稳步实施,唯一的阻力就是他和希尔太太的儿子——奥尔德里克。
自母亲无故被杀之后,奥尔德里克的情绪就变得十分不稳定了起来,仆人们常常私下议论——“少爷怕不是有点疯癫了,哎呀”。
但当希尔先生向他宣告结案判断及即日返回德国的消息后,奥尔德里克却像是一下清醒了过来,他非常坚决的表示,自己要留下来查明母亲被杀的真相。
“不管怎样她都是我的母亲,我不能让母亲死的不明不白。”
“这是警长查出来的,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是这样,但是我们也要学会接受现实。唉,我的奥尔德里克……”希尔先生一开始还好好的安慰奥尔德里克。
“父亲你也不必瞒我,我该知道的都知道。”
希尔先生脸色一白,他还没有做好跟自己的儿子谈论自己可能被戴了绿帽一事,这会使他感到难为情,也感到自己的权威正在莫名崩塌。
希尔先生恼怒极了:“你……你是不是我儿子,我还不能下定论,谁知道那个□□做了什么?如今这样的丑事,你还想把它宣扬出去吗?你若是我的儿子,就该知道这种事件要掩盖下去才好!”
奥尔德里克被希尔先生强行带走了,他走了不过一星期,在英国伦敦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这次,事情发生在朗伯德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