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尽时分 第1章 血色伪光

农药的味道像锈铁和苦杏仁的混合物，黏在舌根上，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周尉坐在天台的边缘，晃荡着双腿。七层楼的高度足够让一个人摔得像烂西瓜，但他手里攥着的绿色瓶子才是今晚的主角。城市灯火在视网膜上晕开成模糊的光斑，像被雨水打湿的油彩。他想起小时候打翻过的调色盘，母亲用扫把抽在他小腿上的淤青三周才消退。

"真难看。"他对着空气说，拧开了瓶盖。

液体接触嘴唇的瞬间，喉管先于意识开始痉挛。他强迫自己吞咽，像是完成某种仪式。腹部立刻烧起来，像是有人往胃里倒了熔化的铅。手指一松，玻璃瓶从指间坠落，在楼下爆裂成无声的绿色烟花。

剧痛中他向后仰倒，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视网膜开始出现黑斑，像墨水滴在宣纸上不断晕染。他盯着夜空，发现星星的排列方式很奇怪——它们组成了一个模糊的数字【7】。

"原来濒死幻觉是这样的......"他想着，突然被剧烈的坠落感攫住。

周尉在黑暗中醒来时，最先感受到的是舌尖残留的苦涩。他下意识吞咽，喉管却像被砂纸摩擦般灼痛。睁开眼的瞬间，粘稠的黑暗突然撕裂，一道刺目的猩红光线直插瞳孔。

"呃啊——"

他蜷缩着捂住眼睛，指缝间渗出生理性泪水。等视网膜上的黑斑褪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呼吸停滞了。

天空是凝固的血浆。

没有云层，没有日月，只有无边无际的暗红色穹顶，像剥去皮肉的伤口般微微搏动。光源来自那些建筑物——本该是玻璃幕墙的地方蠕动着半透明的胶质物，内部包裹着跳动的、神经脉络般的金色光丝。光芒穿透胶质在空气中形成扭曲的光晕，将整座广场笼罩在令人窒息的伪色里。

不是从楼顶坠落，而是某种更抽象的、灵魂被抽离的坠落。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粘稠得像沥青。有东西在黑暗深处蠕动，发出湿漉漉的摩擦声。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耳膜被尖锐的蜂鸣刺穿。

"新来的？"一个女声突兀地响起。

周尉猛地睁开眼。血色天空像一顶倒扣的玻璃罩，饱和度高得令人作呕。他躺在一块开裂的大理石地面上，周围耸立着无数栋建筑物——如果那些扭曲的光影能被称为建筑物的话。它们像是用凝固的强光浇筑的框架，表面却爬满暗红色的肉质苔藓，随着呼吸般的节奏微微起伏。

腐臭味灌进鼻腔，像打开了一具密封三个月的棺材。

"第三次问了，新来的？"

黑色靴尖闯入视野。周尉挣扎着坐起来，眩晕中看到逆光站着的女人。她穿着挺括的炭灰色风衣，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两枚冰冷的硬币。左耳一枚铂金三角耳钉在伪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哪？"周尉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腹部还残留着农药的灼烧感，但疼痛变得很遥远，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女人弯腰拽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欢迎来到《晷蚀》，菜鸟。"

她的手指触到周尉手腕内侧时，两人同时僵住了。周尉看到女人眼镜片上突然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而她盯着他皮肤上正在渗出的黑色粘液——那东西像活物一样扭动着，逐渐组成一个扭曲的符号。

"有趣。"女人松开手，裂纹瞬间消失，"我是谢琦文。你？"

"周尉。"他抹去黑液，符号立刻蒸发了，"你说这里叫...晷蚀？"

谢琦文没回答。她转身走向广场边缘，风衣下摆扫过地面黏腻的血迹。周尉这才注意到地面上散落着可疑的碎块——有些像骨头，有些像腐烂的水果，还有些根本无法定义。

"跟上。"她头也不回地说，"伪光要来了。"

仿佛在印证她的话，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不是夜晚的降临，而是某种病态的光污染从建筑物缝隙间渗出。那些光呈现出令人不适的荧光紫色，像融化的塑料。周尉的视线一接触光源就感到剧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别看。"谢琦文甩过来一条黑布，"系在眼睛上，跟着我的声音走。"

蒙眼前最后一瞥，周尉看到广场中央的残破大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出一行跳动的数字：【3-7-15】。数字下方，几个弓着背的人影正用四肢爬行，他们的脊椎刺破皮肤，像一串惨白的骨节项链。

黑暗中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谢琦文的靴跟敲击声在左前方三米处，远处有液体滴落的声音，还有...咀嚼声？周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农药的苦味又泛了上来。

"数字什么意思？"他问。

"周二刷新日。"谢琦文的声音很近，带着薄荷烟的凉意，"3号场次，7人难度，15分钟准备时间。我们运气不错，抽到室内场。"

周尉想问什么是室内场，突然被一股大力拽向右侧。他踉跄着撞上什么坚硬的东西，鼻尖闻到铁锈味。

"台阶。"谢琦文说，"抬脚。"

他们似乎在爬一段旋转楼梯。空气越来越闷热，周尉的衬衫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像第二层皮肤。有温热的东西蹭过他的脚踝，发出婴儿般的呜咽。

"别停。"谢琦文的指甲陷进他手腕，"那是引路者，别看它。"

爬到第四层时，谢琦文扯下了他的蒙眼布。周尉眨掉生理性泪水，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狭长的走廊里。墙壁是某种半透明的肉质材料，能看见里面蠕动的血管状物。七扇门均匀分布在两侧，每扇门上都有一个荧光的数字：从1到7。

"规则很简单。"谢琦文推了推眼镜，"15分钟后，选一扇门进去，活着出来的人能在广场休息一周。"

周尉盯着第三扇门——门缝里正渗出黑色粘液，和他手腕上出现过的一模一样。谢琦文突然扳过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她的眼睛：

"听着，菜鸟。你手腕上的东西意味着两件事——要么你会死得很快，要么你会活得比谁都久。"她松开手，"现在告诉我，你喝的那瓶农药，是什么牌子？"

周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从未提过农药的事。

"绿瓶。"谢琦文盯着他的表情，"金属盖，标签被撕掉了一半，对不对？"

走廊的肉质墙壁突然剧烈收缩，像被捏紧的海绵。门上的数字开始倒计时：00:14:59...00:14:58...

"因为我也喝过。"谢琦文的耳钉闪过一道冷光，"欢迎来到自杀者联盟，周尉。现在，想办法活过第一个游戏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