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先是头上一阵剧痛,她龇着牙忙摸了摸额头,触到一手湿黏,眼前一片血红。
头上剧透未消,还不等她再反应,一股酸臭刺入鼻中。她眉头拧成一团,这才开始打量周遭。
她身上原本被一根粗绳绑了几圈,只是如今已被人割断了。
地上是散乱的稻草,零散着几个脏黑的破碗,其间还有干硬的骨头。又有些破烂衣衫布条夹杂其中。
后头是封了出口的巷子,周遭随意搭着几个破烂草屋,下面铺垫着脏污的草席,背后放着几个旧瓦罐。
她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自己怕是被拐到了哪个乞丐窝。
临殊爬起身来,身上的断绳落在地上。她眼前一黑,忙又撑住边上墙壁。头上的剧痛提醒着她,先前那一击属实不轻。
她一面搀扶着墙,一面寻找着出口。她皱着一张脸,被敲了一棍的脑袋一思索便钝痛。
“这小白脸醒了?”旁边忽地传来一声惊呼。
临殊面上不好,循声看去。
被人一唤,原本还看不见人影的地儿,忽地不知从何处来聚集了一堆人,乌泱泱地围了上来。
为首的是一个戴破帽的中年男人,在这一群中人,身形最为壮实。他一看见临殊就忽地大怒,“不是让你们把人绑起来吗,怎么这人还能到处走动的?”
旁边有人抱怨:“我们早把人绑了,不知他是怎的逃脱开了。”
其余的人又慢慢上前,更围紧了临殊。她一手撑着墙,强忍着头上剧痛,抬手要止住面前人的行动:“有什么事直说,你们抓我做什么。”
为首那人冷哼一声,“你说抓你做什么!”说着,他又丢给临殊一沓纸笔,“好好写,给我们送上一千两黄金,要不然别怪我们手段狠。”
临殊一时只觉头更痛了。她先是将自己全身打量了一番,随后半眯着一只眼,“我不过一普通人家,哪里来的一千两。”
乞丐头子却是不依不饶,“别装蒜,你这模样就是草灰裹的金玉,我们在街上上游历惯了,还能藏住我们?”
“……”临殊一时无语。
绑了太子的伴读漫天要价,这不是啪啪给太子打脸么?
再说,太子不是有暗卫护身么,怎的她还能被绑的?
她缓了缓神,终于是忍不住道:“不是我不写,只是我背后之人不好惹,你们主动放了我,我后面自会送上一百两银子。”
乞丐瞪大了眼睛,只仿佛听到什么奇怪的话一般。
他张口怒道:“你当我们是傻子吗,把你人放了,你转头找官府抓我们怎么办?还等你送银子,我们哪有这么好骗!!!”
临殊张了张唇,一时间却也无话可说。贼人不信她,她也没办法。
她不禁扶额,想了半天,最后如实坦白道:她是吴江世子,是来太子宫中做伴读的。
那乞丐头头将她打量一番,越发怒了!
“你穿成这样还说自己是世子、是伴读,哄鬼呢!”
临殊阖眼,面上苦笑。说她装扮不凡的人是他,说她穿着质朴的也是他。
那乞丐首领忽地亮出一把尖刀,在阳光下闪着辉光,“我劝你老实些,好好写上那书信,等我们得了银子,自会放你回家去。”
临殊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忍得一口气。哪里给她摆出一个阔绰人家来啊!
正在烦恼之际,她忽心神一动,看了看天光。如今时间还早,只不知成先是不是还等在酒楼之中。
虽还没有把握,她仍是道:
“我今日随兄长出门,他正好带了一箱银子,就在街上最大的那家酒楼中等我。你们若是此刻去,不消再等多久时间,今日足有所得。”
那首领转了转手中的武器,似在思索临殊话里的真假。
“你是哪家的公子?”那首领问道。
临殊一怔,不曾想他还探问这些。她本也不认识几个皇城中的权贵,只胡乱道:“李家。”
那首领眉眼一挑,“是李尚书家?”
临殊胡乱点头,补充道:“我在家中不得宠,只我哥哥偏爱我。”
那首领眯了眯,只听旁人凑到他耳边:“李尚书家确实有两个公子,听说长公子一向护短……”
首领咽下一口水,翘起一边嘴角。“我们便先去酒楼探个究竟,若是被你这小子蒙骗,你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临殊默然不语,偷瞄了他一眼。
且不管成先在不在酒楼,她可得想办法脱困了。
几个男子盯了临殊一眼,警告她一番才离去。只剩下几个妇女看着她。
临殊默然不语,只细细查看着周遭的环境。忽地听到耳边传来小孩的声音:
“给我一个!你给我一个!”
“不给……这是我自己找到的……”小孩儿嘴里塞着东西,说话黏糊不清。
临殊循声看去,只见那小孩一对腮帮子鼓囊囊的,唇边嘴边沾满了糕点屑。她眯了眯眼,这不是先前地上捡糕饼的那个黑瘦孩子么。
她正有些惊喜,想唤人,不曾想那小孩也恰好转身看见她,两人视线一对上,那小孩像是见了鬼一般忙地锁身找地儿躲。
临殊一愣神,真在迷惑之际,一旁的妇人发现了这边情状,忽地对其他女伴们说道:
“真得多亏了我家小宝……要不是他发现了这个小白脸儿,男人们还接不了这个单子呢!”
“确实是你家小宝有福啊……”
临殊原本还颇觉意外的眼神,一时间黯然下去。她不禁有些自嘲,好心办坏事,说得便是如此吧。
她垂下眼眸,自顾自找了个干净地儿坐下。眼神余光却是在瞟瞄着周围。
只是那黑瘦小孩自与临殊对上视线后便有些吓到,一时急迫间咽下口中糕点,只是人没口福,那糕点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间,将人噎住。
“咳……咳咳——!!”小孩揪着自己胸前的破烂衣衫,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剧烈的咳嗽声将周围的妇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妇人发觉了自己孩子的异样,吓得将人抓在自己面前。她顿时就被吓出了眼泪,慌张地斥责道: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吐出来!……”
旁边妇人也是被吓住了,一面安慰妇人一面轻拍小孩的后背:“别急啊,别急……被食物呛住,咳出来就好了……”
一群人围住小孩团团转,那小孩脸色煞白,最后竟是连哭也哭不出来。
临殊眼见着周遭慌乱成一片,妇人们如今也无暇顾及她,正是逃走的好机会。
她站起身来,目光扫到先前一群男人离去的方向。方迈了半步,她却又忽地驻足,甩了袖子,叹息一口气。
临殊转回到人群中央,妇人见临殊过来,急得将人一推,若不是临殊还有些脚步定力,险些被这妇人的猛力推到。
她也没计较妇人的护雏行为,只淡淡道:“要想救他,你就让开。”
几人被临殊的声色唬住,他们刚刚已经拍了小孩后背好几回了,那糕点偏是卡得紧,眼见得孩子要没了呼吸,妇人们也只好让开。
临殊嘴唇轻抿成一条线,随后一手把住孩子的肩将人固住,一手立掌,朝孩子的后颈处轻劈去。孩子被掌力带了带,上身一抽,随后一块糕糖从喉中飞了出来,孩子这才大大喘气,软坐在地上。
“呜哇……”孩子人还在愣神,妇人先是大哭起来,抱着孩子跪坐在地,“我的小宝……我的儿……”
旁余妇人这都才缓了一口气。
“她这也是怕极了,先前生了几个没养活,好不容易才把养到这么大……”
“唉……”
临殊听着妇人的口语,视线落到面前的母子身上。小孩虚弱的眼神瞄了瞄临殊,垂在两侧的手纠结着衣衫。
这一遭算是缓过去了,只是她也丧失了逃离的大好机会。妇人们又把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再看前面方向,男人们已经气势汹汹地回来了。
临殊忍不住后退几步,余光又瞥了瞥周遭。此处地狭,两边都是高墙,再看一群男人手里拿棍弄棒的,又带着怒气,以一敌多,难有胜算。
“你这小子,敢骗我们!”那首领先怒斥道,“那什么酒楼里,根本就没有你说的人!”
临殊正要说话,首领气得猛抬手道:“先给我打一顿,让人长长教训!”
临殊一顿,心里沉了几分。眼色一转,只见一根长棍猛挥而来,她忙地闪身躲开。
见临殊躲避模样,首领更是火冒三丈,“给我打,狠狠地打!”
临殊忙道:“我是太子府上的人!”
“还在这唬我!我今天就打的把肚子的实话全都吐出来!”话一说完,周遭几根棍棒齐下,临殊眼神一眯,一脚踢开一棍,左右偏身躲避着棍棒。
两手难敌众拳,临殊纵使有几分气力也被这群混混搅乱了气势。虽将几人的攻击大半躲开,手臂上还是受了几处狠力的伤。
忽地一个偷袭甩棍,临殊被一棒掀翻在地。她捂住手臂上的伤痛,皱眉看着高举着即将要落下来的木棍——
“刺啦”一道破风声响,临殊下意识被面前飞溅之物刺得眨眼,再看前方,一只长箭已经横贯那乞丐的头颅,只一顿,那人直愣愣地扑在地上。
临殊皱眉,往箭飞来的方向看去。远处一座高楼,二楼栏杆处,成先正好放下长弓,调笑着看向临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