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本想重新找个地方度过这一晚,却恍然记起神都城内如今人流猛增,不好找到歇脚的地方。
她还是回到了原先的客栈,无视了守夜小厮看见她狼狈模样的目瞪口呆,也无视了跟在她身后的景煦。
开门,关门,她背靠着门。
景煦站在她房门外,良久,道:“师姐,我放了药在你门口。”
玉竹打开门,景煦已经离开,她俯身拾起药瓶。
清理之后,玉竹换了身衣服,散着头发坐在床上。
她应该是一开始就穿越的,十岁那年恢复了现代记忆。
十八年前,或许是魔力爆发险些入魔带来的后遗症,或许是无奈下取了同门和村民性命引来的应激,她的记忆产生了混乱,误认为自己是十八年前穿越而来。
师尊……师尊当初是怎么想的呢?
玉竹翻下床,跑到景煦房门外,“景煦,我还有些事没想明白,能再聊聊吗?”
敲门,无人应答,玉竹用了些力,强行推开门。
景煦还是一身染了血迹的衣裳,盘坐在榻上,周身灵力环绕,身侧躺着一个小锦盒。
玉竹看了两眼锦盒,似乎是装牵魂丝的锦盒,打开一看,盒中空空荡荡,玉竹眉心一跳。
她抬手,向景煦额心渡入灵力,外来灵力在景煦筋脉力流动,使得原本平静的灵力泛起波澜,逐渐汹涌。
玉竹灵力找到牵魂丝,缠住它,欲把它引出景煦筋脉,景煦不愿,两股灵力一时僵持住。
行啊,有本事直接让她的灵力灌入金丹,看谁承受得住。
景煦眉峰蹙起,又松开,筋脉内的灵力也松开,玉竹成功将牵魂丝引出景煦体内。
猛然睁眼,景煦□□,耳后到脖子根都红透了,放在膝上的手攥紧,手背青筋明显。
玉竹原本冷着一张脸,见景煦这样,反被吓了一跳。
“我伤到……”
“师姐知不知道带着主人意识的灵力……”景煦微哑的声音欲言又止。
玉竹骤然反应过来,吸了一口凉气,道:“不好意思。”
一直单身,忘了这个热知识。
玉竹沉默片刻,幸好景煦脖颈的红晕褪去得很快。
她举起手中的牵魂丝,冷下声音道:“你这是在干嘛?”
景煦低着头,“我打算把附有琼芳仙尊的残念的那缕神魂取出来。”
玉竹皱眉,“取出来你的修为就要跌了,我们之前费那么大劲儿一方面不也是可以给你修补神魂吗?”
“可是万一仙尊残念下一次又控制我了呢?残念终归只是残念,不能思考,就像灵光的残念,无论好坏敌视一切与魔有关之人。仙尊的残念也是如此,只要看见师姐吸取他人力量,不分缘由便认为师姐要入魔。”景煦道。
玉竹按着景煦的肩,“其实在你体内也挺好的,首先你修为不及我,真被控制了也杀不掉我。其次现在修仙界不太平,你还是要有完整的神魂。最后,修仙界地大物博,总会有取出残念的办法。”
玉竹把牵魂丝放回锦盒,收到自己的灵力袋里。
“就听我的,你也别想着用其他办法。我来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察觉到残念的?”
“其实我并没与感知到残念,只是想着匕首是宗主给的,若是有一天他要收回去,我就做了一把外形一样的随身带着。残念我也是被控制后才发觉的。”
景煦继续道:“我方才探查过,若是师姐一直待在宗内,不用魔力,修为停滞,残念永远都不会启用。”
玉竹扯起嘴角,“那看来你确实救了我,要是残念还在我身上,我可能就没了。可惜,我总要离开宗门的,辜负了师尊的心意。”
她长叹一口气,“师尊终究没法预料所有事,比如魔晶石,比如我。”
二人默然。
玉竹笑笑,“行了,弄清楚我就回去了。”
她转身,景煦拉住她的手腕,“师姐对不起。”
玉竹回头,“你没有对不起我,动手也不是你本意。”
景煦将她拉近,“师姐日后还会用魔力对吗”
“对。”玉竹点头。
她有魔族血脉,魔力在危急关头能保她性命,她不可能舍弃。
“那我还是要把那一缕神魂取出来,日后师姐因自身安危难免会汲取敌人力量,到那时残念触发,我便也成了师姐的敌人。”景煦正色道。
“你还没打消这个主意啊。”玉竹手臂微动,欲从景煦手中抽出,景煦牢牢抓住不放。
“师姐,这是最好的法子,我不想因为仙尊残念远离师姐。”景煦清澈的眼底露出一点可怜的意味。
玉竹眉头紧锁,犯了难。
景煦趁机加大火力,“况且我们有牵魂丝,随时可以将它补上。”
玉竹一梗,“你当神魂时什么玩意儿不成,补了又拆,拆了又补。我不同意!”
她加重了语气,复又叹道:“我真是不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残念伤不了我,况且如今黑袍已除,我又感觉修为上升了不少,你实在不需要这样做。”
景煦垂下眸子,不作声。
玉竹真的头疼了,她从前真没看出来景煦是个固执的性子。不对,以前也有,叫他不要给她渡灵力也是从来不听的。
“好了,不要再啰嗦了,我会盯着你的。”
“师姐回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好,不要再打那个主意了。”玉竹叮嘱道。
景煦但笑不语。
回到自己房间,玉竹细细检查灵力袋,确认除了她谁也打不开。
突然,玉竹脑中闪过景煦最后的笑,起身冲到景煦门前。
她一边敲门一边道:“景煦?”
不见应答声,玉竹连忙推开门,见景煦又盘坐榻上,灵力游走周身。
几步跨到他面前,景煦适时睁眼,眼底还有疑惑,“师姐?”
“你在做什么?”
“我在疗伤。”
玉竹眼睛微眯,“真的?你平日不是挺看重着装的吗,连衣服都不换?”
景煦一愣,浅笑道:“一下没顾得上,我待会儿换,师姐回去休息吧。”
玉竹打量着景煦的神色,毫无异常,眼睛一转,转过身背对景煦,“你先换吧。”
景煦似是沉默了片刻,“师姐先回房去吧,回去了我在换。”
玉竹抱臂,道:“你不是都跟我表白心意了吗?不过换衣而已,修仙中人,不拘小节。”
景煦好似无奈轻叹一声,“师姐说的有理。”
“师姐,我已经换好了,还有什么事吗?”
景煦换了一身干净的月白寝衣,更衬得他丰神俊朗。
玉竹观察着他的表情,“没事了。”
景煦稍显惊讶,“那师姐回去休息吧。”
“你真的不打算取神魂了吗?”
景煦眼皮微不可查地一抬,跃跃欲试道:“师姐改变主意了吗?”
“没有。”玉竹没好气。
景煦倒显得有些失落,哦了一声,“那师姐快休息吧。”
“你也放弃这个主意。”
“知道了。”景煦应道。
玉竹迈步,又顿住,呼出一口气,“今天我跟你一起睡。”
景煦双目圆铮,面露踌躇,“师姐……”
玉竹将他往床边推,“不用犹豫了,之前不已经在一张床上躺过了,你睡里边。”
她把景煦推到床里侧,自己躺倒外侧,闭上眼睛,心中琢磨着残念的事。
唰唰!
玉竹睁眼,室内光线全无,床帐也被放下来了,玉竹盯着漆黑的虚空,忽然觉得不对,她好像进入了一个进退不得的处境。
要么一直盯着景煦,让他没有机会取神魂,要么放过他,那他多半会趁机行事。
“我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人善被人欺。”玉竹声音幽幽。
景煦轻笑一声,翻身搂过玉竹,“师姐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玉竹冷哼,“好人一般都没好报。”
“师姐会有好报的。”
这一番折腾,玉竹确实困意涌上,在天际将白时入眠,但手还是松松握着景煦的手。
景煦的手从玉竹掌中挣脱,玉竹瞬间睁眼,屋内已天光大亮。
“什么时辰了?”
“午时已过了。早上静舒师姐传讯,要来客栈找我们。”
“师姐来了?你怎么不叫我?”玉竹连忙从床上坐起。
“师姐别急,我告知静舒师姐,让她晚些来了。”
二人下楼略坐一会儿,静舒便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百里渠。
只不过现在的百里渠像被雨淋湿的狗,无精打采,不见往日的气焰。
四人围坐在桌边,静舒解释道:“自我在百里氏查到百里长生有异之后,他孤身一人去了狴犴峡,后果显而易见,被打出来了。”
“然后他跑到神都来,跟百里芙说百里氏应该主动请缨围剿百里长生,这事儿各门都还没商量明白呢,百里氏处境尴尬,哪还说得上话。百里芙就让他回百里氏守岛,他死乞白赖要留下,被百里芙轰出客栈。”
百里渠目露不满,看向她,静舒还他一个白眼,“怎么,我说错了?”
他又悻悻低下头。
玉竹试探道:“那师姐是……”
静舒看向景煦,“我暂居王宫,没法给他安排地方,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让他在你房里打个地铺?不愿意也没关系,就让他席天慕地。”
景煦侧眸向玉竹,“师姐觉得呢?”
玉竹思索片刻,“可以,我跟景煦住一屋,就有一间空出来了。”
静舒挑眉,随即笑道:“多谢阿竹给我这个面子。”
她掏出一个灵力袋放在玉竹面前,“没别的,就只有灵石,在神都好好玩儿。”
一直噤声的百里渠也拿出一个灵力袋,“灵石我有,用我的。”
静舒斜眼瞧他,“知趣就好。”又将两个灵力袋塞进玉竹怀里,“都拿着。”
随后,静舒步履匆忙又赶回王宫,三人弥漫着尴尬。
“我带百里少主去看房间。”
“狴犴峡的封印在消解乐。”
景煦和百里渠同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