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
栗月看着乌鸦背上的释清道尊,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
“做什么?”令狐轩狐疑地看着她。
他本以为她会反抗,没想到栗月望着他,说道:“不是让我上来吗?太高了,上不来。拉我一把。”
“哈,连这点高度都上不来。”令狐轩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颔首道:“你果然很废物。”
说着,他朝她伸出手,大发慈悲般地对她说:“上来吧。”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干净,皮肤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瓷白,掌心向上,是一个全然开放、毫无防备的姿势——也对。对她这样毫无法力的废物,他根本不需要防备。
栗月的目光在令狐轩掌心停留了片刻,然后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指尖,轻盈而准确。
她看见释清道尊皱了皱眉,低头一瞥,瞧见自己指尖沾染的泥渍,抬起头,无辜地回望过去。
令狐轩神色微动,随即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看什么看。”他别过脸,刻意与她的目光错开,微微用力。
就在这瞬间,栗月忽然反客为主,五指收拢,紧紧扣住他的手,将他猛地从乌鸦背上拽了下来。
令狐轩完全没料到这一出。
鸟羽太滑,就像初见那晚一样,他毫无防备地被她拉下来,落地时反应迅速,稳住了身形。
抬起头,栗月艰难地爬上大乌鸦的背,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愣着干嘛,还不上来?”
说完,她朝他伸出手:“要我拉你一把吗?”
令狐轩看着她,神色隐隐有些难看。
这个女人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戏耍他,实在该死。
令狐轩伸出手,眸色晦暗,扫过她脆弱的脖颈,下一瞬却被人猛地捉住,紧紧握住了手。
“这羽毛太滑了,要不你还是用法术飞上来吧。”栗月俯下身子,无比认真地看着他。
令狐轩端详着她的神情,一时竟然分不清她刚才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诶,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啊?”见他半天没反应,栗月皱起眉,用力扯了扯他的手。
堂堂道尊被她扯得踉跄了一下,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她。
栗月:哦豁。
她的力气确实一直都挺大的。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死嘴快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啊!
她也是活腻了,竟然敢在释清道尊面前明目张胆地把他当猴耍。
可是谁让他先骗她的。她现在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
没错,她是打不过他,不得不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可是她也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顺着他的心意吧?既然逃不掉也打不过,给他稍微使点小绊子也是可以的。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她所经历的人生,一切都太被动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一直在暗处摆弄着她的命运。
栗月不是乐于反抗的人,她只是没那么大的野心,而且极度向往平静的生活。
她只想平静地生活,可这和随波逐流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换句话说,如果命运注定要把她拖入腥风血雨的漩涡,那么她宁愿后撤一步,就此退出。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是这世间最识时务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刻。
所以既然活下来了,不如肆意一些,不要再那么小心翼翼。活到哪里是老天的决定,活得怎么样却是她自己的选择。
想到这儿,栗月索性懒得找借口了。她放开释清道尊的手,静静等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那双水漆般幽黑的眼睛静静盯着他,仿佛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令狐轩意念微动,忽然笑起来。
“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杀了你,让你解脱?绝无可能。”他凌空一跃,落到栗月身后,长臂像桎梏般将她圈禁,“你既然落到我的手里,就别想再妄想逃出去。”
这算是把话挑明了。
他靠得近,那股安神香的味道又一股股扑上来,在鼻尖婉转缠绕。
渐渐的,栗月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她微微侧头,鼻尖不小心触碰到身后人裸露在外的脖颈。白皙的肌肤底下,幽香阵阵,随夜风一吹,愈发浓郁。
她这才惊觉这香气仿佛是从他的身体表面散发出来的。
栗月极力想要睁大眼睛,可是数小时的奔波劳累让她本就疲惫的大脑在这股幽香的熏陶下愈加混沌。
大乌鸦扑动翅膀,载着他们飞入云层。
夜风拂过,冰凉如水,唯独一缕气息喷洒在颈侧,温热均匀,久久不散。令狐轩垂眸一看,栗月不知何时靠着他的胸膛熟睡过去。
许是风吹得有些冷,她在睡梦中缩起身子,无意识地往他怀中靠了靠,手也不安分,胡乱抓过他的衣袍,搭在了自己身上。
明暗在她身上游走,是浮云映照月光,投下的阴影。
令狐轩伸出手,想抽回自己的袍子。
他早知道她胆子大,却没想到她竟然无所畏惧到了这个地步,肆无忌惮地靠在他身上,把他既当床榻又当被子。
他轻轻动了一下,睡梦中的栗月立刻皱了皱眉,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惊醒。
令狐轩猛地停下动作,连呼吸也下意识放轻了,仿佛生怕真的吵醒了她。
片刻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他在害怕什么啊?
莫名其妙。
令狐轩毫不犹豫地拉住自己衣袍的一角,将可怜的布料从栗月怀里猛抽出来。
他没想到,就是这么干脆利落的一个动作,直接导致栗月整个人被布料裹挟着,猝不及防从大乌鸦背上滚了出去。
他的力气着实大了些,栗月整个人就像被甩飞一样,从数千米的高空直直坠落。
令狐轩下意识伸手去捞,没捞着。
他暗骂一声,一跃而下。
狂风猛吹起衣裙,栗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如同鬼魅一般耸立在黑暗中的大小峰峦。而她自己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飞快下坠。
猛烈的风迎面吹来,栗月几乎喘不上气,别说呼救,就连呼吸也难以维持。
正是在这种近乎窒息的情况下,她看见身下的山脉四周,数道粗长锁链纵横交错,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如同巨蟒无声地潜伏在黑暗中。
群山如同巨兽,被无数玄黑的铁链死死缠绕,山体上,密密麻麻的符咒流转搏动,散发出令人心惊的微光。百丈高的石碑伫立,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直直插入太华山主峰,顶端刻着一个巨大的“镇”字,是鲜红的,仿佛有生命,还在活生生地往下滴血。
栗月看见,石碑上方,一堆雪白的碎片静静漂浮着,在月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泽,如同材质晶莹的白玉。
这个巨大的阵法散发着令人压抑的气息,只看一眼便让人浑身冰冷,源源不断地生出名为恐惧的情绪。
整座太华山就像一座死气沉沉的监牢,被它牢牢地压制禁锢。
一瞬间,栗月有些恍惚。
眼前的景象太过震撼,她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如果不是下一秒令狐轩稳稳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栗月差点以为自己的重生体验卡到期,终于穿越到地狱了。
“放开。”
令狐轩偏了偏头,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他没想到栗月一来就死死箍住了他的脖子。
令狐轩极度怀疑她是想伺机勒死自己。
栗月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强烈的恐惧驱使她死死抱住令狐轩的脖子,任凭他怎么威胁也不肯撒手。
就在令狐轩忍无可忍,一把抓住她的瞬间,两人身下的锁链突然开始疯狂晃动、哗哗作响。
清脆的金属声钻入耳膜,栗月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压抑的感觉越来越重,她从来没有这么心慌过,就连被令狐轩的威压逼得跪在地上时也从没有过。
一股阴冷至极的感觉顺着耳膜钻进她的身体,栗月鼻子一酸,眼泪竟然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令狐轩发觉怀中人在颤抖,停下拽她的动作,话锋一顿,旋即笑道:“你胆子不是很大吗,怎么吓成这样?”
他的心情听上去好极了,栗月狠狠摸了把眼睛,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栗月发誓,她看见传说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全世界最厉害牛逼哄哄第一名的释清道尊面色惨白,嘴角带血,一副马上就要和这个美丽世界说拜拜的虚弱模样。
一时间,栗月无比错愕地看着令狐轩,连眼泪都停住了。
令狐轩盯着她,良久,抬起手用拇指擦了擦她脸上眼泪,露出一个浅笑:“哭什么?”
他把手放在她的衣裙上蹭了蹭,嫌弃道:“哭得丑死了。”
栗月:……
她很想问一句:这位帅哥,你还好吗?
没来得及问出口,只见令狐轩垂下眼眸,深深看了眼身下晃荡不息的铁锁,表情变得有些狰狞。
他周身气息涌动,栗月清晰地意识到,那是几乎满溢而出、疯狂躁动的杀意。
栗月看了眼令狐轩嘴角缓缓流下的血,心想:都这样了,要不就别杀人了……
谁料下一秒,令狐轩抱着她凌空一跃。
大乌鸦静静等在云层之上——它可不敢轻易靠近那些老家伙们布置的结界。
只是它没想到,令狐轩居然这么快就把那个女人捞回来了。
任何靠近那个结界中心地带的人都会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封印之力而灰飞烟灭,大乌鸦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令狐轩面色苍白,看来伤得不轻,反倒是他怀里的栗月毫发无损。
好伟大的爱情。
大乌鸦叹为观止。
它不知道,栗月之所以毫发无伤,实则是因为她腰间乾坤袋里的仙玉碎片。
太华山的阵法是专门用来克制令狐轩的,用的就是昆仑境过去数千年来四处搜集的仙玉碎片。
仙玉是令狐轩最大的克星,对他的伤害自然最强。而栗月身怀仙玉碎片,自然而然地避开阵法的攻击,什么事也没有。
这件事在场的三个活人中只有令狐轩心知肚明。他盯着栗月腰间的乾坤袋看了一瞬,思考着要拿她身上这枚仙玉碎片怎么办。
这东西据说是上古至宝,却是克他的,拿在手里也没用,最好的办法是毁了。
碎片现在在这个女人手里,认她为主。只要她心甘情愿地把它交出来……
令狐轩皱了皱眉。
他堂堂道尊,居然受制于一个毫无修为的废物,实在是荒谬。
他才不愿意呢。
大不了等玩腻了,把她一剑杀了,到时候再来处理她身上的这枚碎片。
作为没有修为的废物,她的寿数不会超过百年,实在不行等她自己死了,仙玉碎片自然落在他手里。
令狐轩抬起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这时,一直缩在他怀中的栗月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死对我来说会是一种解脱?”
她想了半天,结合道尊先前的话,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这个太华山恐怕不是什么AAAAA级景区,而是一座可怕监牢啊。
释清道尊法力这么高强都逃不出去,可想而知这里是什么样的炼狱。
想到那处恐怖的阵法,栗月觉得自己有点死了。
她还是想向令狐轩求证,没想到等了半天,对面一言不发。
无他,令狐轩目前的心情很差。
他懒得说话。
没得到答案的栗月顿时焦躁起来,她闻着令狐轩身上的味道,觉得他很像一颗巨大的安眠药,只不过眼下,这颗安眠药里混入了分量不小的鲜血,散发出令人心惊的血腥气味。
渐渐的,她又有点想睡觉。
说到睡觉,栗月猛地惊醒过来。
“我刚才不是在睡觉吗,”她转头盯着令狐轩,发出认真的疑问:“怎么会突然掉下去?”
令狐轩很不喜欢她现在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是他一不小心把她甩飞出去的,那又怎样呢?难道还要他给她道歉?
仔细想想,自从见面以来,她是不是有点太放肆了。
胆子太大,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刷刷——”
乌鸦翅膀扫过地面,大乌鸦载着他们稳稳落地。
天边露出鱼肚白,竟是整整折腾了一夜。
令狐轩把栗月扔到地上,自己也跟着飞下来。他掩着唇咳嗽了一声,似乎更虚弱了。
“我现在要休息。”他点了点栗月:“你来侍奉。”
栗月迷茫地看着他:“我要干些什么?”不好意思啊,现代人,没做过奴隶,业务不太熟练。
令狐轩蹙眉:“你唤我什么?”
栗月:我什么也没唤啊……
见她没回答,令狐轩开始制定规矩:“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你平常都要这么唤我。”
主人?这有点变态吧。
栗月震惊地看着他。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事,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当然,加上了令狐轩要求的前缀——“主人,请问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话说完,栗月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令狐轩顿时失去了耐心,脸色阴沉道:“你到太华山是做什么的?做你该做的事。现在,立刻。”
来杀我的?监视我的?来吧,做你想做的事,这不是个绝妙的好机会吗?
他勾了勾带血的唇角,幽幽扯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栗月顿时头皮发麻。
我到这儿来是做什么的?
包办婚姻,来结婚的啊……
我靠。
电光石火间,栗月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释清道尊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难不成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play中的一环?
主人?
栗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该做的事?
她为难道:“这不太好吧……”
令狐轩冷笑,恨恨威胁:“不然就死。”
末了,又想起她仿佛并不怕死,改口道:“不然就把你的皮剥下来,活着。”
栗月想了想那个画面,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神经病啊!
她在心里天人交战,迟迟没有动作。令狐轩的眸色越来越暗,眼看就要彻底耗尽耐心。终于,栗月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猛地上前。
伴随滚烫的触感,令狐轩陡然瞪大了眼睛。
栗月在他唇边轻轻啄了一下,一触即分。
她盯着他殷红的唇看了又看,似乎是想眼睛一闭,不管不顾地覆上去,然而天人交战,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连连退开。
“我真不行,要不你还是找别人吧!主、呃主人?”
如此尴尬的时刻,她还不忘加上称呼。
实在是敬业。
栗月感觉自己的脸快烧起来了,浑身的血在瞬间冲上大脑,冲得她甚至有点站不稳。
在一片眩晕中,栗月看见令狐轩的神色在短短的几秒之内变得无比僵硬,一股热意毫无预兆地轰然炸开,从他的耳根急速蔓延至整张脸。
原本从从容容、游刃有余的嘲弄彻底凝固,被一种全然的、措手不及的怔忪取代。
“你!”
“放放放肆!”
令狐轩用手指着她,语无伦次。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颊上高得不正常的温度,像野火燎原,烧得他几乎有些眩晕。
这份从未有过的失控感让他又惊又怒,猛地别开脸试图遮掩。栗月却无比清晰地瞧见他连脖颈都红透了,整个人都像烧起来了一样。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不是你让我做我该做的事情吗?”栗月咬了咬嘴唇,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
一旁的大乌鸦叼着抹布,默默走过来,用脑袋拱了拱她。
栗月恍然,接过抹布,看了眼满脸通红的释清道尊。
她非常狗腿地递上抹布:“对不起啊道尊,我误解了您的意思,要不……您擦一擦?”
令狐轩看一眼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破抹布,狠狠瞪她一眼,捂着嘴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白袍就像海浪一样,在晨光中澎湃地炸开,每寸布料都诉说着主人此刻的暴躁。
栗月攥紧了抹布,与身旁的大乌鸦对视一眼,颓废地往地上一跪,默默开始擦灰。
呵呵。上班第一天就得罪了顶头上司,她算是完了。
整件事中唯一感到高兴的只有大乌鸦。
太好了,它再也不用拿自己的翅膀掸灰了!
呜呜呜,它的漂亮羽毛,终于得救了!!!
栗月:寸不已老公,我以为你是字母圈的……
然而此男本质上就是个纯情死傲娇罢了[好运莲莲]
只是一篇甜文,小情侣恋爱二人转,enjoy![猫爪][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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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