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夏与巫马佐沿竹管前行,不时遇到障碍。
有些竹管穿壁而过,他们不得不寻找出口。几番周折后,终于到底。
此处也是个扩建过的溶洞,摆放着不少家什,所幸未见贺兰修等人。二人仔细检查,却未发现异常。
“奇怪,”巫夏皱眉,“这血水究竟往哪儿引?怎么没看到尽头?”按巫马佐的描述,她想象中噬龙根应是形如龙的腐朽植物,身躯庞大,被放置容器或土坑中,需血水不断浇灌滋养。可竹管穿过最后石壁,在此断开,并未见噬龙根本体。
巫马佐同样困惑。噬龙根乃虚空神兽,是六千五百万年前的地母生物,他亦未曾见过。
“先上去吧。”巫夏提议,“那人说噬龙根养在陵内最高处,或许另有空间。”
“姑娘稍等!”巫马佐迅速在家什上撒下白色粉末。粉末触及物体便消失无踪。
他解释:“若有人触碰,会浑身无力一日。”
巫夏竖起拇指。这孩子心思缜密,实在令人安心。
出洞后,他们发现已至炎帝陵后方,周围散落着几座偏殿。
落日熔金,暮色将至。这些偏殿皆高于主殿,且地势相仿,难以判断目标所在,一一搜查,只怕误事。
巫夏:“铁落与淡欢应还在西南方,先与他们汇合。”
巫马佐颔首。巫夏提步就走,却听他提醒:“姑娘,西南方在这边。”
“是吗?”巫夏左右看了看,好吧,她方向感的确欠佳。
二人穿行于偏殿间的小径。四下无人,唯有偶尔鸟鸣划破寂静,透着几分瘆人。
“阿佐,”巫夏突然道,“那人会不会在骗我们?炎帝陵并无特别高的建筑。”
“公子说过,噬龙根喜阴湿,或许在黑龙潭附近。”
“去黑龙潭!”巫夏刚走几步,猛地停住。她转身肃然道:“阿佐,我们错了!”
“姑娘是指?”
“我们刚从黑龙潭地下出来,那里并无异常。而这一路走来我们毫无发现,所以我猜测,其实噬龙根就在血水池中!”
“那人诓骗我们?”
“不,他没骗我们。”巫夏摇头,“你之前提及噬龙根的古谚语‘万兽心头血,祭唤噬龙根。龙根引天火,得见真龙身’。那些竹管或许不是引血水,而是它的触须——唯有触须才能引天火,故须置于高处。”
巫马佐眉头紧蹙。看来眼下需双管齐下:既要找到噬龙根本体,又要寻得引天火之地。公子曾言,噬龙根虽以万兽心头血饲养,却性如游龙,其须能翻天入地,似藤蔓缠树,如蛛网密布。即便毁了本体使其威力大减,那些脱离本体的触须仍具燃火之能。
他们沿竹管行来,所经地域广阔。竹管内触须势必已入土,四处蔓延,恐怕已遍布整片山林。公子与斯公子想必也已察觉,故而未按约现身溶洞。
“姑娘,我们先去同公子汇合!”他当即决断。
正合巫夏之意。二人即刻折返,朝别院疾行。出发前众人约定,戌时前须回别院集合;若有变故,则以凤尾焰传信。
行至三岔路口,忽见铁落与淡欢正抬着个壮汉往茅草屋去。
“铁落!”巫夏跑过去,才发现屋内已捆着三个男子。
铁落解释:“我与淡欢详查西南、西北两角,发现这些人行踪鬼祟,还商议什么今夜子时引天火之事,索性全绑了。”
他们的策略很简单,虽不知对方计划,但把人全绑了,事就做不成了。
巫夏简要说明情况。恰在此时,一只火焰般的红鹰盘旋而至,在巫马佐头顶鸣叫数声后振翅离去。
“公子命我们前往陵中主殿。”见三人面露疑惑,巫马佐补充道:“此乃我族特训的火鹰,专司传信。”
淡欢:“阿喜尚在别院,我需去接她!”
虽知淡欢身手不凡,巫夏仍让铁落同行,自己则与巫马佐直奔主殿。
此时主殿内空无一人。斯辰与巫马阳早已穿云而出,转瞬即至神龙谷外高陵上空。
巫马阳幻化出一头幼鲲,慵懒倚靠,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斯辰的双手。
只见无数绿丝自斯辰掌心涌出,在空中自动交织成网,渐次扩张,将整座神龙谷笼罩其中。
斯辰又信手拈来数朵美人晏。指尖轻点间,蕊中花粉纷扬飘散,如影随形般附着于丝网节点。
巫马阳合扇轻笑:“那修老头定然不知,他养的美人晏正是噬龙根的天敌,正所谓‘美人缠龙,龙根**’。这世人啊,听谚语怎就不听全呢?”
斯辰不语,双手合十后缓缓展开,点点星光化作蝉翼般的屏障,迅速扩大笼罩在线网上方。
“你倒是思虑周全,如此一来,噬龙根不但引不了天火,谷外凡人亦不知今夜发生何事。”巫马阳来到斯辰身侧,神色冷峻,“速战速决罢。”
斯辰看他一眼,淡淡道:“你莫胡来。”
巫马阳不置可否:“阿姐已在主殿等,走罢。”
主殿位于东侧,占地广阔却比周围偏殿低矮。巫夏和巫马佐解决两名守卫后冲入殿内。空荡的大殿唯有一排排烛火通明,偶有晚风涌入,裹挟一丝湿润凉意。
“看起来很正常。”巫夏走在前侧,环视四周,“噬龙根真会在这里点燃?”
巫马佐也回答不了她,只道:“姑娘,当心些。”
巫夏点头,“阿阳和公子怎么没来?”话方落,便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自殿深处缓步而来。
人未到话已至,是巫马阳温柔含笑的嗓音:“阿姐,我在此。”
巫夏来回打量二人,才道:“有何发现?”
斯辰言简意赅:“主须生于殿顶。”
三人紧随其后,入门登阶。当走过第三百级台阶时,巫夏忍不住抱怨:“主殿内怎会有那么多阶梯?”他们一直拾级而上上上上,好像永远走不到顶,可她明明观察过,主殿整体不过两三层楼高度!
巫马阳解释:“阿姐,此乃九层塔,每层三十三级台阶。殿外所见并非它的实体。”
巫夏惊讶:“有如此高超的建筑技术?”
“算不上高超,不过是借地势用的障眼法罢了。”
巫夏耸耸肩:“对了,噬龙根是植物还是动物?”
巫马神秘一笑:“阿姐稍后便知。”
“到了。”斯辰话音落下,众人已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空旷大殿。
殿内空荡,唯有中央立着六个泥木圆柱,直径一米有余,半人高,中空。地面石板刻着龙形图腾,殿顶非全封闭,东南角延伸出一方露天平台,无门无窗。夜风裹着湿气涌入,抬头可见几点星光。
巫马佐放下灰兔,点燃四周烛台。巫夏正欲走向露台,却被巫马阳拦住:“阿姐,那露台乃后期改建,不安全。”
她转而凑近圆柱,探头望去,黑布隆冬,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巫马阳:“噬龙根的触须便是从此延伸而出。”
不早说。巫夏退后一步,见斯辰持烛走向邻柱。“公子要做什么?”
“点燃噬龙根。”他将烛火探入柱中又迅速撤回,火焰凭空燃起。
巫夏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眼花也没瞎,柱中空无一物,火焰却悬空燃烧。
难道噬龙根是气体?天然气?沼气?可谁家沼气要用兽血炼化啊!
“噬龙根触须呢?而且为何要点噬龙根?”他们不是为阻止点燃噬龙根才上来吗?
巫马阳:“噬龙根既是有形物,亦属无形之体,它未燃前,只能通过蛛丝马迹寻得气息,唯有点燃方能见其实相。”
六个圆柱一一被斯辰点燃,火势渐旺,腾升一米高。
巫夏回望最初点燃的圆柱,依旧空空如也:“噬龙根实体需多久才显现?”
“短则半个时辰,长则——”
“公子,殿下有打斗声。”巫马佐从露台折返,“应是铁落淡欢遇袭了。”
巫马阳颔首:“去罢。”巫马佐纵身跃出,转瞬消失。
巫夏有点担心:“他们会没事吧?”
巫马阳:“来主殿前我们回了趟别院,淡喜与步六孤辰等人都不在,想是被那修老头掳走了。”
“什么??”巫夏震惊地看着二人,“发现人不见你们不去救人,反而来点火?他们若有闪失怎么办?”
巫马阳宽慰她:“阿姐放心,那老头既是要挟,不会轻易杀人。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斯辰,“这不还有斯公子在吗?”
“此话何意?”
“斯公子的血或见真龙,二者择一即可成事。”
巫夏冷静下来,觉得有理。点燃噬龙根固然重要,但斯辰的血——
她肃容道:“阿阳,往后莫到处宣扬斯辰的血有奇效。若天下皆知,该多麻烦?多危险啊!”
“阿姐如此担心他?”
斯辰:“无须你担忧。”
巫夏没好气,瞪他一眼:“谁关心你了?我是担心铁落和我自己!若天天有人来讨血,铁落还不得累死?”
她又问巫马阳:“为何修老头他们非要见真龙?所谓真龙是真的活的龙吗?”
“古咒有云:噬龙根燃,真龙现世。首见真龙者,可得其庇佑,实现宏愿。”
敢情真龙是阿拉丁神灯?巫夏:“这古咒该不会是祖先瞎编的吧?”
“据说数千年前有人成功过。”
巫夏:“……”中华文明至今才几千年?越听越像胡扯。
“阿姐可曾见过真龙?”
“嗯——我见过恐龙——模型!”
“恐龙?”
“体型庞大,形态各异的龙,数千万年前曾是这颗星球的主宰。”
巫马阳用扇敲手,“阿姐改日画给我瞧瞧。”
“没问题!”巫夏应道,忽见斯辰面前的柱体冒出黄绿藤蔓,惊呼:“噬龙根!”藤蔓却转瞬消失。
她冲上前:“它跑了?被我吓跑的?”
斯辰:“噬龙根不喜人气。”
巫夏脱口而出:“你不是人?”
巫马阳拉住她:“阿姐,我们先下去。”
打斗声未止,还越来越近了。
巫马阳揽住她的腰,纵身一跃,两人从露台飞掠而出。
斯辰仍凝视圆柱。
四周寂静,触须再次浮现,如藤蔓般在火焰中蔓延,很快爬满柱体,颜色在黄绿与黑红间变幻不定。
他将手伸入藤蔓缠绕的火焰中。触须缠上手臂,手掌逐渐虚化,化作缕缕橙气。橙气附着处,触须的黄绿色褪去,黑红色愈发浓烈。
“你并不畏惧美人晏之毒。”斯辰的手瞬间实体化,攥住触须主干,声音沉如冰潭:“此是你第二次现身地母,谁是汝主?”
触须一滞,拼命挣扎却无法脱身。
当主干即将被完全拽出时,旁支触须突然绞紧主干,竟自行断离。主干迅速缩回柱内,深处传来一声冷哼的回响。
斯辰望着手中断须,轻轻一笑:“断尾求生,倒是聪明。”掌心一合,断须没入其中。
他挥手间,其余圆柱火焰骤燃,腾空汇聚。触须般的火舌野蛮交织,不断膨胀,几番蓄势冲天,却屡屡触网而缩。
数次后,火焰渐凝出龙形,垂首匍匐于斯辰前,苍老之声响起:“老根拜见吾主。”
斯辰垂眸,面如止水:“噬龙根绝世千万年,此前留你残根余脉,原是念你族千万年前以本体对抗天陨之火,护卫地母有功。却忘了你元能渐聚,又须饮得万兽血方能生发显形,恢复本体。”
龙首更低:“甘受吾主责罚。”
“阴阳交替,善恶皆道,你本性如此,又心系全族存亡,这才一叶障目,何错之有?罚你倒是我无故发难了。我且问你,先前那旁支,必非地母所生之物,它何时侵入你本体?”
龙头茫然摇动。
“其脉无根,性平无浊,想来不过顽物嬉闹。罢了。”斯辰拂袖,“我再问你,或在此现世为人鹰犬,受尽摆布;或于未来现世,寻你全族生机,你选何者?”
龙首昂起又垂:“吾愿未来现世,助吾主护地母之法。”
“不悔?”
龙头点地:“老根无悔。”
斯辰掌心覆下,火龙瞬化触须没入其手。袖风过处,大殿复归寂静。
♀◆♂
巫夏被巫马阳带飞落地时,正入打斗场面西北角。恰踩中一受伤坐地上的道人腿骨。那人吃痛大叫,挥棍朝她劈来,巫夏飞快闪避,抬脚踩其脊背,巫马阳再补一脚,人直接晕过去。
巫夏定睛一看,场中乱局远超预期。
她以为贺兰修一伙没几人,眼下望去竟有上百之众!他们在四周燃火,排兵布阵,层层叠叠围成一圈圈,除了近身相博,还射箭投火球,难怪铁落几人落下风,被困了。
“姑娘,你怎么来了?”离他们最近的铁落纵剑而来,面色焦急:“公子呢?”
“尚在殿顶。”巫夏问:“你们没受伤吧?”
铁落摇头:“姑娘,此地不宜久留,你与巫马公子先走!”
巫夏抽出王祎临行前送给她的软剑,朝巫马阳道:“阿阳,你不会武功,你先走,我助铁落!”
巫马阳拽住她袖角:“阿姐,我带你走。”
巫夏举剑挡下火箭,无暇顾及巫马阳:“我没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巫马阳松开她:“阿姐不走,我也留下。”
“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留下……”话音未落,又一支火箭射来。巫马阳挥袖一挡,火箭竟偏转方向,直中与铁落缠斗之人的后背。那人应声倒地。
巫夏:“……”算了,他和斯辰一样,都不是省油的灯。安全问题不必她操心。她不再多言,举剑加入战局。
转眼间巫夏已冲出十数米。巫马阳意兴阑珊地扔掉捡来的木棍,驻足观战。
东北角,淡欢兄妹并肩作战,虽未占上风却也未吃亏;中央步六孤辰等人因软筋散药效,六人对战十余人渐显吃力;西南角巫马佐独战群敌,游刃有余中透着拘谨不耐。
“真是难阿佐了。”巫马阳摇首轻叹。
东南方向,巫夏与铁落配合默契,渐渐突围。她挥剑的架势竟有王祎之的神韵。“王祎倒是倾囊相授。”巫马阳失笑,“阿姐何时变得这般好战了?”
巫夏此时正全神贯注,奋力对敌。
她虽未遇过群架场面,但练剑刻苦又认真。王祎教授剑法更是从与她对打开始,各种对战情形都与她细细分解、教授过,加之铁落的指点,所以配合起来如鱼得水。
此时西北角只余巫马阳一人,敌方岂放过他?一人偷袭举刀砍向他后背,刀刃却在咫尺间凝滞不前。同伙见状,挥剑直刺。
巫马阳被扰观战兴致,拂袖转身,正一哄而上的敌方看清他的脸,慌乱惊呼:“啊啊啊啊啊!老虎啊!”随即抱头鼠窜。
“无趣。”巫马阳掸去衣袖尘土,正要走向巫夏,忽闻一声厉喝:“再动我就杀了她!”
声音源自东北角,原来淡喜不慎被贺楼业劫持了。
打斗骤停,铁落几人相望,迅速集结到淡欢身旁。巫夏急忙跑去拉上状似茫然的巫马阳。
眼见淡喜颈间渗出血痕,淡欢急红了眼,怒道:“贺楼业,放了我妹妹!”
“以斯辰来换!”
“做梦!”巫夏啐他一口,“不想死赶紧把人放了!”
贺楼业冷笑:“姑娘怕是看不清形势吧?”
巫夏环顾周遭,片刻间,他们已被重重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