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无神 第1章 第 1 章

巫夏凝望着渐行渐远的山脉，山岚氤氲，如坠仙境。

她撩开车帘：“黄阿伯，此处为何叫雾灵山呀？”

马夫黄伯声音洪亮，有问必答：“姑娘有所不知，此山雾气格外浓郁，且颇具灵性。若有人在山中迷路，只需挨到清晨，雾气便会萦绕其身，引其寻到下山的路。久而久之，便得了这雾灵山的名号。”

“已是许久之前的传闻了吧？”

“得从东汉初年算起咯。”

“我听闻斯庄在这山上已有上百年光景。”

“正是！百年前斯家就买下了这雾灵山。”

“这斯家的公子姑娘，都是好人吧？”

“那是！”黄阿伯声调陡高，回头瞥她一眼，声容并茂：“这斯庄少主可是在世药王菩萨啊！二位少主医者仁心，常常免费施药救济穷人，南海郡内谁人不知？二位少主虽性情淡了些，但待人那真真是极好的。”

巫夏轻轻一笑，是啊，他们真真都是极好的好人。

她再次远眺，雾灵山全貌尽收眼底。正如黄伯所言，山间雾气确实比它处更为浓郁。

从未见过这座山的全貌，也许只有离开，才能看清吧。

斯辰、斯四巳、乌木，还有其他人……她由衷感激这些异时空初遇的善意与温情，并此生铭记。

她突然探身车尾，对着群山大喊：“斯面瘫！虽然你无情拒绝我许多次！超级不待见我！但回去后我一定多烧些金银财宝，还有笑话全集给你！再见！再也不见！”

一通无脑喊话结束，巫夏冷静下来，顿觉索然。闭上眼，不愿再回忆旧事，只想着该如何在这个封建社会生存下去。

♀◆♂

昏沉间，巫夏被黄伯唤醒。

到了南海郡治城区——番禺。

同行还有三辆载满药材的马车，她这辆虽有三箱药材，却仍宽敞得足以躺卧。

已是晌午。端午节过后，人间如烤炉。巫夏刚下车便觉热浪扑面。

早上七点不到她就被送下雾灵山，若非昨夜暴雨一路泥泞，还能提前大半个时辰抵达城区。

随马夫们进入预定好的酒楼，临窗小隔间里已坐着个黑衣男子。与斯辰年纪相仿，肤色黝黑，浓眉星目，手边搁着一柄长剑。

剑！巫夏眼前一亮。传说中的侠客？她终于要接触江湖人物了？

众人纷纷作揖唤“部哥儿”。男子回礼，对巫夏拱手：“在下百部，见过花姑娘。”

众人让出男子身旁座位。巫夏有些拘谨地坐下：“您好部哥，我是花花。”

路上黄伯说过，百部乃雾灵山马帮首领。其父母原为斯庄家仆，他在斯庄资助下创立马帮，专司药材运输，兼营镖局业务。在巫夏看来，相当于古代物流公司。

席间，一马夫问：“哥儿此次不同行？”

巫夏从对话中得知，马帮按区域分设小组，寻常事务由各组负责，唯斯庄远途运输必由百部亲自押送。但这次——

“上月送往东官郡的药材受潮，医馆来信说药效大减。我得加急补送，你们先行。送完药若无他事，我会尽快赶上你们。”百部转向巫夏歉然道：“望姑娘见谅。”

巫夏连忙摆手说无妨，暗自松了口气——若他同行，她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百部对黄伯嘱咐：“你们天黑前赶到化龙镇，在黎婶家住一晚。她也要去桂林郡，正好同行照顾花姑娘。”

一行车夫皆为男子，斯庄既敢让巫夏一个未出阁少女随行，必已做好一切安排。

黄伯应道：“部哥放心，列当特意交代过，花姑娘是巳姑娘的贵客，我们不敢怠慢。有黎婶在，诸多不便都能照应。”

百部点头，又对巫夏说：“黎婶做事细致，姑娘路上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她。”

“多谢部哥。”巫夏温婉一笑。

因天气炎热，众人午膳后耽搁许久，出城时已近黄昏。

巫夏估摸出城已有半小时，此处人流不少，似小集市。于是喊道：“黄阿伯，我……我肚子疼，想去茅厕。”

黄伯连忙停车，关切询问是否要请大夫。

巫夏摇头说不必，解释约是方才喝的绿豆汤凉，冷了肠胃，去趟茅厕即可。

后头的同行马车停下，得知情况后要一起等她，巫夏忙说不必，她很快就好，黄伯会赶上他们。

她故意在茅房多待了一刻钟，才装作腿脚发麻的样子慢慢挪回晒谷场。果然，天气炎热，饮过酒的黄伯已在车头打起了盹。

“黄阿伯，让您久等了，黄伯？”她连唤数声，黄伯才揉着眼睛醒来。

上车后，巫夏特意坐在边缘，一只脚几乎触地。与黄伯闲聊片刻便假意困倦，待马车行至颠簸处，她心一横，抱着包袱滚进路旁灌木丛。

黄伯浑然未觉，驾车远去。

巫夏爬出灌木，拍去身上草屑，小心摸出怀中的钱袋。

她换算过，斯四巳和晏就幽给的这些钱，相当于这个朝代普通家庭两年多的收入，加上她带出来的首饰，再怎么不济，也能支撑一段时日。

至于往后日子，说不定她很快找到回现代的办法呢！

无论如何，她暂时自由啦！接下来，就是要赶回城中，找地方住下！

她才不要去桂林郡！她不过顺着晏就幽的话说自己祖籍桂林郡，哪知斯庄这么体贴，要送她回家！

她绝对不去！在现代时她的确去桂林游玩过两次，也颇喜欢，但此刻她万分抗拒。南海郡番禺县虽说陌生，但毕竟在雾灵山住过一月，心理上多少有几分依赖。

况且，要回到现代，是否也得从这里才能回去？毕竟她穿越过来时，人就在斯庄。哪怕暂时回不去，遇到难题还能舔着脸再上雾灵山求助。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现在都不能离开南海郡。

♀◆♂

回城之路皆是直道，十分顺利。

夕阳西沉时，城门终于映入眼帘。

斯庄考虑周到，给了她通行凭证，进城时未受盘问。

得先找间客栈住下。巫夏不懂地方，也不敢随便住，只好一路找，却不小心拐进菜市场。暮色晕染，摊贩们正收拾货物。

不如向摊主打听。她走到水果摊前，佯装买果。

都是南方常见的甜瓜、桃子，还有在斯庄常吃到的果脯。

她随手挑拣着，正欲开口询问，这时一位老妇人放下担子，一身粗布无华，蹲在旁侧。

想必是相识的人，地摊大娘见状打趣：“哎哟，徐老婆子今个舍得花钱买我果子了？”

老妪头也不抬：“今日是那不孝子夫妇的忌日。”

地摊大娘“啊”一声，伸手替她挑拣，聊天般道：“云实还没回信？”

老妪摇头。

“这去了快一年吧？我听说，边疆又要起战事了，云实会不会——”

老妪指向果脯：“这些来点。”

“这太甜了，您牙口不是不好吗？”

“我那儿媳妇爱吃。”

“行行行，给您装上，果脯我就不收钱了啊！算我送阿季的。”地摊大娘将果脯和桃子麻利装好纸袋，递给老妪，同时推开老妪的钱袋，“得了得了！回头给我两把青菜就成。”

待老妪离去，巫夏甜甜唤道：“大姐姐，请问城中哪有客栈呀？”

这声“大姐姐”叫得卖果大娘眉开眼笑，不仅详述客栈位置，还贴心告知哪几家性价比最高以及独身女子住店的注意事项。

巫夏付钱谢过，往对方所指方向行进。

途中又见那老妪挑担走在她前面。老人步履迟缓，又有些心不在焉。

眼看太阳已落山，巫夏加快脚步超过老妪。转弯来到城区主干道。

行了数米，忽闻身后马蹄疾响，有人大喝：“借过借过！”巫夏扭头一看，几人策马入城，看衣着打扮，像是官差。

“咚”的一声响传来，她扭头看见挑担的老妪瘫坐在地，箩筐歪斜，几个桃子滚落路中。

她微顿，奔上前扶起老人：“婆婆，你还好吗？”

“无事。”老妪摆手欲起，却痛呼一声跌回去，捂着腰直吸气。

巫夏推测：“婆婆，你可能闪到腰了。”

她想起包袱里有从斯庄带出来的药，十天前，她上树摘桃摔下来，就是用这些药，效果显著。于是解开包袱一股脑儿全掏出来，外用内服都有，她打开内服药瓶口：“婆婆，这药丸能治腰伤。”

见老人迟疑，似不愿意给她添麻烦。巫夏倒出两粒自己吞下：“您看，不是毒药。”又指着瓶子解释：“婆婆您放心，这药不收钱。这是雾灵山斯庄的药，前段时间我摔伤就是吃的它，效果特别好。”

“小姑娘，谢谢你。”

待老人服下药，巫夏捡回桃子，整理好担子。夕阳西沉时，老妪面色渐缓。

“婆婆，您家在何处？不如我去帮您叫人？”

老妪回道：“家中无人。小姑娘，婆婆没事，休息一会就好。谢谢你，你真是心地善良的姑娘。”

巫夏有点惭愧：“只是举手之劳。”其实她刚才犹豫了，毕竟身处陌生时空，又孑然一人，还是谨慎点好，但总归抵不过“能帮就帮，广结善缘”的家训和良知。

眼看城门将关，她关心问：“婆婆，天快黑了。您家中没人，我送您回去吧。”

“好孩子，婆婆家住城外，有点远。”

“婆婆，没关系的。”

老人不再推辞，休息片刻，巫夏挑起担子，搀着老人出了城。

老人其实就住护城河附近，离城门不远，院子挺宽敞，还养了狗和鸡鸭。

只是——

将老人安置好，巫夏望着整间泥木混搭的房子，不禁感叹。

真可谓家徒四壁啊！

老人道：“好孩子，辛苦你了，这会城门已关，若不嫌弃，就在婆婆家住一晚，隔壁是我孙子云实的房间，空了许久，倒还干净。”

巫夏正愁无处落脚，忙谢过老人，问了厨房位置，打算熬粥。因为她自己也很饿啊！

好在土灶小时候用过，她熟练地淘米下锅，生火煮粥。洗净的鲜果盛了满盆，连同那袋果脯一并供上祭台。

买果时那些对话她都听到了。

点上三炷香，双手合十拜了拜，巫夏拿起包袱转进婆婆说的房间。

跟这个家一样，一览无遗，胜在干净整洁。放好东西，她回到厨房，水开了。

撤柴控火，掀开锅盖，让粥自己滚着，在厨房搜了圈，好歹摸出几个鸡蛋。

取了两枚洗净丢粥里。这间简陋厨房完全激不起她做饭的兴趣，一切从简吧。

取了两只碗正要去井边打水，院门突然被拍响。

“徐大娘！您要的肉送来了！”粗粝的嗓音穿透门板。

巫夏迟疑着转向里屋，见徐婆婆正要起身：“是隔壁卖猪肉的荣哥儿，我让他留了些肉送来。”

“婆婆，您歇着，我去。”她接过婆婆递来的钱，打开大门。

门外站着个浑身油腻，肥头大耳的男人，三十上下。见到她明显怔住：“你是谁？大娘呢？”

巫夏简略说明，但隐去自己只是路人甲的事实。

对方顿时急了：“严不严重？我进去看看，腰伤可耽误不得，得请大夫，否则会落下病根！”

巫夏完全不想让他进屋，婉拒道：“婆婆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她说让我谢谢荣哥，这是肉钱。”

男人接过钱时打量她：“姑娘怎么称呼？”

巫夏说就叫花花。

“花妹妹，就有劳你照顾大娘了。”对方咧嘴笑着，目光黏在她脸上，“明早我再来看望大娘。”

巫夏不吭声，把大门关得严严实实，返回厨房。

♀◆♂

斯庄。

一身柔白里衣的纤细身影端坐梳妆镜前，抬手往后轻轻一拨，乌黑长发如瀑倾泻，玉指拈起乌木梳，轻抚每一缕青丝。

“那花花姑娘倒是眼尖。”落葵收拾着妆奁，撇嘴道，“值钱的都带下山，净留些不值当的。”

晏就幽婉然一笑：“想必那都是花妹妹喜爱的。”

“专拣贵重的爱？”落葵轻哼，“姑娘赠的鎏金蝶钗、翡翠步摇可一件没留，真是个精明的贵客！”

“我既将它们赠与花妹妹，如何处置，全凭她作主。”晏就幽放下梳子，轻声叹道：“只是她送了大半回来，不知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她生什么气？让她下山又不是姑娘的主意。”

铜镜里，美人眉心轻蹙：“落葵。”

“那不是？往日视她为座上宾，对她忠心耿耿的又非我们晏阳苑，让她下山也不是我们的意思。她若因此怪罪姑娘，那才真是——”

“落葵，今夜我须整理药方，会很晚，你不必陪我。”

落葵叹了口气，知道晏就幽不愿她继续这个话题，便转言道：“姑娘，您为改良防疫药方已多日未好好休息，今夜暂且搁下吧，当心累坏了身子。”

晏就幽浅笑：“无妨，我有分寸。”

待落葵离去，她打开首饰盒。落葵已将巫夏归还的头饰悉数放回，仿佛它们从未离开。

她取出一支红石榴珠银钗——巫夏在不久前的晨宴戴过，衬得她肤若凝脂，明艳生动。自己夸了一句，她却将它留下了。

还真是，孩子心性呐。

合上妆奁，她带着银钗来到书房，置于案边，伏案至子时。

肩颈酸胀，她揉着脖颈，将珠钗别上发髻，推窗而立。夜岚轻拂，深夜中群山静默如深埋地底的亡魂。

她双手交叠唇前，吹出一段低婉音调。

不多时，一只赤羽巨鸟悄然飞至窗前，红瞳灼灼。

她微微一笑，“阿佐，好久不见。”

她解下发绳，将珠钗系于鸟足，轻抚其背：“带回去，告诉他，人已下山。”

阅读小提示：

1、文案废，剧情向；

2、中午11点左右更。首更3日每天三更，之后日更，随缘加更；

3、全文存稿，绝不断更，5个月内完结；

4、非大女主，非爽文，主角感情进展慢，为大家排雷；

5、本文女主无上帝视角，“已死”的码字工——本人，也没有；

6、全文不修仙、不捉妖，不套用任何一个现有的东、西方神话体系，私设相当于多，大家注意避雷；

7、作者十级文盲，故事背景古代，但通篇白话。竭力为大家找雷；

8、我愿所有人开卷有益，若实在不喜，切勿为难自己哈！

9、写作指导也欢迎，但求实事求是、客观公正吖；

10、不论阅读与否，大家都要开开心心（^_^）；

11、最后一条，愿所拜之神，皆保佑你们。若世间无神，那么，你们自己就是神。

PS：本文朝代背景：东晋419年（大家当做是平行世界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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